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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寤寐思服

()(一)

又回到那片暗夜的山林中,周圍除了寂靜還是寂靜,沉沉的夜連星星的微光也沒有。夜霧襲來,初夏的夜晚是寒意逼人的。嘶嘶作響的風就像野狼徘徊著尋找食物,寒冷無助困乏,樹林中貓頭鷹嗚嗚的低鳴,就些都是經年揮之不去的夢魘。

突然自己的聲音尖聲響起。

「不要殺我娘,不要殺我娘!!」

我猛然驚醒,熟悉的房間內只是一片寂靜,小夜燈柔和的光線灑滿一室,粉紅色系的房間平復著我驚悸的情緒,我擁被而起,全身大汗淋灕。

並沒有恐怖的暗夜,沒有森林沒有野獸,甚至我從來都不曾在白天去過深山密林,我也並不是8歲的梳著兩束髻的小女孩。

夢境卻那麼真實,身臨其境。

夢中的我擁在另一個娘親身邊,那麼驚恐那麼絕望,只有娘親是唯一的庇護,眼前迷霧重重,對方一襲白衫手持一把寒光凜凜的玲瓏寶刀抵在娘親的頸上,夢中的娘親真是年輕美貌,裝束古典而妖媚,眼神堅毅果決並不畏懼。

又一個聲音遙遠威嚴地傳來︰「你所想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實現」

實現什麼?我所想的是什麼?我並不知道,一切卻那麼真切,像來自地獄的判決,清亮而帶著火焰的聲音吞噬著希望,把未來擊得粉碎。

為什麼夜會這樣漫長,抬頭看看表,凌晨3點而已,這注定又是一個不眠之夜,我披衣而起,拿起手機走到窗前,看窗外寂靜的夜空,空無一人的長街,研究著手中的手機,沒有任何聲響。

夜空、街道和手機都睡著了。

我出神地盯著手機。

手指無意識而熟練地按下一連串數字。

卻並不發送出去,大拇指反復模索著撥打鍵,卻始終不能下決心按下去。

如果按下了,接通了,我一定就會變成一個討厭的人,沒有自尊的乞丐。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難言的淒涼無助隨著這些詞句噴涌堵塞在我的心頭,我驟然垂下頭去,放任自己無聲的啜泣。

不知多久以後,我抬頭,淚已盡,心情稍微平靜。

只是時間仍舊還早。可是對于我來說每一個新的一天,都只是舊日子的延續,如果生活里看不到希望的曙光,這樣的夜晚這樣的孤單只能如同小刀般把我凌遲致死。

死了嗎?可是還沒有,還要繼續熬著行刑。

清晨6︰30,我推開樓道門。此時門外已經蒙蒙泛起晨光,一片寂寂,悄無聲息。

我深吸一口氣,打起精神來,準備走路去上學。

上午前兩節其實是沒有課的,但是我實在不想悶在房間里,坐困愁城。

上午前兩節也沒有他的課。他的行程他的蹤跡就像我的專業那樣值得我去研究,因此我是非常了解的。

我只是想去有過他的蹤影的地方,抓住一絲絲回憶,找尋片點溫馨。

突然一雙強有力的手臂困住了我,一股力量把我帶進一具寬廣的胸膛。

我嚇了一大跳,心髒突突地跳,隨即那股熟悉的檀香味道給我帶來了安全感。

我抬起眼楮,接觸上那柔和深沉寵溺的目光。

這種意外驚喜的感覺,真是浪漫夢幻幸福的讓人想瞬間融化掉。

他開口說「昨晚特別想念你,但是不敢打電話給你,今早很早就起來想來看看你。」

我挑釁的說「你怕什麼呢?」

他了解我的意思,笑笑說「我只是怕吵到你,你睡眠不好。」

我貼在他的胸前雙手緊緊環住他的腰死死抱著不肯撒手。

即使那僅是其中的一個理由,即使他終究也要有所顧忌,我卻再也不敢問下去了。

我只想享受這一刻的溫暖。

「思存,我昨晚一夜未眠。」

他扳起我的頭,看看「怎麼呢?」

「我很想打電話給你。」

他雙手攬住我的腰,緊了緊。卻沒有說話。

片刻的凝固,兩人相對無言。

我覺得我的胸口像被大石塊堵住了不能言語,眼淚奔涌而出。其實我想灑月兌一點,堅強一點,實在不願意自己表現的這樣不爭氣……可是,淚水硬是不停的涌出來,收也收不住。

「我們回家待一會吧。」他拍拍我的肩膀,放低聲音對我說。「現在還早,你累了,你要舒服的躺一躺,我陪著你。待會我們一起去上課。」

我心中千言萬語,想訴說想掙扎,可是嘴里發不出絲毫聲音。我只會順從的被他攬著回到屋里,其實這樣就夠了,什麼怨言也忘了,難道你忘了你最初的夙願嗎?只要在他身邊,死了也是願意的。

