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
田宛愕然出聲,沒想到李瑯頃刻之間就要兵戎相見。年輕人太沖動,看這場面,他不出面怕是不行了。
田宛慌忙站起身來,展開雙臂攔住縱馬挺槊向前的松漠營軍士,側頭對李瑯疾言厲色道︰
「李將軍,獄吏越權,但罪不至死,還望將軍看在本官薄面上,對獄吏們網開一面。他們冒犯龍武衛校尉之罪,容刺史府衙門自行責罰。」
李瑯神色凝重,一聲不吭。只是側頭朝牛延使了一個眼色,拿下巴努了努袁孝。
牛延會意,走過去跟袁孝見禮︰「卑職牛延見過監門將軍。」
同田宛一樣震駭于李瑯沖動言行的袁孝見是左相牛仙客的三公子向他見禮,倒也不敢托大,勉強回禮道︰「牛公子不必多禮。」
「將軍,胡校尉余下十杖,不如交由松漠營帶回營中執行。」牛延懇切道。
袁孝平日依仗皇帝的寵信,為所欲為,別人畏懼他的潑天權勢,受到打壓時,大都敢怒不敢言,他幾時見過李瑯這等位卑職小,卻敢于跟他直面相抗的人,氣勢先自弱了三分。
看當前劍拔弩張的架勢,他執意要杖斃胡小晃已經不太可能,但他也不能示弱,否則他一個三品大員顏面何存。
袁孝正騎虎難下,忽見左相三公子適時遞了一個台階,便順勢下坡︰「罷了,既然相爺公子提議,那就把人帶走吧。」
見袁孝妥協,李瑯也就把手一揮,李嗣業等人聞令退身,連同著把地上被打得不能動彈的胡小晃給架了出去。
那幾個刺史府軍卒在鬼門關走了一遭,早已嚇得冷汗淋灕,一顆顆似乎要跳出胸腔的心和一張張慘白無神的臉好半天才慢慢恢復正常。
田宛見情勢緩和,不免長舒了一口氣,但局面還有些僵化,他忙高聲吩咐家僕︰「開宴,召舞姬獻舞,歌舞以助酒興。」
眾人分別跌坐兩側幾案,幾個粉女敕嬌嬈的舞姬樂妓,在兩側幾案中間的空地上絲飄袖擺,輕歌曼舞。
田宛款待眾人的是全羊宴,羊頭羊肉羊下水,李瑯在草原上吃羊吃膩了,自然也就沒什麼胃口,倒是那幾個肥臀款擺的舞姬讓李瑯眼神直勾勾地看得興起。
女人的肥臀能讓李瑯獸性勃/起,但他的心其實是在翻騰不息︰
他故意拖延行軍,得罪中使袁孝,皇帝追究下來,他無以應對。
這一次,跟上次他走進殺虎校場,鐵門被從身後砰然關閉一樣,沒有任何退路可言。
李瑯跟劉子陵制定的這個計劃中,最大的缺陷就是李瑯幾乎沒有回旋的余地。
殺虎失敗,李瑯死;雲州行動失敗,李瑯幾乎也是一個死;雲州行動後,即將展開的下一個行動也是一樣,失敗後李瑯必死。
為了這個計劃,李瑯得罪了多少人︰皇帝、安祿山、李林甫、玉真公主、虢國夫人、袁孝、甚至可能包括楊玉環。
李瑯就像一個超級賭徒,他所做的一切,都只為了在最後一搏中扭轉乾坤。
李瑯一直堅信︰一個流民,不冒險,是難以成就大事的。
根據普朗克不確定原理和量子力學︰沒有一件事是算無遺策的。
世上幾乎沒有不冒險就能成就的偉業。李淵建立大唐冒的風險比李瑯還要大得多。
所以,李瑯不能容許任何人破壞計劃的成功,袁孝更不能,這是李瑯跟袁孝直面對抗的真正原因。
……
李瑯在看女人,袁孝卻對女人沒有興趣,當然,他有興趣也是枉然。
袁孝敲山震虎的大戲虎頭蛇尾,草草收場,心情憋悶。他一面把胸中郁結悶氣發泄在吃喝上,一面想著怎麼給朝廷寫彈劾李瑯的奏折,事情豈能就此善罷甘休。
田宛則既沒有興趣看舞姬,也沒熱情吃羊,因為他心神不安︰
他派去查看老君山軍情的錄事參軍事和幾個衙役到現在還未返回,莫不是真的踫到契丹騎兵了?
三人各懷心思,酒宴場面頗為沉悶。
田宛越想越心慌,思量著該不該把這事告知袁孝和李瑯。
但目前軍情純屬子虛烏有,風聞言事,會落下一個遇事失措、謊報軍情的罪名。
田宛思來想去,最終還是決定知會袁李二人一聲。畢竟謊報軍情罪小,但要是到時候真出了什麼大事,罪過可就大了,他一個人擔待不起。
「袁大人,下官有一事稟報……」田宛當下便把乞丐莫須有的軍情對與他坐在同側的袁孝說了出來。
袁孝一听之下,不免有些著慌︰「此等大事,田大人何不早言。派去查探的衙役久未歸來,必是已經出事。」
「下官也有這番考量。但細細一想,又覺得契丹遠在千里以外,且正與我朝息戰和親,加之契丹使團還在城里,契丹人怎會千里奔襲攻城,此事不合情理,故而不敢輕信乞丐之言。」
「田大人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契丹內部歷來紛爭不斷,八部之中有不少阻午可汗的敵人。松漠營中目前就關押著一百多反抗阻午可汗的契丹人。
來襲的契丹人有可能是這群被關押契丹人的同黨,聞訊前來襲殺靜和公主和阻午可汗的迎親使團,破壞和親。」
「下官愚鈍,袁大人分析得有理,可有應對良策教諭下官。」田宛聞言面皮一緊,裝出一副慚愧受教的模樣,心中卻在暗自鄙夷,
「一個深宮里的宦官哪里懂得兵事。對方區區五百人,就敢遠道前來撼動三千龍武衛大軍護送的和親隊伍,還意圖主動攻城,這不是找死嗎。
真要襲殺靜和公主,也應該在離契丹更近的某個進退有據的險要地勢設伏,出其不意地暗殺。」
「速速把軍卒派上城樓,嚴密警戒,同時連夜調撥大軍前往老君山殺敵。」
袁孝驚慌之下,也就毫不客氣地對田宛指手畫腳起來。
「城里的將校已經大部調入青海湖,余下的兵卒不到兩百人。守城尚且困難,出城迎敵實在力有不逮。」
見敵情不明,袁孝就命軍隊冒然出擊,田宛愈加鄙視袁孝,口中連連叫苦,「下官認為還是小心為上,謹慎從事為好。先固守城池,派出斥候,待了解敵情後,再做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