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修是白死了。」先生也跟著附和了一句。
「我有，也有兒媳婦，孫子我們可以再生——我有孫女，大不了以後讓孫入贅我們白家，傳宗接代的事情，總能夠想到辦法。這些都不打緊。」老人揉#搓著手掌上面黏著的面粉，說道︰「但是白修不能白死。」
「白修已經白死了。」先生冷聲說道。「你如果敢做什麼，不用方炎動手，我就先把你拍死——省得害了我小白孫女——」
「那白修就只能白死了？」老人的眼眶有大顆大顆地淚水滑落。「他就怎麼能這麼白死了？」
「還能怎麼樣？白修要殺別人，結果技不如人——還能怎麼樣？我為什麼要帶方炎，難道當真是想吃你們家這碗炸醬面？我是想讓他親眼看看，白家已經是這樣子了，白家對他沒有任何的威懾力——不會給他帶來任何危險。」
「我帶他，讓他親眼看見，總比他以後自己找或者派人找要好上無數倍——我跟在身邊，他想做什麼，多少會顧及一下我這老頭子的感受。要是他自己找，要是他的那些朋黨找，你們白家還要活路？一句話就解決了的事情——」
「我為什麼要逼迫著他送給小白一份小禮物？我還想著是不是讓他們認一個兄妹——我就是想讓他和你們白家結一份善緣，以後做什麼事情也會多想一想，也會收一收手——甚至，白家遇到什麼困難的時候，他還會出手幫上一把。方炎那孩子本質不好，如果不是把他逼急了，他是不會做出什麼傷人的事情。雙龍，這是最好的結果了。你不能在中間搞破壞啊。」
「白修還是白死了。」老人嘆了口氣，起身朝著廚房後面走。
「再來一碗炸醬面。」先生說道。「沒毒的炸醬面。」
老人不語。
先生停下筷子，看著碗里的半碗炸醬面入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一次，他只能吃半碗炸醬面。
又吃了一碗白修家的炸醬面，方炎和先生一起離開。
方炎要埋單，白潔死活不同意。
「方炎哥哥，你送給我流星，還幫了我那麼大的忙，這碗面算是我請你們吃的了——」白潔急得小臉通紅，不停地對著方炎擺手，生怕方炎把手里的錢放下來。
方炎看著她清秀無暇的小臉，點了點頭說道︰「好吧。那就謝謝白潔了。你們家的炸醬面很好吃。」
白潔咧開嘴巴笑了起來，擺著小手說道︰「應該的，應該的。方炎哥哥，你平時都住在哪里啊？是在燕京嗎？」。
方炎看著白潔，問道︰「有什麼事情嗎？」。
白潔的表情扭捏，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想——我想以後有什麼事情可以去找你。要是那些流氓再來，我也可以找你幫忙——能不能把你的手機號碼給我？」
方炎看了看先生，先生對著他點頭，方炎只得說道︰「可以。」
于是，白潔高興地從口袋里模出一個白色手機，說道︰「方炎哥哥，你的手機號碼是多少？我給你撥。」
方炎報了自己的手機號碼，白潔輸入進去撥通。
很快的，方炎口袋里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我叫白潔。」白潔笑嘻嘻地說道︰「方炎哥哥，你把我的號碼記上——對了，我還有個哥哥叫白修，他長得可帥氣了。不過他很少回家，在一個村子里面教書呢，以後我可以介紹他給你們認識——」
「好的。」方炎點頭。他知道，白潔應該不知道他哥哥的身份，也不知道他哥哥此時的處境。
如果她知道她的哥哥白修已經被自己殺死了的話，一定不會再這樣叫自己方炎哥哥了吧？
總有一天會知道的，那個時候，她會用什麼樣的眼神來看自己？
方炎還真有些期待。
「我覺得你們是同一類人，你們見面一定可以做朋友的。」白潔說道。
方炎笑笑，說道︰「希望是這樣。」
如果他當真和白修是朋友，那也不失是一件幸事。
至少，那樣的話，自己的父親就不會死——他還活著，仍然用那張冷酷的，僵硬的臉來面對自己，說一些連他自己都難以信服的教訓的話。
