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巨響轟然如雷,強烈的震動波及得方圓百米內的草木瞬間枯折,也震蕩得雲鏡心房驟緊,人已不受控制地飛摔出去。ai愨鵡
失去意識之前,雲鏡隱隱看見一人騎著快馬突然出現在眼底。
月光下,他衣袍颯颯、墨發飛揚,如乘著閃電飛駒眨眼已奔襲而至、彎腰快手一撈,雲鏡虛軟的身體便很快落到一個溫暖有力的懷抱之中。
「二嫂!」
熟悉的聲音在頭頂憐惜響起,四周奔雷般的馬蹄一頓即起,已載著馬背上二人疾馳向來時方向瞑。
身後紫袍人影飛身欲追,卻被黑衣男子當空截住。
青色寶劍平空里劃出三尺劍芒,逼得紫袍男子身形一退,那二人一馬已瞬間奔出去老遠。
月華如水,悠悠傾瀉而下璋。
繚繞在整個天地間,濃霧般淺淺裹纏住馬前女子嬌弱的身影,越發使得那單薄的身體不經風侵霧擾,下意識地瑟縮著往身後之人懷中蜷靠幾分。
「蕭煜……」低弱的呼喚輕不可聞,身後男子胳膊一緊,已微微傾身湊近,懷中之人那低不可聞的淺淺嘆息方被風送耳,「你沒事,真好……」
——
夜,漫長。
無盡的顛簸仿佛永無休止。
從寂靜的林間,到陡峭的山道,又轉踏上塵土飛揚的大路,奔騰過歡流的小溪……直至日出日又落,耳旁踏踏作響的馬蹄之聲亦不曾消失片刻。
身後始終有一雙堅強有力的手臂緊緊環抱著自己。
冷時有他的衣袍將她整個人小心包裹,熱時又有他清涼的手掌緩緩慰貼在額前……不辭辛苦、不嫌麻煩,帶著她跨越萬水千山,迎接著朝霞與日暮、穿越過山風與浪濤,一路帶著她不知走了多久,不知到了哪里……
等到意識再度恢復之時,雲鏡方覺那無盡的顛簸終于消失。
身下是平坦柔軟的床鋪,輕軟的綢被有著從前熟悉的紫檀氣息,耳中偶有唧唧喳喳的鳥鳴,亦有著或輕或快的腳步忽近忽遠地三兩而起。
暖暖的陽光照得人舒適至極,滿身的酸痛與疲憊在這一刻似得到釋放,令人滋生一股濃濃的倦意。
縱使外面一切已發生翻天覆地巨變,也只想避開那薰人發烘的暖陽,翻個身繼續睡。
可是,有人卻不想讓她再這樣睡下去了。
一道突然的開聲,瞬間便打破了四周的寧靜。
「她到底怎麼樣了?都睡了三天三夜,怎麼還不醒?」
清澀帶點微啞的聲音陌生而又熟悉,雖音量不高,卻于寧靜的房中听得格外清晰。
外面打簾而進的俊逸男子徑直來到了床邊,下一刻,一只微涼的手便輕輕覆上了雲鏡額前,「熱度已經消退,可能是太虛弱了,需要多休息。」
「真的嗎?」
青澀的聲音分明映上喜意,隨即雲鏡只覺額上一輕,換成肩部被人輕輕攬起。
正心驚,身後已有一只柔軟枕頭輕輕將她托住,同時蕭煜略顯擔憂的聲音便在頭頂響起︰「哎,小心別弄灑了,這藥可是世上難尋之物!」
「哦!」
青澀之音略略靠近,雲鏡動動沉重的眼皮,下意識地避了直射的光線,終于緩緩張開了雙眼。
立時,熟悉的床帳、熟悉的錦被、熟悉的房間便清清楚楚地映現在眼簾。
暖融融的陽光透過簾幔淺淺灑在水色床帳上,給清雅的水藍羅帳染上一層迷離金色。
床邊正端著藥碗小心湊近的黑衣少年瞬間星眸一亮,清俊的面上已泛上一片喜意,無比歡欣道︰「醒了!姐,你醒了!」
「黑米……」
雲鏡動動干澀無比的嘴唇,虛弱蒼白的俏臉也迅速浮上一片笑意︰「……真的是你,黑米,我不是在做夢……」
