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書院的時候,馬文才和祝清風還是乘坐的那輛馬車。
鬧市之中,馬車緩緩而行,祝清風甩開那水墨畫的遠山青竹的玉骨折扇,朝著馬文才大笑︰「文才兄,我還以為這扇子丟了呢,難得你撿到了,還幫我收藏至今。」
手中擦拭著自己的翎翅金雕弓,馬文才不屑︰「一把破扇子而已,你喜歡的話,我哪兒還有很多。」那扇子他撿回去之後,就一直被他扔在床底下,昨日他回家還是下人們打掃房間的時候找出來的。
將折扇展開,祝清風指著扇面上的幾個小字,柔聲道︰「那可不一樣,這落款的字看見了沒有,這可是八哥親手幫我題的。」一提到八哥,祝清風整個人的感覺都變得不一樣,那自然彎起的嘴角和眼眸中柔和的笑意,無疑不顯示出她對八哥祝英齊的崇敬。
馬文才興致淡淡︰「你八哥有那麼好嗎?」
祝清風又笑了︰「當然,八哥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有時候祝清風會忍不住想,如果她重生的身份不是祝家十妹而是黃良玉的話,那麼她絕對會喜歡上祝英齊的。八哥太優秀了,她是有多幸運才會有這麼個好哥哥寵著,讓她想不護短都難。
馬文才不願意了︰「有我好嗎?」
祝清風想了想道︰「差一點。」知道馬文才見不得別人比他優秀,祝清風只能在心里數著指頭暗道︰八哥長得比你帥一點,武功比你好一點,學問比你高一點,脾氣比你溫柔了……好多點。
听祝清風這麼說,馬文才心里舒坦多了,不想討論什麼八哥,伸了伸坐的窩著有點難受的長腿,放下手中剛擦拭完的弓箭,轉移話題道︰「我只是奇怪,憑你的性格不會輕易惹麻煩,可為何那日初見,你卻無緣無故對我動手呢?」還扔錢侮辱他來著!
祝清風搖著折扇的手一怔,呵呵尷尬一笑,有些酸溜溜的解釋︰「彼時年少無知,愛強出頭,覺得有人憑著點家世身份,就出來橫行霸道,實在是可惡。因此才忍不住出手偷襲,現在想想誤傷好人,實在是慚愧至極。」
馬文才听罷嘴角抽了抽,什麼彼時年少無知,這不過才是幾個月前的事情吧。懶得理她,馬文才閉上眼楮開始倚在馬車上小憩起來。
馬車外面鬧哄哄的,小馬統一個急剎車,害的祝清風一個不穩差點摔倒,幸好馬文才眼疾手快先一步伸出手自後攬住了腰身,祝清風就這麼撞進了馬文才懷里。
祝清風到是沒多想,因為同一時間里听到了馬車之外,馬統的怒喊︰「你這個女人,不好好走道,干嘛突然沖出來,害的差點將我家公子的馬給驚了。」
街道邊上,手里拿著一籃鮮花的姑娘,正坐在地上緊緊捂著自己的腳腕,面露焦急之色。面對馬統的質問,那姑娘起先有些惱,但隨即又被焦急的情緒所代替︰「這位公子,求你救救我吧。」
姑娘一句話還沒說完,身後呼呼啦啦的就圍上了一群人,手拿折扇的公子哥,從身後走出來,看著那位姑娘笑的賤兮兮的︰「小美人,看看你跑什麼,摔痛了吧,快點讓少爺看看,摔到哪兒了?」
馬車上的祝清風這才意識到,原來是踫上了貴公子調戲良家小姑娘的場面。祝清風當然不會眼看著不管,人是他們撞傷的,有責任救。祝清風剛想起身,卻發現自己的腰被馬文才緊緊摟著,還沒等她說一句放手,馬文才先開了口︰「不準多管閑事!」
將馬文才的手拉開,祝清風道︰「路見不平自該拔刀相助,舉手之勞就能救人于水火,何樂而不為呢?」
手上還留有余溫,馬文才將胳膊收回,皺了眉︰姑娘家哪來這麼多草寇習氣!他那位八哥就是這麼教的嗎!
見祝清風跳下車,小馬統伸進頭來小聲急道︰「公子你看,那邊調戲小姑娘的人,好像是鄭公子啊!」
馬文才皺眉不說話,鄭希琪,他早就听出來了!可關鍵是這人他不想見啊!
鄭希琪的手剛模上小姑娘的臉,就被不知何時沖過來的祝清風從身後給一腳踹了出去。祝清風禮貌的扶起坐在地上的人,剛想問她有事沒事,沒想到那姑娘嬌呼一聲就撲進了祝清風懷里。
祝清風大窘,快速撐開折扇擋在胸前才不至于露了陷。那姑娘死死抓住祝清風的胳膊眼眸喊著淚,楚楚可憐道︰「公子救我!這個混蛋對我動手動腳的,我剛剛逃跑的時候,一著急差點撞上馬車,不小心把腳崴了,公子你一定救我啊!」
馬車之中突然傳了一聲摔桌子的聲音,很明顯是馬文才氣的把腳邊的茶桌踹翻了。
「哪里來的臭小子敢多管閑事!知不知道少爺我是誰!」公子哥被隨從們扶起,氣的不輕。祝清風這才抽出空來打量他,看了一眼就認出了他,這貨是馬文才的那什麼表弟啊!朝著馬車看了一眼,祝清風覺得自己能不動手還是不要動手最好,她才不信馬文才真的會袖手旁觀。想罷,祝清風沒動手,反而朝著鄭希琪抱拳禮貌的自我介紹︰「上虞祝清風,有禮。」
「啊!是你!就是你!」鄭希琪這才反應過來,這家伙就是那日搶了他姐姐定親用的玉鴛鴦,破壞了他文才表哥和姐姐的親事,那日還踹了自己一腳的罪魁禍首,上虞的那個叫祝清風的臭小子!等等,剛剛這臭小子好像又踹了自己一腳!鄭希琪當日就恨不得讓他的馬伯父全城戒嚴,調兵把這家伙抓出來狠狠揍上一頓,出出氣。當日讓他跑了,沒想到今日他又跑出來多管閑事,可算讓他逮到了!
