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回到林府已是酉時,深冬時節天色黑地極快,踏入府門的時候天還微有一絲光亮,待到二人穿過前廳回到後院,天色竟已黑地徹底。
入了西院,見林奕兄弟的院中已亮了燈,想是他們早已用過晚膳回房了。林瀟二人復往前走,至林嫣兒的「餃恨居」時,屈綾停了腳步。
屈綾是嫣兒身邊的丫環,自然與嫣兒同住一院,于是自在這處便停了身。林瀟卻似沒有離開的打算,也隨著屈綾站定下來。
屈綾笑道︰「阿瀟,這里可不是你的院子,停在這作甚?」
林瀟隨意地點點她的額,道︰「到了這‘餃恨居’,自然是找我家阿姐的,你這丫頭還攔著不成?」
「呿,哪個要攔你!」屈綾嗔他一眼,轉身往院內去,林瀟莞爾,也入了那圓拱石門去。
「餃恨居」中的擺設多年未變,院中那棵桃樹早已枝葉繁茂。林瀟望見桃樹,神色柔和。嫣兒素來愛花,常說後山桃林的桃花長得極美,于是那年他硬是攛掇了林奕兄弟,三個人一道去了後山,選了整片桃林開得最好的一條花枝,親手移入了這「餃恨居」里。那日後嫣兒雖時常抱怨,實則分外心喜,多年下來,這澆水養護的工作,從不假他人之手。
屈綾走了幾步,發現林瀟不曾跟上前來,于是轉頭看去,見他正凝望著那棵桃樹,眼神柔和似水。屈綾心中突然生起一種怪異的感覺,然不知究竟是為何,便也壓了下去,轉而招手喚他︰「阿瀟,不是要見阿姐嗎?發的什麼愣呢!」
林瀟回過神,自己也覺得有些好笑,于是眸間染了笑意,幾步跨上長廊,走到嫣兒的房門口。
房內亮著燈,房門是虛掩著的,林瀟輕推門,便見嫣兒正倚在燈下做女紅,竟沒注意到他。
屈綾跟著進門,順手掩上房門。林瀟放輕了腳步向嫣兒走去,直走到桌前,擋了大半的燈光。
嫣兒正低頭刺繡,發覺燈光突然暗了,只道是燈油燒盡,一抬頭卻見林瀟站在身前,笑容淺淺地望她,頓時呆愣了一瞬。
嫣兒如今已是雙十年華,上門提親的人早幾年就踏破了林家的門檻,然而不知為何,她卻將提親之人一一拒絕,怎地也不肯出嫁。那拉氏向來疼愛這個庶女,她的生母李氏又只這一個掌上明珠,她遲遲不嫁,簡直愁壞了林家幾位主母。倒是林瀟兄弟幾個不以為然,巴不得將嫣兒留在府中多留上幾年。
「阿姐在繡什麼呢?這般認真,連我們進來了都不曾發覺。」林瀟說著,便要去搶嫣兒手中繡了大半的香囊。
嫣兒忙把香囊收了,順手一掌拍去,罵道︰「你管我繡的什麼!」臉卻是驀地紅了。
林瀟撇嘴,也不追問,而是從身上穿的白裘錦衣中取出白日買下的那面銅鏡遞給她,仍舊笑道︰「我今日和綾兒出府,見這鏡子著實好看,便買了想著要送給阿姐呢!」
屈綾也走到了二人身邊,正見那面銅鏡。方才在外面不曾留意,如今一看,便看見了那鏡上刻的兩行詩文,心突然揪起。
原來,阿瀟說要送人,送的竟是阿姐!
然屈綾立刻又笑自己多想,他與阿姐可是嫡親姐弟,平日送些禮物有何不對?
嫣兒伸手去接那銅鏡,不期然也見了那鏡上的文字。她急急忙忙把銅鏡收到懷里,燻紅著臉笑道︰「阿瀟有心了。」
「阿姐喜歡便好。」林瀟的表情愈發溫和,以至不曾注意兩個女子全然不同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