「是我,是我!姐,你終于回來了,黑米好想你!」
清瘦的少年眸眶一紅,手中的藥碗不經放下便端著手上迅速撲將過來,直看得床邊的蕭煜俊眉立擰,已快手探出將藥碗穩穩端了過來,「混小子,若將藥給灑了,看我不揍扁你!」
「我才不怕!」
黑米得意一笑,人已毫無顧忌地一頭撲抱住了床上的女子,歪著頭挑唇對著蕭煜示威︰「有姐在呢,你若打我,姐會幫我!」
听了這話,雲鏡不自覺彎起了唇角。
雖被黑米這麼重的撲上來一下子壓得夠嗆,卻依然有種滿滿的歡喜由心底散發。
這孩子,不過短短時日未見,他簡言短語的毛病已經改掉,竟可以這般流暢自然地說話了。
還是蕭煜體諒地伸手拍了黑米一腦袋,揪著他的衣領將他直接給拎回了床邊,板著臉極有嚴師樣地訓道︰「還不給我趕緊站開,二嫂昏睡這麼久才醒來,哪經得起你這麼瞎折騰!」
「……哦!」
黑米雖不情願,卻也知姐的身體虛弱,此刻已乖乖呆到了一邊。
眼看得蕭煜極溫柔地將藥端到雲鏡面前,他眸子一眨,又迅速湊到了床頭,趴在床沿道︰「姐,快把這藥喝下吧,喝完藥你就有力氣下床陪我玩了!」
「我又沒病,喝什麼藥?」
雲鏡詫異地看了那藥碗一眼,但見藥汁暗紅如血,卻自有一股清香撲鼻,忍不住疑惑起來。
這味道,似乎曾在哪里聞過。
蕭煜目光一閃,有些不自然道︰「你身子虛,這是補藥。來,喝了你就能恢復體力了。」
「是嗎?」雲鏡有些懷疑。
她對藥物自然比他要精通,一般藥成份她聞聞氣味也該知道用了哪些藥材,此刻卻是一樣也辯識不出,當真奇怪。
不過對蕭煜她卻是有足夠的信任。
見他沒應聲,便也沒多問,只就著他的手將碗里的藥靜靜喝了起來。
然這藥汁一經入口,便有一種極清涼的感覺順喉而下,而那種美妙至極的味道,也是一經入口便讓她迅速記起了曾在哪里喝過。
一碗喝下,蕭煜將碗放回桌上,轉身便見床上的女子面色已由方才的蒼白漸漸變得紅潤白,甚是惹眼。
然那雙緊盯著他的眸子卻教他心房一觸,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故作無知道︰「二嫂這樣看著我做什麼?莫非多日未見,二嫂覺得我比以前更俊了?」
「剛才給我喝的那是什麼?」
雲鏡豈會被他三言兩語給忽悠住,美眸配合地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眼,倒將蕭煜騰地看了個大紅臉,一時僵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耳听得她看了自己半晌卻開口直奔主題,有些無奈地模模鼻子,坦白道︰「那是二哥從雨樓公子那里換來的靈藥,說等你醒來後讓你服下,你的病就會痊愈了。」
蕭煌?
雲鏡眸色一訝,有些不信︰「他拿什麼換的?」
如果她沒有記錯,自己方才喝的應該就是龍紫霄之前給自己喝的那什麼天香玉露。
雖然換了一個容器看起來外觀上兩者相差了十萬八千里,可是那種口感與味道,卻是世間少有,她一嘗即知,絕不會記錯。
這就罷了,奇就奇在那龍紫霄那晚才被自己算計,正滿眼噴火地想找自己算帳呢,又如何肯拿這麼稀罕的奇藥來給自己補身體?
