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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其的女乃女乃快不行了。ai愨鵡」

……

林海藍坐在出租車上,視線透過窗外飄向遙遠的過去。

那一年,她剛被接到高家。

整整半年的時間,她沒有好好地睡過一覺,每天只要一閉上眼,就會看見她溫柔美麗的媽媽被撞得高高飛起,然後砰地一聲用力摔下,美好的身段扭曲成怪異的模樣,一雙眼睜得大大的,一眨不眨直勾勾地盯著她罘。

七歲的年紀,她就學會了日日夜夜沒完沒了的失眠。

有很長的時間,她不能和人交流,看見車從眼前經過都會歇斯底里地大叫,還砸爛了高錦恆兒時收集的所有昂貴車模。

那時候,心理學在國內還不普及,大家都以為她是小孩子鬧脾氣颼。

直到一個晴朗的下午,有個身披陽光的文雅少年走近她的身邊,在她面前慢慢蹲下,朝她柔軟地微笑著說,「我是你哥哥的好朋友,我叫宴其,小妹妹,你生病了,我帶你去找我女乃女乃吧,她是頂尖的心理醫生。」

「你怕去醫院嗎?那我帶你回家吧。」

「你不敢坐車對不對,我騎自行車載你,也不行,算了,那我背你。」

那天,宴其背著她整整走了一個半小時,然後,林海藍見到了他的女乃女乃——趙媛。

那時候,她才知道自己得了一種病,叫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

從那之後直到宴家舉家移民/國外,一直是她記憶里最快樂的日子,錦恆和宴其每天都陪著她,看著她的病情慢慢緩解,痊愈。

多少年下來,趙女乃女乃,後來也不僅僅是宴其一個人的女乃女乃。

……如今,她卻……

林海藍酸楚地吸了吸鼻子,模出手機,調出一個熟悉的名字,然後她的視線定定地在那名字上落了一會兒……

「嘟、嘟、嘟。」沒有彩鈴,只是最簡單的嘟聲。

不知道響到第幾下,終于,那邊有人接起。

「錦恆,女乃女乃可能不行了,你……」她一開口便哽咽了,眼前閃現的都是兒時他們圍著宴其的女乃女乃嬉笑歡鬧的畫面,讓她的聲音不由自主地帶上了幾分脆弱。

「你找恆少?他起床洗澡去了,你有什麼事我幫你轉達?」陌生的女聲還漾著徹夜縱/情的嬌糯和媚軟。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冷寒的利劍直刺心髒,于是心髒為了保護自己本能地罩上了厚厚的盔甲防御。

只是,雖然不再被刺得流血,但盔甲那麼重那麼密不透風,壓得她喘不過氣,一陣陣發悶讓她幾乎暈眩。

沉默地按掉電話,她抬起手撐著自己的額頭,眼下是兩片濃重的烏青。

出租車把林海藍又載回了仁康醫院,她一秒鐘也不敢耽誤,跳下出租車撒腿就往腫瘤科住院部沖。

她到的時候,宴其的媽媽宋瑤剛和醫生說完話,一轉身就看見了她,「海藍你來了,我打了錦恆的電話沒人接,你們沒一起嗎?宴其女乃女乃很想見你們。」

「阿姨,女乃女乃……她怎麼樣了?」林海藍沒有回答,但看著宋瑤,她的眼楮突地一熱,強忍著才沒有當場掉眼淚。

「復發了,癌細胞轉得太快,可能撐不了多久就……」宋瑤的眼里含著眼淚,「正好我和宴其他爸回來看她,突然就倒下了。」

「宴其沒回來嗎?」

「現在應該在飛機上了。」宋瑤握著她的手拍了拍,輕輕嘆了口氣,「你進去看看吧。」

「嗯。」

林海藍輕輕推開病房的門,看到病床上面容灰白憔悴的老人時,眼淚終于沒忍住,一下子淌了下來,「女乃女乃。」

她叫了十七年的女乃女乃,早就把她當成親女乃女乃一樣看待了,宴家移民,女乃女乃不願意長居國外,大部分時間還是留在國內,這些年,她們幾乎每周都會見面,比親人更親。

女乃女乃以前說過她是個太重感情的人,這樣的人會活得辛苦,可是她不怕辛苦,她怕的是孤獨。

她失去了媽媽,失去了家,連最愛的人都不再愛她了,她不想再失去任何一個她重視的人。

她不想變成孤零零的一個人。

林海藍趴在床邊悶著聲落淚,手指緊緊地揪著床單。

「海藍……」一只蒼老卻溫暖的手輕輕地模著她的頭,林海藍騰地抬起頭,連淚珠都沒來得及擦拭,就見病床上的老人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正慈祥地望著她,「只有你一個人啊,錦恆怎麼沒來?」

