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華院。
傅夫人紀氏臉色平靜的坐在美人榻上,一身京城珍繡坊的頂級綾羅刺繡勾勒著她略顯豐腴的身段,精致柔順的五官里透著一股特別的溫柔慈善,疼惜的掃過一眼自己兒子瘦削的臉頰,隨即,平靜的眸子恢復了淡漠和柔弱。
呂嬤嬤匆匆走了進來,本就僵硬嚴肅的臉難得的顯出幾分沉郁之色,恭敬地福了福身,「夫人,老爺過來了。」
紀氏輕挑眉梢,瞅了一眼坐在自己身邊的傅明泰,示意讓兒子退下。
傅明泰滿不在乎的撇了撇嘴,青紫色的眼底滿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虛浮,「母親,您可要幫我安置好父親,要不然他又要用荊條抽我了。」
「快去念書吧。」紀氏含笑吩咐。
傅明泰扭身瀟灑離開,徒留下紀氏輕輕嘆息一聲。
眼見著沒了旁人,素來謹慎的呂嬤嬤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道,「夫人,剛剛竇姨娘院子里的小丫鬟來通風報信,說竇姨娘把霜兒小姐摔破了臉的事告狀給了老爺,現在,老爺正在竇姨娘的院子里大發雷霆,準備來引華院問責夫人呢。」
紀氏緩緩的將身體斜倚在美人榻上,柔軟的衣料勾勒出婀娜豐腴的體態,丹紅色的指甲現出比胭脂還要鮮艷奪目的色彩,指尖輕輕的摩挲著自己手腕上的瑪瑙手鐲,卻將視線投向了另外一旁身材肥碩的胡嬤嬤身上,臉上流露出一抹擔憂的神情,苦笑過後,柔弱的輕聲道,「就知道她一定會拿這事來發作。事到今天,我還能有什麼法子?本就是泰兒養的狗嚇壞了霜兒那丫頭……」
肥碩的胡嬤嬤冷笑一聲,抖了抖臉上的肥肉,扯著嗓子,跋扈的叫道,「夫人,竇姨娘不過是傅家區區一個妾室,教女不嚴,有什麼臉面跑到老爺面前告黑狀?!」
紀氏面露苦情之色,丹鳳眼里滿是苦情之色,「胡嬤嬤,霜兒那丫頭可是老爺的手心寶,萬一臉上真的留下傷疤,我這個做母親的可就真的萬死難辭其咎了!」
說著,紀氏柔美的眼角間,還落下幾滴哀傷而悲憫的眼淚。
呂嬤嬤雙手垂于身側,恍若老僧入定。
看這呂嬤嬤這般模樣,紀氏似乎越發苦澀無奈,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流著眼淚,許久,含淚哽咽道,「老爺要是怪罪下來,我便將這正室之位拱手讓給竇姨娘,求一紙休書回紀家。」
呂嬤嬤極為恭謹的欠身上前,小心翼翼的道,「夫人且听我一言。這事,應該還有轉機。」
紀氏眉頭微蹙,拭去臉上的淚痕,臉上似乎現出些許驚喜之色,「呂嬤嬤說的當真?」
「老身不敢蒙騙夫人。」呂嬤嬤深深地彎下腰去,態度里,恭敬至極。
胡嬤嬤輕哼一聲,眉眼底里滿是不屑和囂張,陰陽怪氣的道,「呂姐姐還是別在這賣關子了。」
呂嬤嬤似笑非笑,掃視了一眼素來跟自己不對付的胡嬤嬤,淡淡的道,「霜兒那丫頭之所以摔破了臉,分明是紅豆那丫頭心存怨恨,故意陷害,才讓霜兒從她後背上摔下來的。」
「嗯?」胡嬤嬤微微一愣。
紀氏也柔順溫雅的抬起頭,臉上露出幾許憂慮,可是眼瞼微垂,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呂嬤嬤平和的臉上,忽然迸發出了一絲刺骨的無情,淡漠無情的道,「霜兒破相,分明就是紅豆丫頭做的手腳,跟少爺半點關系都沒有。明泰少爺可是傅家精心栽培出的嫡子,素來孝悌友愛,怎麼會做出那種事?至于那條惹禍的斗犬……少爺醉心詩書,怎會養那種東西?」
一番話,卻宛若石破天驚般!