怎麼著也該摻點毒藥什麼的進來,就算不直接將自己毒死,也會弄點什麼讓她生不如死或沒有他給解藥不能根治的東西在里面。
又以他那麼心高氣傲、手段狠辣的人,怎麼會有東西不直接用搶的,還神秘兮兮地願意與人交換?
蕭煜見她滿眼不信,知道有些事情瞞不過她,只得聳聳肩,誠實道︰「是拿二嫂你身上的一樣東西去換的。呃,你那什麼眼神?瞪我干嗎,那是二哥拿的,你要瞪等二哥來了瞪他去。」
「蕭煌呢?」
雲鏡則很配合地一把掀開被子,趿了鞋子便輕松跳下了床,到嚇得蕭煜與黑米雙雙一跳,已極快地上前將她攔住。
「小心,姐!」
「你要去哪兒?」
他們二人一臉緊張,雲鏡卻精神飽滿,絲毫沒有昏睡三天驟然下床的昏眩感;直看得蕭煜又是呆了一呆,隨後一臉驚嘆道︰「怪不得二哥說這藥你只要一喝就好,果真神奇。」
「我去找蕭煌,問他拿我什麼東西跟那龍紫霄去換藥的!」
見雲鏡執意要去找二哥,蕭煜面色怪異地伸手將她攔住,終于無奈道︰「怎麼出去了這麼多天,脾氣沒見好反而還暴躁了!這麼急做什麼,二哥不過是從你身上拿了一面鏡子給那雨樓公子,也不是什麼寶貝,你莫非還想去跟他要回來不成?」
「昆侖鏡?」
見蕭煜點頭,雲鏡一呆,隨後已是恍然大悟。
難怪那龍紫霄肯拿那麼稀罕靈藥跟蕭煌交換,原來是想要回那昆侖寶鏡,到也可以理解勸。
只是那鏡子本就是龍紫霄的,他那麼霸道的人,為什麼願意與蕭煌做這種賠本買賣。
更何況,以蕭煌的能力,會是他的對手嗎?
這叫雲鏡不免懷疑。
加上自己醒來到現在只見蕭煜與黑米,卻獨獨不見蕭煌,到也忍不住好奇。
「蕭煌呢,怎麼不見他?」
黑米張口欲說,卻被蕭煜搶先接聲,淡淡笑道︰「二嫂都不問問是誰將你救回來的,怎麼張口就問二哥,听得人好生淒涼!」
「……」
雲鏡一頭黑線。
竟連淒涼這麼不著邊的詞都給用上了,這蕭煜當真油腔滑調,死性不改。
好在看他這樣子,那晚的傷似乎早已恢復,令她也相對放心不少。
听他提起那晚之事,她這才想起那晚只看到蕭煜一人騎著馬來將自己救走,忍不住又生疑惑,當真順著他話語問道︰「是了,那晚救我的人,是你嗎?」
她記得當時有人喚她一聲二嫂,雖未看清他的面孔,可當今世上叫自己二嫂的男子,也只有他蕭煜一人。
「還好二嫂你沒記成旁人!」蕭煜薄唇一彎,好看的俊臉很快綻放出迷人笑意︰「那晚二……二哥與我接到青焰通知,說是讓我們按時去莫家莊將你接回來。卻等我們到了時,發現莊里已被人襲擊,你又被那雨樓公子擄走,于是我們順著打斗痕跡便追尋過去,剛好發現了你,就當場將你救了回來。」
「哦!好像是這麼回事……那,你二哥當時人去哪了?」雲鏡了悟地點點頭,暗忖想是那青焰算到龍紫霄會來,便提前約了蕭煌與蕭煜前去接人。
這樣也算是一舉兩得,既順利救治了那莫蘭素的病,也可以將自己送還蕭家。
即便龍紫霄再強大,以青焰的能力多少可以與之抗衡,加上蕭煌與蕭煜趕至,救回自己自然問題不大。
只奇怪為什麼自己當時只看到蕭煜一人,壓根就沒見到蕭煌呢!
