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風雨交加,方亦杰坐在病房內,思念著那個令他無從思念的女子,渾然不覺時間流逝,直到護士輕輕推門進來,方才罷住。
「到時間拆點滴了!」護士提醒。
他起身讓開,目不轉楮地看著熟睡中的頌妝,腦中回想著早先對頌妝說過的話︰找一個值得你愛的人,愛上她!這個人是你嗎?頌妝!
一夜未眠,護士取下點滴管時,頌妝還沒醒。
「她怎麼沒醒?」方亦杰擔心地問。
「大概缺少睡眠吧!」護士用棉簽按住頌妝手背上的針孔,過了一會兒才松開。
方亦杰說了聲謝,重新坐到床邊端詳她。是在做什麼美夢吧!她居然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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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來時,病房里的時鐘顯示已經是下午五點。頌妝沒有立即吵醒坐在床邊打盹的方亦杰,自言自語,「真奇怪,還說我為什麼沒男朋友!你不是也沒女朋友嗎?」
睡得很淺的方亦杰睜眼,揉了揉酸痛的脖子,說︰「怎麼醒了也不叫我?」
「謝謝學長!」睡足的頌妝笑得很動人。
「既然醒了,那就送你回家吧!不早了呢!」方亦杰說。
頌妝翻坐起來。
方亦杰拾起高跟鞋,細心地為她穿上,取了醫生為她開的口服藥,說︰「我扶你吧!」
「還是我自己走吧!」頌妝很堅持。
方亦杰很不放心,握住她的手道︰「至于嗎?來的時候,還是我抱你進醫院的呢!」
頌妝臉色微酡,「真不知道應該怎麼感謝你才好!」
「既然不知道怎麼謝,那就不用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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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亦杰將頌妝送進家門,見到一臉錯愕的白秋,只說︰「她發燒了,四十度!已經帶她到醫院打過點滴。這是醫生開的藥片,藥量都寫明了,一天服三次。」
白秋當然知道頌妝是因為淋雨才生病,只是沒料到方亦杰會待頌妝好到這種程度。她將頌妝扶進房間、安頓妥當後,到客廳泡了一壺綠茶款待方亦杰。「謝謝學長照顧頌妝!」
「她似乎不太會照顧自己。明明病得厲害,又是台風天氣,還到公司加班。」方亦杰喝了一口茶,說。
「不是你要求她到公司加班的嗎?」
「最近工作是比較多,但還沒到強迫她帶病加班的地步。」
「那就是要強吧!」白秋嘆道︰「昨晚淋了雨,又沒睡覺,還要加班,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淋雨?」方亦杰皺眉。那麼大的暴雨,就算是個男人也未必扛得住,她竟然……
「還不是……」白秋說到一半,打住,笑笑地道︰「算了,不說了。」
「你應該好好教訓一下她。」
「我看,這個艱巨的任務還是交給方學長比較好。」白秋玩笑似地說。
「問個不該問的問題。她和于子西學長的關系怎麼樣了?」
白秋猜測著他的用意,「既然學長問到這個,我也想問問學長,你覺得頌妝怎麼樣?」
「平心而論,她雖然長得不算頂漂亮,但很有氣質,是值得男人珍惜的女人。」
「欣賞你的坦白。」白秋舉起茶杯,與方亦杰踫了一下杯,大有英雄所見略同的意思。「她和子西學長應該不會再走到一起。」
「我看得出,他們是相愛的。」作為旁觀者,方亦杰看得很透徹。
「學長是聰明人。這個世界上,並非所有相愛的人都能最終走到一起。你說對不對?」白秋的臉泛起一絲輕愁。
方亦杰有所感觸地嘆了一聲︰「是啊!」
「不知道你有沒有看出來,頌妝是個比較驕傲的女人。」一起同住這麼幾年,白秋了解頌妝的程度比頌妝自己了解得還多。
「看出來了。」
「學長對頌妝有好感!」白秋盯住方亦杰的眼楮,話語犀利得讓方亦杰無從逃避。
方亦杰一下子沉默了。
「我也能看得出,她對學長也有好感。」白秋很直率。如果可以讓頌妝幸福,她何樂而不為呢?「還記得你們在夜色酒吧前的空地跳探戈嗎?連靜敏學姐都說你們像一對。」
當時,有個觀眾還說他是頌妝的男朋友。想起當時的情形,方亦杰開懷地笑︰「她的確跳得非常好,像天生的舞者。」
「與其這麼說,不如說是你點燃了她內心的激情。」白秋玩味地看著方亦杰充滿幸福感的表情,「其實,她已經六年沒有跳過舞了!」
「六年沒跳過?怎麼可能?」方亦杰擺明不信。
「是真的。她母親是國標舞教練。她從小學習國標。當年在西大,她可是當之無愧的舞會女王。對于這點,學長應該有所耳聞。自從子西學長離開,她再也沒有在任何人面前跳過舞。」
當一個人將自己封閉起來,做出的行為就是像她那樣的吧!方亦杰感同身受。「真教人心疼!」
「堅強到極點就是脆弱。」白秋轉了轉手中的杯子,打量著清碧的茶水,忽而抬頭,認真地問︰「我想知道,學長是否足夠勇敢去追逐自己的感情?」
她是想讓他追求頌妝吧!方亦杰的確有想過,但並沒有真正準備好,于是,沉默。
「如果你不夠勇敢,就不要對她這麼好。我不想她再次傷心!」
「她應該為有你這樣的好學妹感到高興!」末了,方亦杰對白秋說了這麼一句話,微笑著離開兩人的家。
這夜,方亦杰想到獨自走過的這些年,常常能看穿他人情感的迷途,卻無法探明自己該走的路。愛情,有時像快大石頭般壓得他疲憊而又心力憔悴。他沉迷在自我設定的黑暗中,直到頌妝為他帶來難能可貴的光明。
那一晚共舞所勾起的並不只是頌妝心底的激情。那麼暢快的探戈,那麼洶涌的情感熱潮,那樣無法壓制的渴望,實在令他向往。只是,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足夠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