方炎和先生走遠，白潔還站在門口對著他們揮手。
方炎轉身看，小姑娘像是受到了驚嚇似的，急忙轉身朝著後面跑去。
腦袋不小心撞在玻璃門上面去，疼得她‘啊’地一聲發出尖叫聲音。
方炎哈哈大笑起來，心情終于變得舒緩了許多。
先生看著開懷大笑的方炎，嘴角也浮現一抹笑意，說道︰「你不恨我？」
「恨你？恨你什麼？」方炎出聲問道。
「帶你到白家，帶你見白修的家人，用自己的想法去強行改變你的意志——」先生說道。
「那只是生氣，談不上恨你。」方炎想了想，看著先生說道︰「而且，我換位思考了一下，如果我處在先生的立場，可能我也會做出和先生同樣的事情——人要懂得換位思考。換位思考後，心胸就會變得開闊許多。因為很多時候，我們都能夠輕易變成另外一個人。一個原本我們不喜歡的人。」
先生嘆息，說道︰「你能有此想法最好。」
他若有所思地打量著方炎此時此刻的神情，說道︰「白家人險些在面碗里面下毒——」
「我知道。」方炎說道。
「你怎會知道？」
「你不覺得太奇怪了嗎？」。方炎笑著說道︰「你剛剛走進面館，白潔就迎了出來，證明你是他們白家的面館常客。但是，由始至終，白家面館里面除了白潔來來回回的忙活，其它沒有任何人出來過。按照禮節，你了，他們總該出來和你打聲招呼才是——」
「最後那些流氓挑釁，甚至說出那麼不要臉的話，白家仍然沒有人站出來替白潔撐腰——我之所以沒有立即出手，也是想要再等一等，等等看他們到底會怎麼處理這件事情——結果，一直到最後，我也沒有等到他們出場——」
「事出反常必有妖。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了，他們心里有了殺人之心——他們之所以不願意出來和你打招呼，之所以不願意站出來幫助白潔解圍，原因或許只有那麼一個——他們想要殺人。如果想要殺人的話，他們就不能輕易地站出來。因為他們清楚我是誰，他們擔心在見到我的時候泄露出自己的怨恨情緒，他們擔心被我看穿他們即將行使的手段——他們知道打不過我，能夠殺我的最好方式自然就是在面館里面下毒。所以，他們不敢出來見你，或者說不敢出來見我。」
先生沉默良久，說道︰「也正是因為這樣——因為什麼事情都瞞不過你，所以我對他們說過，千萬不要招惹你。這個時候的他們已經沒有任何自保的能力，唯有我賣了這張老臉在中間支撐——」
方炎看著先生，說道︰「先生，有一點你搞錯了。」
「什麼搞錯了？」
「你還不夠了解我。」方炎說道。
「譬如呢？」
「很多人覺得我和白修是同一類人，白潔也覺得我和他哥哥是同一類人，但是，我和他不是同一類人——我的本質是好的，我的心里是愛好和平的。我不會因為利益或者其它的一點兒破事就去害人性命，讓人家破人亡——我希望大家都活著，都活得好好的。」
「我知道怨有頭債有主的道理，是白修殺了我的父親，所以我要殺了白修，無論如何都要殺了白修，誰在中間說情我都要殺了白修——但是，我不會因為白修殺了我的父親，所以我就得去殺了他的父母家人——如果我那麼做了的話，我就成了另外一個白修——」
「說起來我吃了大虧。別人說殺你全家就殺你全家，你卻只能找那個真正的凶手來報仇——但是，好人不就是經常吃虧嗎？如果每個人都不願意吃虧——如果別人罵了你一句，你就去罵別人全家，如果別人不小心開車撞到你的家人，你就開車撞別人的全家，如果別人傷到你的家人，你就去殺了別人的全家——這哪里還是正常人？這是人人懼怕的殺人狂魔——我想，溫柔不會喜歡上這樣一個男人，你也不敢把燕子塢的先生之位交給這樣一個人吧？」
方炎看著先生，看著他蒼老的面孔，沉聲說道︰「世間哪有真正的報仇啊？最多不過是雪恨而已——受害者總是更加吃虧一些。因為，如果有選擇的話，他們大多數希望一切都沒有發生，他們最在乎的人還幸福安康地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