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頡,此物最相思。
「娘娘,軍營外有人找你。」馬德順隔著帳簾回稟道,單依緣正在穿衣的手頓了頓,誰會跑到這里來找她呢。
「是什麼人?」
「老奴不知,他只說是故人。」
故人?單依緣一聲淺笑,她哪有什麼故人。
「他說自己姓齊。」
單依緣穿衣的手停在腰間,問道,「他可有說些什麼?」
「沒有,娘娘要見嗎?還是打發走?」
她猶豫著,好一會兒才道︰「是他一個人嗎?」
「奴才看著是一個人。」
「恩,我去見他,你將他帶往這里。」好象不太妥當,隨即改口道︰「將他帶去雲蘭坡吧。」
那里離軍營不遠,一片大草場,不容易被其他人發現,她也不想落什麼口實。
馬德順告退下去,待她走出帳時,皇甫少卿正進來,兩人撞個正著,「去哪。」
她笑著道,「去看看承兒。」皇甫承這些日子已經醒了過來,也能進食一些食物了,她真的很開心,倒是這些日子皇甫少卿卻總是很累的樣子,每夜也是很晚才回帳來,而且她一問他是不是有什麼事,他就找些理由敷衍她。
「累啊?」她接過他月兌下的袍子,上面滿是堆積在肩的雪,「休息一下,我去看看承兒。」
「緣兒。」他靠著床榻倚下,又順手將她摟進懷中,語氣輕柔的喚她,「緣兒,你的心是不是還是不甘?」
「對于那個孩子的死,你是不是還在堅持?」
「為什麼突然問起這個。」她臉色錯愕,真不知道他的意思,「少卿,是不是有什麼事。」
他一笑,風華絕代,大掌把玩著她縴細的手,「我曾經答應過你會為你報仇,我會說到做到。」
她低斂眉目,握緊那只手,「少卿,有時候想想,自己當初到底在堅持什麼呢?後來才想明白,那孩子有多可憐,不過五年的生命卻親自結束在至親人的手上。」那時候的她還是過于懦弱,連眼淚都哭干了,「少卿,我不想騙你。」
「噢?」他挑眉反將那只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不想騙我什麼。」
「我還是想為澈兒報仇,鐘離玨,我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
「那孩子的父親你會如何處置?」他笑著問,語氣中似有若無的有著在意。
但單依緣卻比他想的更加豁然,「少卿,你想知道什麼樣的答案。」
「你會讓我知道什麼樣的答案。」
「我想讓你知道。」她的眼中迸發出光華,就連神色都變得認真,「少卿,我們不要說錯過,我們都知道那不是錯過,那些年在他身邊,我很開心,他對我是真心的,我不能因為他做的那些事就否認掉全部的他。」就像對皇甫少卿,她也不會因為現在他的付出而忘記曾經他們之間發生過的一切,而現在他們在一起,說是美滿的結局,還不說是一種需要,糾纏著十幾年,恐怕是彼此都在沒心力在去放棄。
他指著她的心,說道︰「將他放在這里,永遠別讓我知道,行嗎?」
她黃手握著那只手,「你有在里面,一直都在,比誰都早的就在里面了。」
雲蘭坡,單依緣戴上了一頂白紗帽,馬德順跟在身後,那人還是一身挺拔的站在遠處,溫潤的氣質與周遭的風景融為一體。
「馬德順你留在這。」她將馬德順留在原地,自己走進草場內。
風輕雲動,天空飄下細細的雪花,可草色依然脆綠著,「不冷嗎?」
齊洛回身,深深的看著她,開口︰「比起以前臉色好看多了。」一如既往的玩笑話,他們之間似乎從未真正認真過,很多時候他們之間的關系真像是一個笑話。
她笑著上前,掀開白紗,「齊洛,今早起來我涂抹了些胭脂上去。」最近她的臉色越來越蒼白,毒發的時間越來越頻繁,甚至在夜晚,有一次皇甫少卿看著她的臉色疑惑著問她,「最近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她卻只能撒謊說可能是照顧承兒累的。
「你就沒想過讓皇甫少卿為你找解藥嗎?」
「沒想過。」單依緣凝神看著遠方,她回去只是單純的想再見到自己的孩子,還有他,當時真是沒想那麼多,就是現在也沒想過,「就算死了,我也死而無憾了。」
「真舍得下?」齊洛語氣淡漠,卻仍是一臉笑意,單依緣在上前一步,很是認真的問他,「齊洛你有沒有想過,你在這樣跟在鐘離淵身邊是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單依緣不是不知道他曾經在徐城為鐘離淵做過的那些事,表面上是進言,其實在是鐘離玨耳邊煽風點火,為鐘離淵掃清障礙,死在他的進言下的文臣武將不下十人,都是南涼最有用的人才。