胡嬤嬤眼底放光,忽略掉自己與呂嬤嬤不合的事,肥碩的老臉笑成了一朵菊花,連忙扶手向紀氏作揖,「夫人,這法子倒是不錯!」
紀氏面露為難之色,「會不會太冤枉了那孩子?」
胡嬤嬤冷哼一聲,「夫人,那賤蹄子不過是個野種,傅家給她許以小姐之名,教養至今日,這已經是天大的恩惠了!如今,她認下這件事,也算是她回報傅家的恩德。」
「既然胡嬤嬤這麼說,那這事就拜托您了。」紀氏輕嘆了口氣,柔美的眉宇間透著一股不忍和悲憫,「可憐那丫頭小小年紀就沒了親娘……竟是個命薄的。」
說話的間隙,已經听見傅元敬的聲音在外面響起,帶著幾分怒意,「紀君怡,——你干的好事!」
伴隨著聲音出現在眼前的是個身形高大威嚴的中年男子,面龐白淨,姿儀俊雅,如同一代大儒般留著長髯美須,氣勢間頗有一番威儀和肅穆,一身淨色的青色袍子,腰間白玉帶,這個男人,就是紀氏的夫君——傅元敬。
看見傅元敬,紀氏連忙盈盈起身,福身一禮,「君怡見過夫君。」
傅元敬掃袖落座,只是板著的那張臉,眉宇間有著幾分的怒意,聲音里帶著幾分怒意的道,「夫人,你太令為夫失望了!」
紀氏當即紅了眼圈,不敢相信的望著自己夫君,身體顫抖著,幾乎搖搖欲墜,哽咽的問道,「夫君何出此言?我紀君怡嫁入傅家二十余載,自問兢兢業業,待人接物如履薄冰,生怕有半分差池,丟了傅家的臉面……」
「那你告訴我,霜兒的臉是怎麼回事?!」傅元敬怒氣沖沖的問道。
隨著傅元敬的說話聲,一個嬌媚可人的美麗婦人抱著傅明霜款款走了進來,眼楮紅腫得像兩顆核桃,看見紀氏和傅元敬,盈盈拜倒,就連霜兒都規規矩矩的跪在地上,左臉上還有一塊深紅色的結痂。
看著自己最心愛的竇姨娘和小女兒霜兒,傅元敬眼底里滿是心疼之色,起身扶起,連頭都不回的怒問道,「霜兒的臉,為何會摔成這個樣子?你這個母親是怎麼當的?!」
旁邊的嬌柔美人竇姨娘忽然淚眼婆娑,一雙媚眼里滿是盈盈的淚水,裊裊婷婷的福了一禮,「老爺,您不要責怪夫人了,夫人待我們一向是極好的。是霜兒福薄又頑劣,不應該跟嫡兄發生爭執,這才讓嫡兄故意用斗犬嚇唬霜兒……霜兒年紀小,還請夫人不要怪罪。」
一招以退為進,讓紀氏捏緊了手上的帕子,丹紅的指甲深深地摳進帕子的絲縫里︰口口聲聲稱都是自己女兒的錯,話里話外卻是在暗指紀氏和嫡子仗勢欺人,還騙要裝出那副「我很柔弱、很委屈」的鬼樣子!
不等著紀氏說話,傅明霜已經自己起身,拽著傅元敬的衣角,仰著自己白女敕女敕的小臉蛋,指著擦破的嚇人地方,委屈的癟嘴道,「爹爹,霜兒好疼……」
一句話,無疑徹底點燃了傅元敬心中的怒火,抓起手邊的茶杯啪的一聲摔在紀氏面前!
滾燙的茶水濺了紀氏一身,紀氏臉色突地一下子煞白,呆呆的望著傅元敬。
這個舉動,傅元敬也只是下意識的憤怒促使,可摔過茶盞之後,他就立刻後悔了。他摔擲茶盞的對象是他的嫡妻、南相侯家的嫡女!這已經是對嫡妻赤果果的羞辱和蔑視了……更何況,緣由則是為了他的小妾和庶女?!
他若是把這杯茶盞摔向了妾室,自然不會有什麼關系,可偏偏卻是他的嫡妻——朝廷的三品誥命夫人!比他這個四品官員還高一階!
傳出去,足可以被御史台參他一個「寵妾滅妻」了!
紀氏死死地咬住唇瓣,如花般的容顏上現出心碎的神情,縴縴玉指指著腳下的破碎茶盞,顫抖著聲音,一字一句的問道,「老爺,您這可是什麼意思?」
傅元敬的臉色陰晴不定,口氣卻緩和了下來,有些搶白的道,「紀君怡,我不過是摔了一杯茶,你休要小題大做。」
紀氏自嘲一笑,眼淚在眼圈里打晃晃,卻始終不肯在眾人面前流落下來,維持著一個正室嫡妻最後的顏面,「我小題大做?傅家正室嫡妻,被自己的丈夫用茶盞摔打,我這個嫡妻要不要做了?還是……你早就想給我一只休書,好把你心愛的表妹扶正?!」
傅元敬勃然大怒,「你是在說,我傅家寵妾滅妻嗎?!」
紀氏柔弱沉靜,卻並不言語。
看著自己嫡妻臉上的倔強之色,傅元敬首先服了軟,揮一揮衣袖,輕哼一聲,「簡直就是不知所雲!我來找你,不是來找你吵架的,霜兒雖是庶女,卻也喚你一聲母親,如今她的臉是怎麼回事?
眼見著自己丈夫服了軟,紀氏的臉色也緩和了下來,剛剛還倔強的眉宇瞬間柔和了不少,眼底似乎還含著淚。
提起自己最鐘愛的小女兒,傅元敬怒意再次涌上,」是不是泰兒又欺負霜兒,才讓霜兒的臉成了今天這般模樣?哼,果然是慈母多敗兒!要不是你慣著泰兒,他如何會長成今天這副囂張跋扈的樣子?「
不等紀氏說話,胡嬤嬤站了出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肥碩的臉上鼻涕一把淚一把,」老爺,您就別怪夫人了,我們少爺素來友愛孝悌,這事啊,要說怪,就只能怪紅豆那丫頭!「」嗯?「傅元敬微微一愣,卻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到底是怎麼回事?「
胡嬤嬤啐了一口,大聲咒罵道,」還不是紅豆那賤蹄子惹的禍!霜兒小姐找她戲耍,這賤蹄子心懷叵測,故意加害于她,弄摔了霜兒,少爺不過是正好路過罷了!「
傅元敬的臉色,當場黑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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