「他……」林海藍眼眶紅通通的,嘴唇囁嚅著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我現在就想看看你們三個孩子,看著你們過得好我走也走得安心。」

「女乃女乃,你別這麼說,我不要你走!」林海藍緊緊抓著她的手,淚流滿面。

「扶我坐起來。」趙媛在林海藍的幫助下慢慢地坐好,又讓她坐在自己近前,握著她的手細細地撫模了一陣,才說,「從宴其背著你回家來找我,我就把你當親孫女看待了,你也別再瞞著我,你和錦恆都很關心我我知道,所以你們經常來家里看我,可是……你們從來沒一起來過,總是把時間故意錯開,這難道是巧合嗎?我以前不說,是覺得年輕人的感情由你們年輕人自己做主最好,可是現在我再不說,以後你們想听也未必听得到了……」

「女乃女乃。」林海藍的表情有些呆滯,末了,她抬起頭,眼底是淡淡的無奈,「我和他已經沒有其他路好走了。」

「你這話是說……」趙媛握著她的手一緊,在看到她淡然的表情時,她默默地嘆了口氣,「我要你們三個孩子都過得開開心心的,但是海藍,你做了這個決定後,真的就會開心了嗎?」

林海藍苦澀地一笑,木然地看著空氣中虛無的某個點,「我不求多開心,只求不再那麼痛苦。」

趙媛握著她的手,久久不語。

病房里彌漫著一股壓抑的疼痛。

「對了,這兩周你都沒來找我做過治療,是不是已經沒什麼困擾你的了,失眠好了嗎?」半響,趙媛忽然想起這件事來。

失眠?林海藍一怔,像是久久沒有反應過來,她驀然看見腦中的回放,一幕一幕,都是她安心沉睡的模樣,那時候,她的身邊總有一個身影,撥開重重迷霧,身影漸漸變得清晰……

林海藍猛地坐直了身子。

她剛剛才意識到,她如今腦中遺留的睡得最沉最香的記憶都和賀承淵有關。

她幾乎快忘記了在這之前,她已經持續性失眠了太久太久,在那張冰冷的婚床上,她很久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了。

「當初你的PTSD癥狀明明都消失了,這麼多年你一直都好好的,沒想到會忽然復發,唉,心理問題就是這麼麻煩,潛伏在身體里,不小心就會被引發。」

「沒事的,女乃女乃,我現在的癥狀很輕了,除了偶爾睡得不太好沒什麼要緊的。」林海藍安慰她。

……

女乃女乃沒有胃口,不想吃早飯,林海藍卻堅持多少要吃一點,就起身去樓下買粥。

拉開病房的門,她的腳步就是一頓,慢慢抬起頭。

高錦恆不知道何時出現的,他就這樣筆直而沉默地站在病房外,連她開門出來他也沒有動過一分,只是看著她。

那視線自始自終未曾從林海藍的臉上離開,專注而認真,眼底是濃得化不開的幽沉。

「女乃女乃還好嗎?」

「你自己進去看看她吧。」林海藍淡淡地說著,就要和他擦身而過。

高錦恆的身體卻幅度很小地往她前面一擋,抬手把她落在頰邊的凌亂發絲別在她耳後。

林海藍一驚,下意識地往旁邊躲開,就看到高錦恆宛如受了傷的尷尬表情,幾乎讓人心生不忍,她視線一移,剛要開口,卻看到了他頸上的紅痕,還有來不及吹干的頭發。

她扯了扯嘴角,冷笑了下。

「我去給女乃女乃買早飯,你進去吧。」垂下視線,語氣冷淡地說完,她面無表情地替他推開門。

……

「在你心里,海藍還是最重要的那個人嗎?」高錦恆坐下後,趙媛問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直接而犀利。

高錦恆沉默著,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你能不能告訴女乃女乃到底為了什麼你和海藍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高錦恆的喉結動了動,眼底一片黑暗,連聲音都有些沙啞,「女乃女乃,我不能說。」

「和海藍也沒有說嗎?」

「沒有。」他搖搖頭。

「為什麼?你可以不告訴任何人,為什麼連她也不說,而弄成你們現在這副樣子。」

「沒有為什麼。」

「雖然我不清楚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我猜猜,難道你是怕把一切挑明了,說清楚了,她反而會離開你。」

