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幾日,一切如恆。
看慣了都市的喧囂,此時高踞于山巔之上,呼吸著山野中那清新的空氣,听松濤,听竹籟,听飛鳥的啁啾,雖然初時覺得自己像獲得了一份新的生命一般,之後卻再怎麼也不能適應山上的寂寞。
我一直怕陳天相看出破綻,所以盡量回避著他,本來山上就兩個人,卻也見不到,一天到晚也不用開口說話,有時我對著山林試著張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索性還是閉了嘴。
可是我就是她,她就是我,我再做回一次我自己,沒有道理會被別人質疑,我心中時常這樣理直氣壯的想,來給自己打氣,但是這種與世隔絕的生活一天比一天更加使我抑郁和窒息,落寞與惆悵時刻悄然襲來,況且心中還滿懷著漫長而遙遙無期的等待。
沒有電腦和手機,不能時刻通訊不能獲取信息,這種日子真是一天也過不下去了。
我每天都在山上轉來轉去,山中處處可以找到小徑,蜿蜒曲折,深深幽幽,似乎每條小徑都可通往一個柳暗花明的另一境界,卻不敢走太遠,怕踩到結界發生危險,我不禁負氣的想,被禁足的滋味無異于困獸囚籠,師父你就這麼恨我嗎?
一天冷似一天,我還記得,哀牢山的冬天原本就是這麼寒冷,舊年卻因為有師父你在身邊而不曾細細感受,現在就凸顯的那麼分明。
我用雙臂環抱著自己,懷中緊擁著玉笛,在崎嶇小路上信步而行獨自惆悵。
似有若無悠遠的笛聲在空谷中回蕩,我細細側耳听去,著急的循聲而去,一定是他,他回來了,他就在不遠處等我。
我就像一只被放逐的離群的孤雁,飛速在結霜的灌木間穿行,急于尋找我心中的歸宿。
這般熟悉的曲調吸引著我向林子深處走去,蒼松翠柏薄霧飄蕩,水氣充盈像薄紗般輕輕攏在我面上,晶瑩的露珠在葉間躲躲藏藏。
我偏離了小路,奔進密林間,就像一顆水滴,仿佛跳進了一個海洋,立刻便被它吞沒了。
郁郁蔥蔥的原始森林.波濤如海。忽然,我站住了,回過頭來四下回顧,笛聲已斷,森林里那像搭了遮雲蔽日的天篷般的枝葉蔓披之中,隱隱有人正伺機窺探著我研究著我。
我環顧半響,四面依舊是林海蒼莽,華章綿延,兼伴著陣陣的松濤悅耳的鳥鳴,深谷下潺潺的溪流,神秘莫測的大森林在安睡著,只有我在唐突的打擾著它的美夢。
他閃爍的眼神和闖進思緒低落而憂傷的輕嘆,已被我敏銳的探知而寂寂成落沒無言。
我撥開遮遮掩掩的樹枝灌木,就只見這一塊平坦的廣場出現在眼前,有好幾棵合抱的參天巨木,灑了一地的落葉。樹木旁邊的空地上,居然在這個蕭瑟的季節還遍地開滿了雛菊,鮮妍的黃色,燦爛奪目。他就斜靠在樹上,手中一把木笛子隨意拿著,望著我的身影,微笑不語。
我還記得他,記得他曾經兩次出手相救,一次是我在山下參加「十月年」從秋千上掉落下來他用身體接住了我,還有一次我在崖邊神情恍惚他一把把我拉回平地,我還記得他黑色的沉重包頭下一張白皙優雅的面孔,那黑衣的少年,沒有說話,依然是毫不吝嗇的大大的綻放著他那陽光般的笑臉。
可是我有些惱怒,惱怒源于他讓我美夢成空,我胸中的焦躁並著這幾日集聚的陰霾的情緒醞釀出極大的憤怒。
我唇邊閃過一絲冷笑,然後用玉笛指向他「不是警告過你,哀牢山禁地不要亂闖嗎?」
話音未落,我暗涌的憤怒就並著閃爍著清冷光華的玉笛,江水決堤般宣泄而出,一道深紅精光異芒在端部閃了一閃,瞬間光束,直沖他而去,快如迅雷閃電,在他身邊綻開一片白晝,平地驚雷響過,光芒更勝,半響才沉寂下去。