思存把我安頓在軟軟的床上,我閉起眼楮一動也不想動,任他給我擺弄枕頭掩好被子,然後他走出了房間,有了他在,這個房間瞬間就不再落寞不再蕭條不再寂靜,它每處都變得那麼可愛那麼溫馨那麼踏實那麼溫暖。

朦朧中,他折回來,拿了杯熱牛女乃,他托起我的頭,很溫柔很溫柔的說︰

「桐憩,醒一下,喝一點牛女乃再睡。」

我就著他的手一口氣喝光了那杯牛女乃,他重新將我放平。我想,我只要稍微閉下眼楮,不要睡過去。這難能可貴的相聚時光不能就這麼睡過去。但,我疲倦得完全無力擺月兌困意。最後的記憶是︰我抱著他的臂膀,他側躺在我的身邊,手指撫弄我的頭發,撫模我的臉龐,嘴唇輕輕的壓在我的額上。

(二)

不用半刻的時間,又夢回到那熟悉的場景。

此刻是白天,古剎鐘聲回蕩。

一眾俠士僧人濟濟一堂,高聲討論,斷喝之聲不絕于耳。他們在說什麼我听不太清楚,但是他們的眼神手指紛紛指向我,依舊是那個8歲小女孩裝扮的我。

我抬頭四處環顧,大佛矗立在大殿中,威嚴寶相,大雄寶殿四個字,懸在大堂中。

這時,一男子他立于大殿中央,在這一眾人等中他並不頂年輕並不頂俊俏,也並不高大威武,但是他就是那麼風姿迥異骨骼不凡飄逸出眾。

他朗聲說到︰

「各位,我有一個不情之請。希望大家能夠把聶小鳳交給我來處置,我會把聶小鳳收歸門下,養育成材。如果各位相信在下的話,在下敢以性命來擔保,會盡畢生之力去教導聶小鳳,將她納入正途。如果他日聶小鳳長大成人做出危害武林之事,我會親手殺死她。」

他是誰?

他,白衣而立,儒雅溫潤,逍遙灑月兌,謙謙有禮而眼神中又隱隱透露出狂傲不羈。

他,是這樣陌生的裝扮,又是這樣熟悉的人。

我快要大聲叫出來了「思存!」

可是我發不出聲音。

我想跳過去擁住他,可是雙肩都被兩個和尚按住動彈不得。

我只能用眼楮牢牢盯住他,一眨也不眨,熱切希望他能認出我來。他說完一番話,回頭來看看我,眼神是平靜的。

他能覺察我眼里奔涌而出的的期盼,他只在嘴邊泛起一個笑意但很快又把這笑意抹平在他唇間。

「思存你怎麼不認識我呢。」我急壞了,拼命地掙扎卻半點動彈不得。

瞬間,眼前景物模糊,飛旋轉起來,我像落入冰涼黑色的大海里。

「思存!思存!」我終于痛苦的喊出聲來。

「桐憩!桐憩!醒一醒,怎麼又做惡夢了?桐憩?」

一只溫暖的手突然落在我的額上,輕輕地而有力的搖撼著我的肩膀,我把拉回了現實。

我一驚,陡然坐了起來了,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屋子中灑滿了陽光,讓我倍感安全。

在余悸中我牢牢抱住了身邊的思存,閉著眼楮享受現實中的片刻的安定,平復我驚厥不安的情緒。

「怎麼了?桐憩?」他問我,輕輕拭去了我額上的冷汗。

「噩夢!」我說,仍然感到疲憊而心有余悸。

「我听到你在喊,就進來看看是怎麼了?夢到什麼?」

思存輕輕拍著我的背。

我不喜歡他拍打我的背,像對待小孩子那樣。

我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臉對臉的貼著他親近他,雙目如醉,頰染霜霞。

「我夢到有人縛住我,我動彈不得。我夢到你不認識我不理我了。」

我撒嬌撒痴地說,貪婪輕嗅著他身上的淡淡一股熟悉的檀香味道混合著思存身上特有的「思存」味,我攀住他的脖子,送上我的嘴唇,我用唇輕貼著他的脖子緩緩蹭上去,耳鬢廝磨,最後緊緊貼住他的嘴唇,熱烈的吻他。