高錦恆的拳頭死死地握在一起,臉色陰沉,卻根本不給一個答案。

趙媛看著他這副模樣無奈地拍了拍他的肩,「好好待他,沒有誰會一輩子無條件地付出的,哀莫大于心死,冷掉的心你想再讓她熱起來不是那麼簡單的事。

「女乃女乃,你放心吧,我不會和她離婚的。」高錦恆突然抬起頭,嘴角彎起,朝趙媛露出一個笑來。

趙媛的眉卻皺得更深。

……

高錦恆從病房里出來的時候,林海藍已經買碗粥回來了,她坐在長椅上,宋瑤也在一旁陪著。

「錦恆,快過來,海藍不舒服。」宋瑤一見他就連忙伸手招呼。

「我沒事,我把粥給女乃女乃送進去。」林海藍捂著肚子也沒有看高錦恆一眼,拎著粥就站起來。

「我來吧,你快休息下,我都不知道你晚上沒睡做了五個小時的手術,不然……也該晚點打電話給你。」

「不,我願意早點來陪著女乃女乃。」林海藍說著眼圈又是一紅。

宋瑤也被勾得傷心,她拍了拍林海藍的手臂,又看了高錦恆一眼,抽泣了聲,低著頭進了病房。

林海藍後退一步,靠在牆上。

「我听到你和女乃女乃說的話,你為什麼沒有告訴我病又復發了?」高錦恆高高的身影擋在她面前,遮去了所有的光亮,她被籠罩在一團黑色的陰影里,周身只感受一股冷寒的涼意。

好懷念那一道溫暖的金色光芒。

她疲憊地扯了扯嘴角,「我們有面對面好好說話的機會嗎?」

「除了失眠還有什麼?」高錦恆又逼近一步,他很高,以致于越靠近壓迫感就越強,林海藍下意識別開臉。

「發脾氣,砸東西,歇斯底里的像個神經病。」看到高錦恆的臉驀地黑了下來,林海藍反而勾起一個笑來,只是眼中冷淡,「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我發神經的模樣?這幾年,你不是一直不遺余力地努力逼瘋我嗎?」

高錦恆的身形猛地一震,忽然伸出一只手非常用力地抓著她的手臂,仿佛頃刻就想把她掐死似的。

林海藍的臉色開始發白,聲音哽咽,「就算我做過十惡不赦的壞事,也該夠了,高錦恆,我認輸了。」

高錦恆俊美的臉扭曲起來,猙獰得像一頭凶惡的猛獸,能殘忍地將人瞬間撕裂成碎片,「這場游戲,只能由我決定要不要玩下去,沒有你認輸的權利。」

然後,他毫不留戀地松開手,轉身離開。

身後的牆壁仿佛被寒冰凍住了一般,冰冷徹骨,林海藍打了個激靈,听著腳步聲很快從耳邊消失,心中恍然一片荒蕪。

「海藍,沒事吧……」宋瑤拉開門,低聲叫了她一聲。

看她臉上的表情,大概剛才也听到爭執了,她的眼神中帶著關切,反而讓林海藍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于是,她起身努力牽動嘴角笑了笑,「阿姨,我想回一下科室,一會兒我再來看女乃女乃。」

「好,你去吧,這里不要緊的,有我在。」宋瑤連連點頭。

林海藍轉身離開時听見她悄悄發出的一聲嘆息,心中一澀,依稀听見自己喉嚨里發出的一聲嗚咽。

那麼輕,就像是幻覺。

……

回到心胸外科辦公室,林海藍剛拉開抽屜,拿出一片衛生墊準備去廁所換了,就听見里面隔間傳來抽泣聲。

她仔細一听,竟然是戴蓉,她怎麼躲在里面哭呢?

林海藍想也沒想就走過去,就在她的手快要踫到門把時,視線卻從半指寬的縫里看到……

戴蓉和王博摟在一起,戴蓉正埋頭在王博懷里委屈地哭泣,而王博,也輕柔地不停拍她的背,撫模她的頭發。

這絕對不是一般同事間的安慰,他們兩個人什麼時候在一起的?她竟然沒有察覺。

雖然好奇,但這畢竟是私事,林海藍也沒想繼續偷/窺,輕手輕腳地就要離開。

「突然把我調到分院,那里條件根本就比不上這里,又偏僻又小,都是給一些鄉下人看一些小毛小病的,我怎麼混出頭啊!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我在仁康五年了,從沒見院長做過這種調動人事的小事,太突然了。」

賀承淵?林海藍一愣,他為什麼突然要把戴蓉調到窮鄉僻壤的分院去。

「就是啊,分院那麼多,偏偏讓我去那種最差的地方,為什麼,為什麼!」

「會不會是之前你在醫院里說了那些話,被院長知道了?」

「本來就是事實,她林海藍難道不是靠男人才上/位的嗎?我看見她就惡心,明明結婚了還勾/三/搭/四!要不是我無意中听到有個病人的干女兒說起來,我都不知道。」

「別這麼說。」

「為什麼不能說,如果不是我,當初那台手術就是她上去了,會輪得到你嗎?你看看她和院長那種眉來眼去的樣子,惡心死了,本來覺得院長很出色,現在看著和她就是一路貨色,一樣惡心,一個婚內外/遇,一個當人小三。」

林海藍站在門外,靜默地像尊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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