「二哥啊……」蕭煜扯了扯唇,笑得有些不太自然,「他見我救你上了馬,便趕過去幫助青焰對付那雨樓公子去了。二嫂你不知,那青焰其實是二哥認識的一個朋友,以前我們互不認識,還險些傷了對方!」
他說得有些別扭,雲鏡卻听得「撲哧」一聲笑出來,道︰「什麼叫險些,就是你把人家傷了好不好!」
見他一臉尷尬地連連承認,雲鏡又忽然想起青焰初時戲弄自己的情形來,不由得面孔一熱,咬牙切齒道︰「等等,你說那青焰與蕭煌是朋友?此話當真?」
「……呃,是啊,怎麼了二嫂?」
蕭煜微微一愣,有些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
雲鏡得到他肯定答復更是氣得俏臉通紅,抿了抿唇道︰「沒什麼!我不喜歡那個人,很邪惡,身份又古怪,你二哥從哪里交來的朋友!」
女乃女乃的,都說朋友妻不可戲,那混蛋竟然那麼嚇她,還死皮賴臉地讓她喊他相公!
尼瑪,她若早知這層關系,自己何至受那些驚嚇,真真氣死她了!
好在蕭煜並未多問,雲鏡也便沒再多言。
這樣一來,所有的事情便顯得合理許多。
她道那龍紫霄怎麼那麼好說話,為拿回昆侖鏡還肯拿東西交換,想來是有青焰摻和在內,龍紫霄想直接搶走,怕是不曾如願吧。
如此一想,她又忽然想起一件事來。
「那青焰說收了蕭家千兩黃金,是真是假?」
這樣大的數目,如果當真,那這朋友不交也罷。
分明是利用自己去替那莫蘭素治病的,還敢聲稱幫朋友忙,又一金不落,哪有這麼好的事情!
蕭煜一頭黑線,見雲鏡竟然關心起這個問題,實在知該怎麼回答。
「呃,千兩黃金?」吱唔了半天,他方搖搖頭,很是無法道︰「這個我倒不太知情,既然青焰自己都這樣說,想來,是有吧!」
話音剛落,雲鏡便呼吸一緊,氣悶道︰「蕭煌呢,我要見他!」
「二嫂,又怎麼了?二哥他,他……」
「他什麼?」
雲鏡眉一挑,對蕭煜這般反常的態度很是不滿。
蕭煜神色微閃,頗有些無奈道︰「二哥還有點事留在莫家莊,只讓人將這藥先送回來,說是兩三日內便該回來了!」
如此雲鏡雖感意外,卻想到蕭煌與那青焰有交情,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有些未完之事需交接也是正常。
好在她終于平安回了家,經此一劫,她到有了順理成章恢復智商的理由。
苑里的下人初時還懶散隨意,只道老夫人對二女乃女乃不聞不問,二爺又不在家里,自是能偷懶便偷懶。
是而一苑的下人除了冬竹與女乃娘兩個,便連小蓉都有些漫不經心,對雲鏡的存在愛理不理,直至她醒來也是不曾積極幾分。
于是雲鏡醒來後第一件事,便是讓冬竹將滿苑的下人集合一處,當眾任命冬竹為苑里的大丫鬟,女乃娘為苑中的管事嬤嬤;春梅與小蓉則負責妝櫝、衣物的收存,平日負責替主子更衣、梳洗等瑣事。
至于另外兩個原先負責端茶遞水、擦桌抹椅等事的丫環已換了香涵、香荷兩姐妹;那二人則被雲鏡安排去打掃屋子、走廊、清洗衣物這類的粗使活計。
兩個婆子依舊負責整理、維護苑中的花草事務與苑道清潔工作;而小廚房的兩口子活計不變,但一切食材則均需由冬竹、女乃娘負責過目。
無論是從大廚房申請還是自行采買,一掃從前的雜亂無章,使得苑中一夜間幾人歡喜幾人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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