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墜城,南方七顆明珠之一,屬于藍龍龍裔和藍龍們的城市。
關于星墜城的來歷,從來都沒有確實的說法。有人說是這是神上神艾歐饋贈龍族的禮物,有人說是不知名的神祗打造的宮殿落入了凡間,還有人說它是龍族和矮人攜手打造的珍寶。
無論是何種說法,這座城市都閃耀著神秘又瑰麗的色彩。
以上是巴哈和我們娓娓道來的星墜城的故事。
艾克斯見了這座偉大的城市,竟然激動到雙眼含淚的地步。
「我說,艾克斯,你是個人類啊,怎麼比巴哈還要激動?」老勞倫雖然也震驚于這種壯觀,但對于樂觀的半身人來說,精細而又值錢的東西對他們帶來的震撼絕對比這種城市帶來的觸動要大。
「我不知道。」艾克斯抹了一把臉,「我的眼淚不由自主的就涌出來了。」
「精靈仰望星空,于是就成了星星;人類仰望星空,于是就有了星座;神明呢?神明看見星星,于是就把它們摘下來了嗎?」我看著如同夏日流螢一樣散發著點點星光的城市,也禁不住想為它歡唱的沖動。
「莉雅,給我最大光度的光亮術。」艾克斯這麼說著,然後就盤腿坐了下來。
我點亮了亮光術,菲力也點起了聖燈。
艾克斯取出畫架(自己做的)和紙,然後開始就在這里涂涂畫畫著。他那濃烈的感情就如從胸中噴薄而出一般地在紙上跳躍著,雖然只有黑白兩色的色彩,可是依舊又一次讓我們領略了那讓人為之贊嘆的「屬于光與影的魔法」。
這是只有艾克斯會的魔法啊。
遠方,金龍和灰龍快要飛抵那座高塔了,按照那位金龍女士的說法,「星之塔」里有著控制墜星城的機關,而她現在想做的,就是讓這座古老的城市重現于世。
我們站在斷龍石外連接著墜星城主城和龍之殿堂的浮橋上,這座浮橋居然環繞了整個城市,分出了無數個支開的橋,我們可以通過這座橋到達星墜城的任何地方。
可是我們都沒有動。現在的星墜城屬于兩只等待了幾千年的巨龍。
龍是可以活上很多年的存在物,幾千年對他們來說也許不比人類的百年更久遠。然而,和善忘的人類不一樣,龍是絕對不會遺忘的動物。被龐大的記憶重重壓迫之後,無法忘記事情的龍也會為了記憶而受著折磨。
無論什麼時候,看見一個悲傷的故事最終得到了幸福的結果,都會露出如同我們臉上這種會心的微笑吧。
巴哈跪下向巴哈姆特祈禱,祈禱他的仁慈和對龍裔的維護。這位對所有龍類來說如同祖父一樣的神祗一直用它自己的方式關照著阿克霍西亞。神祗不能參與凡間的榮辱興衰,可卻可以利用自己的規則進行一些無傷大雅的調整。
也許正是巴哈姆特發現了墜星城在那次劫難中居然得到了保存,這才讓藍龍城主塔尼莎以金龍使者的方式復生,為阿克霍西亞的復國留下了最後的希望。
菲力也同樣在祈禱著,他在感謝艾梵德拉為他們帶來如此美妙的冒險之旅。自從他從艾梵德拉的總院出來游歷,經歷了別人可能一輩子也無法經歷的事情,這讓他的信仰更加堅定,也讓他對世間的美好更加眷念。
大地開始震動了。
星之塔的頂端突然射出一條銀亮的光線,直直地照射到穹頂。
穹頂上原本只是一閃一閃的星星們全部亮了起來,它們密密麻麻地形成了各種星座和星雲的樣子,這里雖然只是一個洞穴,卻依舊將萬丈之外的蒼穹夜空投映到了我們的面前。
就連正在專心畫著畫的艾克斯,也在這浩大的聲勢形成後將所有的東西放回了空間,他拉著我的手,和我一起仰頭張望著。
「這種情況,我也曾經歷過一次。但那次我是在創造星空,更多的是一種駕馭感,卻沒有現在的這種驚心動魄的感覺。」
艾克斯靜靜地說著。
「太陽是無法正眼直視的,它的光芒威嚴地照耀這全世界。它擁有管治萬物的智慧與權能。可是它卻是無法仰望的,而是強逼著所有人感受到它的光芒。它因為自身的光芒,反而無法看得到其他的黑暗。因為它實在是太偉大了。」