無限相思無處可訴的閑愁都融化在這一吻里。

我吻著他唇,他紳士般的輕啄我的眼楮我的睫毛,他不是愛笑的人,也不愛把情緒輕易表露出來,他的臉淡定自若,只是眼中溫柔盡染。

我眯著眼近距離地研究他,我心中調侃戲謔他。

他伸手抱一抱我。我指指臉頰說︰「這里。」

他輕吻我的臉。我指指我翹起的嘴唇說︰「這里。」

他愣愣,隨即笑著把他的唇輕點上去。

我指指細白的脖勁微露的鎖骨處說「這里」。我很想笑。

他說︰「年輕的女士,你作風至為不道德。」

我說︰「我知道,你在吊我胃口。」

「因為你這麼年輕,這麼美好……」他望向我的眼底,仔細探究著仔細考量著想要看向我的心底深處。

只是,他又別過臉去,像突然又緊閉了他的心門。

「桐憩,你還只是小女孩,你喜歡熱鬧。你像春光一樣無限明媚生機盎然,可是我跟你比已經是深秋的層霜盡染了。」

我不語,凝視他。

我忽然放開抱住他的手,變得異常惱怒,一股委屈的,受侮的感覺噴勇上來。半響才會回答。

「你這樣說的冠冕堂皇,我都不知怎麼去回應你呢。」

自從和他認識,就是這樣的,他話里話外盡是不動聲色的退縮,說不到幾句話,卻句句帶著「我們不合適」的意思。

好像我是個沉重的包袱,自動投懷送抱的卑賤的女人。

無足輕重無關緊要的,輕易可以推開的。

「我在你眼中,輕微的像一粒沙塵,隨風可以逝去。因為我輕易被你馴服,甘願為你卑微。我自己也知道,我幼稚、無知、任性、又一廂情願,我對于你來說實在是個大麻煩!」我囁嚅著,像喃喃自語般說下去。

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那麼多追我的男孩子,我不理,卻偏偏要來受他的折磨?為什麼?為什麼?

說完,我跳起來,轉身沖向門口去,嘩一聲打開大門。眼楮盯著地面。

「你的意思不就是要說分手嗎?」我的聲音清楚字字洪亮,卻使勁低垂著頭,淚盈于睫不要讓他看見。

「走吧,永遠也不要來見我了,斷了我的念頭,省得我天天做噩夢。」

他愣在原地,臉色蒼白,卻一言不發。

「你走吧,以後再也不要來了,你去回你的家,回你的避風港。那里有你賢惠的太太和可愛的兒女!」

我說完這些,再也不肯言語。

他靜靜走過來,把手按在門柄上,站在那兒,他持重內斂,我知道他在這用情況下不會輕易哄我,他像一座屹立的山峰,我只是只螞蟻,我能把這座山峰怎樣呢,我既不能輕易翻越,也不可能鏟平這山頭。

一室的膠著。

我終于舍不得不去看他,我看他眼底有一絲痛楚和茫然,可是那張臉仍然隱忍平靜。

我在心里吶喊你倒是說一句話,打破這尷尬這沉默呀。

一個手勢,一聲呼喚,我就會屈服,但是,那張臉孔是如此倔強,如此冷酷!

「好吧!你不走!那麼我先走吧!總要有一個先離開!與其要等待要失望,還是離開的好!」

我終于還是先開了口,門就在那里,它很容易跨出去,只是,也許就再沒有轉圈的余地。

眼淚順著我的面頰滑下來,一串一串的。我下定決心,賭氣地,大步跨出去門。

他卻飛快的攔過來,一把抱住了我。

總是要到最後關頭在最絕望的時候,才給我一些小小的希望嗎。

我永遠在主動,他永遠很沉得住氣,我跟他一天,一天就在他掌握之中,翻不出他的掌心。

他的手緊緊的箍著我的身子,這樣用力的擁抱誰說不是勝過千言萬語。

「是我不好,是我讓你下不來台。你還年輕,沉不住氣,一句無心的話都會讓你敏感易怒。我只是希望將來你可以少恨我一些。」他語氣誠懇平靜,淨化著我的心靈。

恨你怎麼能夠呢,至于將來我更不敢去想。

「我在干什麼?左盼右盼,心神不定,好不容易盼到你來了,我卻胡亂發脾氣,我很討厭吧,我吵什麼呢?自己選擇的路為什麼要抱怨呢。」突然我就心存歉意,把頭埋在他懷中像個鴕鳥。

我真覺得我這大發的一通脾氣是有著幾分莫名其妙,我其實是氣悶我自己的不如意吧,說到底自己要做的事情,別人真正又能夠左右住幾分?

「好了,好了。時間不早了。去淋個熱水浴,換好衣服我們去上課。」他輕聲哄我。

在他的原則里有一條,多大件事情也最好不要影響了工作。

「我覺得好多了」我向思存眨眨紅腫的眼楮,的確哭過鬧過之後心情好多了。

說到底我對他的愛到底真誠到什麼地步?能夠真正做到幾分快樂著他的快樂,悲傷著他的悲傷?在壓力過大或者寂寞來襲的時候能否隱忍不發,永遠在他面前是笑語盈盈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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