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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057章 兩種窒息

君無戲言。堂朝上,皇帝的金口中一般不會說出「可能」、「也許」這類模稜兩可的話來。

但皇帝對與他一同謀劃政變,被他視作忠勇心月復的高力士卻素來言談無忌。

否則,一個人每句話都必須是鐵板釘釘,連個閑聊嗝屁的人都沒有,豈非活得很累。

高力士聞言心中卻暗自一凜︰年近花甲的皇帝依然具有敏銳的洞察力,玄元舉薦的這個李瑯怕是用不得了。

靜和公主在雲州城里被劫,從表面上看,完全是雲州刺史田宛和中使袁孝兩人在早有敵情預警的情況下,還料敵失誤,中了別人的調虎離山之計,造成驛館防務空虛,才使得公主夜半被劫。

而李瑯統帥的松漠營大軍由于依據朝廷規例,無權駐扎城內,所以並沒有直接責任。

但是,如若把目光放長遠一些,就不難發現,李瑯有一些明顯的嫌疑︰

劫持公主的契丹騎兵跟和親隊伍幾乎是同時抵達雲州。這麼巧的事情,不得不讓人懷疑李瑯拖延行軍的目的就是為了適時會合契丹騎兵。

當然,李瑯如果真想勾結契丹騎兵劫持公主,也可以正常行軍,選擇在更靠近契丹汗帳的地方會合契丹騎兵,這樣就沒人懷疑他了。

但是,出了雲州,過牛皮關後不遠,就是河北道南部轄境了,幽州在望。

朝廷與吐蕃進行的青海湖大戰抽調的是河東道的兵力,並沒有動河北道的一兵一卒。為防備契丹和奚族,幽州兵雄將廣,契丹騎兵根本無任何可能劫持公主。

至于過了幽州以後的漁陽、柳州、營州,那更是有安祿山的四萬平盧軍坐鎮,契丹騎兵連靠近都不敢。

也就是說,雲州是和親行程中最後一個有可能成功劫持公主的城池。

而如果在城池以外劫持公主,李瑯就得背負責任。在城中劫持公主可以看作是李瑯推諉責任的借口。

還有,李瑯為何日日在營中操練軍卒?

操練軍卒是為了更好地保護公主這個理由實在站不住腳。三千龍武軍即使不作任何操練,也足以保證公主的沿途安全。因為行軍路線是在大唐境內,不存在敵軍大舉進襲的情況。

這樣一分析,李瑯真的嫌疑重大。

只是,如若李瑯真的參與劫持公主的話,那他又為何要干這些個殺頭的買賣呢。由一個流民一躍成為游擊將軍,他該感沐皇恩,全力護送公主順利抵達契丹汗帳才是。

當然,這些都只是合理推測,並無任何證據表明李瑯參與劫持公主,所以皇帝用了「可能」二字。

但高力士是一個風使舵的高手,「與時消息,觀其勢候」,所以他還是即刻請示皇帝︰

「陛下,要不要著千牛衛將李瑯抓捕回來,審訊問罪?」

「你先下去吧,李瑯若追不回公主,再行緝捕議罪。朕倒是很有興趣看看這個李瑯到底意在何為?」

意興闌珊的皇帝臉色卻出人意料地稍有回緩,他揮手示意高力士離開,目光移向那位年青美艷的仙女。

楊玉環立在梨園戲台上靠近太液池的憑欄處,彩衣飄飄。

仰視,春天的藍天飄蕩著春天的白雲;俯視,春天的暖風拂動著春天的太液池水。

白雲漫天,水波蕩漾,詩情畫境,讓皇帝把世界恍若無物,眼中產生一幅虛情幻景︰

一位絕世美女一絲不掛地立于虛空之中,凹凸有致,肌膚勝雪,羊脂白玉,千嬌百媚,曼妙無雙,白璧無瑕的軀體籠罩在一片金黃色的雲彩中,輪廓精致得不能有半分更改,與神秘幽美的環境融合成一幅絕美畫卷,完美得讓人窒息。

……

此時此刻,梨園數千里以外,二十出頭的鶻隴匐白眉特勤和已過而立之年的阿布思也在窒息。

不過他們與大唐皇帝不同,他們不是被美景美人窒息,而是被滔天憤怒窒息。

兩軍交戰,即使是深仇大恨,無論哪一方,都不應該羞辱對方的將士。

戰士可以死,但不能被羞辱,包括戰士的尸體。

但鶻隴匐白眉和阿布思率領的四千大軍,四千條血氣方剛的突厥青壯漢子,看到了令他們氣炸肺腑的一幕︰

草原上豎起一面迎風招展的狼旗,阿波達干怒目圓睜的人頭被唐軍用利刃砍下,懸于狼旗頂上。

人頭上流出的血液把整個旗桿都染得鮮紅奪目。

狼旗四周,數百突厥騎兵血肉模糊的尸體被整整齊齊地擺放在地上,頭部全部朝向狼旗。

數百具尸體從狼旗向四周輻射開來,就像在舉行某種神秘的獻祭儀式。

羞辱,莫大的羞辱,羞辱無敵的大突厥勇士,羞辱無敵于草原的大突厥汗國,羞辱偉大的大突厥大汗。

唐軍欺人太甚。

無邊憤怒彌漫了整支來援大軍,突厥王庭騎兵們眼楮幾欲冒火,臉部肌肉不受所制地扭曲抖動,仇恨充斥在每一個突厥勇士的心頭。

「復仇……殺光唐狗。」

四千名突厥漢子自發地發出狼嘯一般的怒吼,風暴一般的殺氣似乎令草原上彪悍的勁風也驚駭得瞬間滯流。

所有人都在咬牙切齒︰定要將唐軍剝皮抽筋,剁成肉泥。

草地上有密集的馬蹄印,人的腳印,牛羊的蹄印徑直向南。

跡象表明,唐軍圍殲了阿波達干部落的騎兵,俘獲了所有部眾和牛羊牲畜反轉南方去了。

鶻隴匐白眉特勤年輕而稜角分明的臉上布滿了悲痛欲絕,眼前的慘景深深刺痛了這位歷史上最後一位突厥可汗的心,他幾乎是怒吼著沖著阿布思說道︰

「將軍,唐軍應該剛走幾個時辰,且裹挾著我數千部眾和牛羊,必定走不遠,我大軍理應果斷疾馳追擊,讓兒郎們把這支唐軍撕成碎片,為勇士們復仇,奪回部眾和牛羊。」

阿布思是沙場宿將,曾與唐軍交戰無數次,但還從沒有踫到過這種極力羞辱突厥戰死勇士的行為,他此刻也是怒火焚身。

不過,較之鶻隴匐白眉,阿布思畢竟更為老成持重,他極力抑制住勃勃怒火,讓自己從憤怒中冷靜下來,他覺得事情有點不同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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