「星星如此的多,多到數不清,所以渺小地微不足道。每個人抬頭就能看見它們,很多人卻不知道它的名字,在一片漆黑里,在無邊無際的夜空里,人們看到的只是星群而已。但星星不會因為別人的遺忘了它的名字就不再發出光芒。」
「在這一點上,蘇迪拉確實是一位偉大的神祗,他創造了即使自己身隕也讓我們能夠看見群星的規則。」
「啊,他是一位偉大的神祗。」我由衷地贊嘆著。
艾克斯的表情平靜,那種感覺更像是他小心隱藏許久的真面目總算顯現出來似的。
「我听過這樣的說法,說是每個人都是天上的一顆星星。如果某人死了,就會變成流星墜落大地。我們,無論任何種族,都是星星吧。如果不互相呼應,如果不去仰望,我們隨時都會成為失去光芒的一顆死星。」
「可是我們並不弱,互相仰望的時候,我們會散發我們所有的光芒,成為不弱于太陽和月亮的另一種光芒。」
我握著艾克斯的手,不知從哪里吹來的風輕輕吹拂著我的頭發,我覺得脖子癢癢地。艾克斯側過身子,用另一只手溫柔地撥動著我的頭發。我看見他的眼楮里映出了星光中的我。被星光籠罩著散發著點點光芒的我,就像也變成了他眼里的一顆星星那般閃爍著。
而我的眼中,應該也是閃爍著光芒的他吧。
「我們是星星嗎?」
「是啊,我們是星星。只要希望不消失,就會一直閃爍的星星。只要抬頭仰望,就會給予仰望者光明的星星。你的周圍現在有我們,我們在看著你,所以你正對我們散發著你的光芒。而我們同樣如此。我們是不會忘記彼此的。因為就算我們的能力無法和偉大的神明媲美,我們至少懂得互相仰望和呼應。」
艾克斯仰著頭,菲力仰著頭,巴哈仰著頭,老勞倫也仰著頭。
只有我看著艾克斯,他的眼楮像星星一樣美麗的閃爍著。我甚至認為那閃爍的東西可能是他的眼淚?不過我不想去深想了。
我握著艾克斯的手,一同仰望著。
「下次我們去一個高點的地方,去看真正的星星吧。」
「恩。」
就如星星不會永遠掛在夜幕上一樣,這般夢幻的景色也只維持了十來分鐘。
在星之塔的頂部突然傳來了巨大的龍吟聲,在如同幾百頭龍一起昂首高歌的聲音環繞下,閃爍著星光的穹頂分成了四塊,然後緩緩地打開著。
巴哈站起身,眼神悠遠地說著︰「是龍之儀仗啊。」
「那是什麼?」
「那是無數曾歸屬于星墜城的龍裔和巨龍們留下的意識,每當星墜城將要升起時,它們會先顯現出它們的身影,用它們的歡歌歡送離開大地的天空之城。而當星墜城落下時,它們會回到星之塔里,繼續沉睡,直到下一次升起之時。」
巴哈撫模著自己的心髒,「正是無數像這樣的古老傳說支撐著失去家園的龍裔繼續堅強的行走于大地上。沒有了國家,沒有了巨龍,沒有了過去強大的力量,但我們已經有著偉大的傳承。我們是不會低頭、不會說謊、不會遺忘榮譽的龍裔。而我們相信,只要我們不要遺忘過去,過去也不會遺忘我們。」
「看啊,最美麗的南之明珠升起來了。」
隨著他的話語,整個大地的震動更強烈了。
為什麼會有如此強烈地震動呢?明明這座城市完全沒有和大地相連啊。
從很深的岩石縫里散發出青綠色、藍色以及淺褐色的光芒,簡直令人頭暈目眩。而且大地還響著像是鐵塊被風吹得互相踫撞在一起的清脆聲。
「當瑯當瑯……」。整個洞穴散發著奇異的光芒。
我們的臉上都被映照出五顏六色的光。
無數個帶著五彩光芒的泡沫從地縫和星之塔里漂浮出來,而不知從哪里吹來的風讓它們在半空中跳起了舞。
一只又一只的透明的巨龍影子從星之塔的塔頂騰空而出,它們的背上都坐著威武雄壯的龍裔戰士,這些龍裔們挺著他傲然的肩膀,手持著武器為上升的墜星城指引道路。
泡沫中記錄著古老的阿克霍西亞的輝煌。
我在泡沫中看見了高興地圍在篝火前跳舞的龍裔,它們身後的巨龍也在愉快地用著腳趾打著節拍。我看見了呼嘯著奔馳與戰場的龍裔戰士,它們沾血的銀劍閃閃發亮。