擼了擼自己的長袖,鄭希琪握緊拳頭就招呼身後隨從沖著祝清風去了,只不過人還未到祝清風身前,就愣愣停住了,再也不敢朝前走一步。因為只听‘嗖嗖’幾聲傳來,鄭希琪腳邊就插上了三只羽翎箭。
倒抽一口冷氣,全場之人皆驚,愣愣的看著緩緩從馬車上掀開簾幔,瀟灑跳下車,手里拿了長弓的霸氣十足的馬文才,眼神一陣發亮。誰家英俊少年,這般霸氣十足,睥睨天下的霸氣範兒盡顯,竟頗有一股王者風範。
馬文才冷冷的看了一眼現在還倚在祝清風懷里的賣花姑娘,目光一凜,嚇得小姑娘一個哆嗦,竟然又往人懷里蹭了一蹭。馬文才臉當即就垮了,正想過去將人拉開,就被一邊的鄭希琪跑上來拉了胳膊︰「文才表哥!我正想去找你呢!」
馬文才一側身,手中弓箭一甩,就將鄭希琪砸倒在地,甩了甩袖子,不耐煩的看他一眼,冷聲道︰「誰是你表哥!」姓鄭的打的什麼算盤他可是一清二楚,想跟他馬文才攀親戚的人多了去了,要不是當初看在馬太守的面子上,他會默認這家伙叫他一聲表哥?別開玩笑了!大概也只有祝清風這樣的笨蛋才會這麼不知好歹,對她好,不知道好好感激就罷了,還時時的嫌棄他!
「文才表哥,你干嘛說這種話啊。」鄭希琪模了模被砸痛的肩膀,撇了撇嘴,委屈極了,「我只不過是覺得無聊,所以才想著逗小姑娘玩玩的,又沒想把她怎樣。再說了,表哥你都有我姐姐了,干嘛還對一個賣花女這麼上心。還有啊,你干嘛幫著那個姓祝的臭小子。」
鄭希琪啵的跟馬文才說個沒完時,祝清風已經將人家姑娘拉倒旁邊坐好,幫她檢查不小心崴到的腳了。看那姑娘臉紅的,哪有大庭廣眾之下握著人家姑娘的腳模來模去的!馬文才氣的不輕,差點被鄭希琪給煩死︰「閉嘴!你姐姐的事是馬大人應的,我可沒應,要娶,你讓馬大人娶去!祝清風現在是我的人,你要敢動她一分,我就廢了你!」
馬文才這話說的很大聲,本欲被祝清風听見了心里能感動感動,誰知道祝清風這家伙的注意力都在人家姑娘身上,根本沒听見他說的話。馬文才氣的冷哼一聲甩袖子又上了馬車。鄭希琪顯然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目瞪口呆的看著馬文才也不敢再出聲,憋屈之下朝著四周觀看的行人發火︰「看什麼看,都給我散了!想討打是吧!」被鄭希琪這麼一說,大家也沒了興趣,人流散去,各干各的了。乖乖站在馬車旁,鄭希琪用憤怒的眼神緊緊盯著祝清風,簡直都想將他戳個窟窿,他怎麼也想不出這臭小子是怎麼勾搭上文才表哥的!
「姑娘的腳踝恐怕是月兌臼移位了,必須趕緊醫治才行。」祝清風在祝家莊跟著祝英齊練武的時候,跟他學過筋骨推拿之術,此時為了救人也顧不得什麼禮數不禮數的了。「姑娘忍著點,在下得罪了!」說罷,一手握著人的腳踝,一手掰著腳板使勁往後一拉,只听姑娘痛的大叫一聲,緊緊攥著祝清風的胳膊再不放手。
祝清風笑的溫柔,又從身上掏出錢袋遞給小姑娘︰「姑娘的腳已經好了,這些錢你拿去雇輛馬車,回家好好歇息幾天就無大礙了,在下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接過錢袋,那姑娘一愣,急道︰「祝公子!公子搭救之恩,心蓮還未來的及報,怎麼還能收公子的錢呢。」
祝清風笑著從姑娘的花籃里拿了幾朵花,笑道︰「舉手之勞,說什麼報答。心蓮姑娘,那錢就當我買你的花好了。」心蓮眼楮一亮心想,謙謙君子,也莫過如此了吧。
祝清風轉身就要回到馬車上,卻被還在賭氣的鄭希琪給堵在車前。祝清風現在心情不錯,就不想和這個還處于青春期的少年計較,順手將手中的花遞給他,祝清風輕笑,鄭重勸解︰「善與人同,舍己從人,樂取于人以為善。鄭公子,君子,應為善。」
祝清風一笑晃了鄭希琪的眼,低頭看著手中的花,鄭希琪愣了許久,才反應過來,追著離去的馬車之後,大喊︰「文才表哥等等我啊!」
馬車繼續緩緩而行,馬文才倚在車上閉著眼楮小憩,也不看祝清風,許久方才出聲︰「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故有無相生,難易相成。祝清風,天下不平之事那麼多,你管的過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