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行二十四年。
穆氏府中。
一年中本應是最炎熱的季節,卻偏偏是火光沖天燃盡一切。哭喊聲,刀槍踫撞聲響成一片。
宛若人間的修羅場。
穆靖易一劍貫穿了面前那人的胸膛,頰邊濺了點點血跡猶如極艷的鳳仙,卻也顧不得去擦。
皺眉看向一地的尸首,除過自己的親衛,便都是黑衣白甲,訓練有素的殺手。
那,是御林軍的服制。
心中是沉悶的痛,三綱有雲︰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但終究是一腔不忿的熱血,也終究不願親眼看到血染穆府的慘狀。
然此時顧念的頭一件事不是自己的死活,而是——
想畢轉身走回內室中,一手月兌劍,另一手卻抱著一個不滿一歲的女嬰。
不似剛才嗜血殺戮,而是一片溫軟神色。心中是萬分的不舍,但,終是不能將她拖累。
在這種緊要關頭,也許一個分神一個頓足就能要了誰的性命。可那骨血情深卻讓手臂緊了又松,松了又緊。終于長嘆一聲,對一旁的親衛說道︰「去找一個嬤嬤來。」
心知此時府中眾人必是死的死,逃的逃。只盼上天垂憐,能將這小女平安送出去。
「主子……」王嬤嬤由兩名親衛護著,戰戰兢兢地走進屋內,不明白在這種時候主子找她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王嬤嬤,你是夫人的陪嫁侍女,自從夫人嫁入府中就一直伴其左右,直到……」一絲苦痛自喉頭溢出,頓了片刻,才道︰「直到去年,雪珊難產而死……」說到這里,穆靖易眼圈微微泛紅。
「主子……」王嬤嬤亦是老淚縱橫。
穆靖易將手中的包袱遞給王嬤嬤︰「我與雪珊多年無所出,只有這一愛女,沒想到產下才滿一年,就遭此大變,天不容我啊!」
「主子,一定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王嬤嬤此時已哭的不知該說些什麼,只是木訥的重復這一句話。
「你帶著小姐從密道出去,到相府中,我這有書信一封,你拿給丞相,他自會明白。」
「主子,那您……」
「他們不見到我的尸體,是不會罷休的,你且速速離去,免得又生變故……」
「將軍小心!」話音未落,只見一只利箭破窗而來,直沖那手中的小人兒而去。時光仿佛靜止了一般,那親衛就想撲上前去擋下那一箭,然終究是來不及。
眼看避之不得,電光火石之間,穆靖易回身堪堪受了一箭。
「將軍!」親衛趕忙抱住即將倒下的身軀,顫抖伸手接過主子拼死護下小姐回身交給王嬤嬤。
卻在抽回手之時察覺手中一片暗紅濡濕。
王嬤嬤更是泣不成聲。
「讓我……再……看……看一眼……」王嬤嬤會意,趕忙把包裹抱到穆靖易前。
指尖輕輕顫抖,帶著絲絲鮮紅,輕輕撫模著嬰兒粉女敕的小臉。雖只是不到一歲,可那張稚女敕的臉中早已透出傾城之色,那眼楮,像極了她……
似乎是察覺到了察覺到了周遭的危險,細長的眉毛死命的皺在一起,睡夢中極不安穩。
「語柔,你一定要好好活著,幸福的活著,這是我與你娘最大的願望,切記不要想著復仇……」
「主子,您……」王嬤嬤痛呼。
穆靖易看了半晌,狠下心,一揮手道︰「走,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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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嬤嬤在一隊親衛的護送中,由密道出去,直奔相府後門,輕叩三下。
管家隔門詢問,王嬤嬤只道是一故人,遂開門領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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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這是上好的金創藥……」
「不必了……」穆靖易微喘地打斷了暗衛的話︰「沒看到……箭上有毒麼?去府中……咳咳,找一死嬰來……」
「是。」親衛領命下去。
不過須臾,抱著一個包袱進來穆蕭靖易道︰「放入室內吧。」
「雪珊,是我無能,無法保住穆氏一族……無法留住你……可我總算保住了……咱們的女兒,也算是我為你做的,咳……最後一點事情吧……」一滴淚,順著穆靖易的眼角流下,戰場的風沙在他的臉上留下了歲月的痕跡,可依舊能看到當年的硬朗與英氣。
窗外夾竹桃紛揚而下,偏生開出如血的顏色
那是,她最喜歡的花。
「雪珊,也許,這就是命吧……所謂功高蓋主……早在我立下赫赫戰功時,就想到會有今日之禍……可是,我就是不忍心,不忍心扔下與我出生入死的將士們,我……也想給你這錦衣玉食的生活啊……」
「雪珊,我……我就要見到你了吧……你,可是在黃泉路上等著我?……」
視線漸漸模糊,穆靖易就在這一片嘶喊的夜色中緩緩閉上了眼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