我還看到熬過長夜之後終于看到太陽升起的龍裔們疲憊的臉孔。我看到在巨龍的遺體前嗚咽著的龍裔的模樣。有些則看不清楚臉上的表情,是一些過去的模糊陰影,就不過像是從過去投影到現在的影子一樣。
巨龍們持續地低吟,墜星城就在「龍之儀仗」中上升著。
金龍和灰龍從星之塔的方向遠遠地向我們飛來,如同被巨龍加冕過的女王和她的騎士,破開那些讓人眼花繚亂的光線而來。
巨大的聲音和強烈的震動讓在大廳里審問蒂娜的莉莉絲也走了出來,然後她的表情就猶如提夫林們全體在她面前變成了人一般。
金龍和灰龍緩緩地在我們身前懸停了。
「請上來吧,小朋友們。」金龍爽朗地笑聲震動著我們的耳膜,「我知道你們一定看傻了,不過我們現在要隨著上升的星墜城一起出去了。」
灰龍沉默不語,但他盡量將自己的脊背伸展地更平整,這充分地說明了他的想法。
「啊,巴庫拉爺爺,你果然要出去了?我就知道,什麼勸說都抵不過枕頭風,祝你們幸福,早生貴子啊!」
灰龍的尾巴猛烈地朝艾克斯抽去。
金龍伸出她的尾巴擋住灰龍巴庫拉的,然後非常快活地說著︰「謝謝你的祝福,人類。等我回到天界,就祈求主人也將巴庫拉變成它座前的金龍,這樣我們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不過我們已經不可能留下後代了,我們現在是‘身外化身’一樣的存在。」
「嗦。」巴庫拉不自在的拍動了下翅膀。
我們每個人都帶著溫暖的笑意,心滿意足地爬到巨龍的背上去。
巴哈和菲力踏上了金龍的背,老勞倫左右看了看,露出了「你們還是把我綁到它們身上吧我連翼龍都暈」的表情,最後還是灰龍巴庫拉實在不耐煩,一翅膀把他從斷龍石的那道門拍到了懸崖下,然後向下猛地一個俯沖,險而又險地從半空中接住了他。
老勞倫當時就脖子一梗,然後暈了過去。
當莉莉絲爬到金龍脊背上的時候,這只金龍稍微顫抖了一下,但還是盡量放穩了身子,任由她矯健的翻上了她的身體。
我和艾克斯去了灰龍巴庫拉那邊。我是因為剛才無意間听到了這位「塔尼莎」女王和巴庫拉的對話,突然對它產生了莫名地好感和有些好笑的「憐憫」,艾克斯則是因為他的話嘮又犯了。
「你看,你等待幾千年都是值得的。有這麼漂亮的一位女士等了你幾千年,這要在我們人類看來,簡直就像是做夢一樣的待遇啊!而且你馬上就可以‘白日飛升’了,如果你覺得自己現在的樣子配不上那位漂亮的金龍小姐,這很快也不成問題了對吧?」
「請閉嘴。」
「哎呀,龍爺爺我們也算相識一場,結個善緣唄?你看你馬上就要放棄這副身軀進入天界了,有沒有什麼不要的小玩意兒送我們一點?看那個龍裔,就是給你做吃的叫巴哈的那位王子,他可是一直企圖重現阿克霍西亞的榮光呢!你要有什麼神器或者寶物的,給他留幾個唄?就算這些都沒有,帶有象征意義的物品也行啊,你看……」
「閉嘴!」
「小心!艾克斯快抓住鱗片!」
「救命啊!莉雅!!!求不要翻滾啊!我暈機,我暈機啊!」
我們就這麼熱熱鬧鬧地來到了已經上升的快要抵達穹頂邊際的墜星城。
兩只巨龍背著我們掠過了巨龍腳下龐大的建築群,在無數巨龍虛影的環繞下向著星之塔而去。墜星城上空出現的光之泡沫在一個個的破碎,我開始听到某個冬天早晨床邊的霜花破裂的聲音,也听見了夏天敲打著大地的雷雨的聲音。
我听到了贊美春天的小鳥們的鳴啼聲,也听到了荒涼的秋天田野的犁耕聲。
然而,我不知道我有沒有確實地听見那些東西。因為其他的人表情都實在再正常不過了。
隨著我們跟著兩只巨龍降落在星之塔塔頂的觀星台上,我們的周圍突然昏暗了起來。
然後,我們的頭頂出現了一片白亮。
是日光。
我們終于要回到我們的世界了。
等等,我們是不是忘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