「我十幾歲與你師兄結識,他有過人大膽識,以往我很樂意助他實現抱負,我不能背信棄義。」齊洛皺起他清俊的眉,「單依緣我听說大涼的國庫今年耗損很嚴重,而且都是為了你,你可真有本事。」听著像是調笑的話,可多少帶著玩笑,單依緣哼笑,「你可真夠多事的。」
他沉吟會兒,臉色又變得凝重幾分,眼中甚是擔心,「你的毒…。」
「我會自己解決的。」她忙道,「其實我也知道朝露丸根本無藥可解。」
說著,心總更是酸澀,鐘離淵口口聲聲的叫著自己師妹,可最後還不是要置自己于死地。
「對不起。」齊洛低下眉眼,歉疚的淚水彌漫在眼中,他對她是有心的,聲音沙嗄的道︰「其實我知道他對你所做的一切。」可他根本沒有能力幫她,他後悔將她帶走,可不帶走留在徐城,也許早做了鐘離玨的刀下鬼。
「齊洛。」對他,她是想去憐惜的,可…「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我很感激你。」僅僅也只能是感激,「今天你能來看我,我也很高興。」
「我不是來看你的。」
「……。」
「我是想來見見天元帝。」
「你想干什麼?!」
「幫你最後一次。」
天將醒半醒,灰蒙蒙的一片
「你是不是有什麼瞞著我?」坐在床邊的單依緣臉色透著一絲怒氣,皇甫少卿本是閉目,從听見她進帳的腳步聲就睜開了眼楮,問了句回來了又閉回了眼楮。
「能有什麼事。」他反問,眼楮不曾睜開,單依緣卻是不依不饒的樣子。
「你是不是沒錢了?」
他攸的睜開眼,凝著眉看著她,「說什麼話!」
「有人說你連軍費都沒有了。」她攤手,一副焦心的樣子惹得皇甫少卿一陣好笑。一首都搭在她肩上,表情輕佻著看她,「沒銀子你是不是就不跟我了,反悔了…恩?」
「說什麼呢。」她一手打掉那雙搭在她肩上的手,表情那個認真,就像以前很多時候她懊惱的樣子,「少卿,你是不是認識齊洛。」她很肯定他是認識齊洛的,從齊洛跟她說的話時,她就認定他們是認識的,但交情肯定不如齊洛與鐘離淵,「你是不是想齊洛幫忙?」
他一只手那玩著她垂在肩上的細發,繞在指間,「你說有人,不會就是他吧?」
單依緣圓睜著眼楮看他,才發現自己剛才失言了,「少卿,我跟齊洛…」
「恩?」他將手指放下,輕掐住她光潔的下巴,「你想說你們沒什麼,或者當時成親也只是情勢所迫,還是想說齊家小子對你別有心思?」他倒是看得透徹,「緣兒,就是他每夜宿在你公主府的偏殿我也知道。」
她又驚又愕,大喊︰「皇甫少卿你監視我!」
「當然。」他答得理所當然,手指一挑放開她的下巴,「從來我就沒打算放過你。」
「來人。」他大喚一聲,從帳外走進一位熟人,便是香雲。
「香雲?」
「奴婢給娘娘請安。」
「怎麼會是你?」她驚然的看著皇甫少卿,「香雲是你的人。」
「她是我讓少逸安排到你公主府上的。」
難怪,香雲好象對她的一切都很熟悉,「少卿,你其實一早就知道我會不顧一切去南涼是不是?」她俯身靠在他胸前,感到異常的安心,扯著他的袍領問,「是不是!」
「我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你,索性就隨你。」他的話雲淡風清,就像是理所當然,她傾身向他的唇吻去,「為什麼一直慣著我?」
「習慣了。」
他沒有任何猶豫的告訴她,只是習慣了,慣習慣了,愛習慣了,什麼都習慣了,變成了理所當然,變成了血液的一部分。
——
「娘親,我以為自己快死了。」皇甫承撐著床沿起身,單依緣立刻上前扶住他,將他靠在自己懷中,「不要胡說!」
「是真的,我好象在陰間哭上看見了很多人,我看見嘉寶,看見了熙弟,看見了父皇,可是沒有看見你。」他暗啞著嗓子,單依緣用小勺喂著他水,細心的听著,「承兒,娘親在,以後也會一直在你們身邊。」
「真的嗎?」
「恩,真的。」她仔細擦拭著孩子臉上殘留著的血跡,「娘親跟父皇和好了嗎?」
「恩。」她的臉頰紅著,在孩子面前有些害羞談這件事,只輕聲答著,「好了。」
皇甫承听完,自己也笑了,「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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