我只覺得世界都寂靜下來了,目光所及之處,一片空曠,干枯燒焦的樹杈和嶙峋的巨石上還冒著縷縷的黑煙,我不自覺得向後退去,我只能听到自己的心髒猛地跳動了一下,仿佛全身血液在剎那間全部倒流,手足皆軟,不能呼吸,我都干了什麼?我殺了他嗎?什麼時候我有如此暴虐的力量,終于我能邁開我僵硬的腿,疾步向那片火場廢墟跑去,找遍了黑化的草從灌木,難道他已經化為塵埃隨風飄散了嗎?我居然只為了宣泄情緒就殺了一個手無寸鐵之人,並不因著有什麼血海深仇,我無助的蹲在地上空望著焦木上的縷縷黑煙不知如何是好,終于嗚咽的哭起來,越哭聲音越大,最後變成不可壓抑的哀哀痛哭。
突然,幾聲輕笑在我頭頂響起,我猛然抬頭,只見他毫發無損的站在我面前,依舊如陽光般燦爛。
我睜著哭得紅腫的眼楮直愣愣的望著他,像看個天外來客,臉漲得通紅,我咬住嘴唇,面對著突然又出現了的他,我覺得有滿月復委屈,卻無從說起的樣子。我的眼楮眨呀眨的,淚珠只是在眼眶里打轉。
我像個傻瓜一樣被耍了,我究竟是為什麼會來到這里?思存他到底怎樣了?師父又不出現,我也不能下山去找他。我該怎麼好,我該怎麼好呢?一瞬間,思緒萬千愁腸百轉。
「你最好趁我第二次發火前,躲得遠遠的,否則不敢保證下次你還能完整的站在這。」我圓睜著一雙暴怒的眼楮,第二次用笛子直指向他。
黑衣男孩依然笑著說「不要生氣,不要生氣,明明是你無緣無故的先動手,全因我法力高強大難不死,你還要罵我,真沒天理呀。難道我死了你才高興?可是你剛才以為我死了你卻哭得唏哩嘩啦的,看來終究還是舍不得我。」
我惱羞成怒,卻不敢再貿然施法,只提起玉笛飛身而起向著他抬手欲打。眼看他笑顏若花,輕松自若,對于我的花拳繡腿絲毫不以為杵,飛身輕輕一躍便跳上一塊危聳的巨石,那塊石頭太過巨大,他立于其上眉語目笑,我要仰面才能看到他,是斷然跳不上去了,我自顧著著惱,卻又無可奈何,他問我「你不會御物而飛嗎?我剛才看你爆發力極強,修行頗深的樣子。」
我心想,哪有修行頗深,不過是誤打誤撞學到一些罷了,應該都是那時白青玉在我體內助我進步神速。
突然我戒備的看著他「你到底是什麼人?怎麼也懂得這些?」
「只許你懂,不許別人懂得嗎?」他嘟著嘴嘟嘟囔囔的說,沒有半絲虛偽藏奸,倒像個不因世事的大男孩般天真坦率。「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大家都殊途同歸,都懂得修行自然能遇到同類。」
「我教你怎麼上來啊?把你的玉笛祭起來,讓它懸浮在空中,這些你會嗎?」他站在高處,熱心又悉心的指點我。
我很想試一下,就慢慢松開手掌,一眨不眨的盯著手中的玉笛,嘗試著把手退離開,玉笛果然懸于半空,笛子尾端的穗子也乘風而起。
「很好很好」黑衣少年拍拍手掌,很高興地說「好,現在你試著把它的位置降低,踩上去。」
「踩上去?」我不想把師父送我的東西踩在腳下,有些猶豫
「你不想踩它嗎?這個感覺是差了一點,但是你還有什麼器物嗎?刀?劍?」
我搖搖頭。
「都沒有嗎?你師父平日里是怎麼教你的?」
我心中默默地想其實我也不清楚我師父懂不懂這些,但是我知道要是讓他知道我懂,他會,會很不高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