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話?」傅春兒自己也記不起來了,一時納悶著。(鳳舞文學網)她看著黃以安的樣子,實在是像是熬了一夜,但是此刻偏偏又亢奮得緊。
她顧不上自己那個老實爹在一旁有點狐疑的眼光,問黃以安︰「黃五爺說的,是什麼話?」
「那日,那日我和小七,哦對了,還有宛如,夜游蜀崗,你還記得不?」他昨晚並不是真的憶起那一幕,而是黎明前困倦至極之際,不覺得自己置身夢中,就似回到從前,卻是回到舊時,自己,小七,宛如和眼前這個傅春兒,四人坐在畫舫之中,在蜀崗前面夜游瘦西湖。他只依稀記得傅春兒說了什麼話,令自己與紀燮都極為震動的,又或是極為贊賞。只是,只是,那姑娘,口中說的是什麼,他在夢中實在是沒有听清,再醒過來,自己怎麼也記不起來了。
可是一時之下,他心癢難搔,知道這個主意定是對此次廣陵府接駕的諸項工事至關重要的。于是黃以安一早起來,就想來尋傅春兒。只是他只知道傅春兒家住瓦匠營,卻不知道瓦匠營哪戶人家是姓傅的。無奈之下,竟然干脆就在瓦匠營到東關街的街口這里,候著傅春兒。
「夜游蜀崗?」傅春兒還記得那時候的事情,那次她平生第一遭見識到了廣陵繁華的上元燈會和城中的夜景。只是,她有對黃以安說過什麼麼?
「兩岸花柳全依水,一路樓台直到山?」她將信將疑地將這十四個字說了出來,還好這並不是什麼太生僻的詩詞之類,她全推說是從書上看來的就好。
「是了,就是這個,你當日曾經提過,說瘦西湖兩側。蜀崗之畔,如果能將各家鹽商的私家園子,打通成為一片。山水之間,氣勢貫通。這才能夠將瘦西湖之畔,水天之境,詩情畫意俱現其中。」
——「如果日後,這蜀崗跟前各家園林能得連成一片,聯絡至山,氣勢貫通,船行各處。處處是景,才不負了這瘦西湖的美名。」這是當日傅春兒說得原話,眼下她自己也未必能記得起來,反倒是黃以安。一經提醒,倒將她當日的意思記得相差仿佛。
將這一點想通,黃以安大喜過望。這時候正好沿著東關街又過來幾個清客相公,黃以安興奮地對他們大喊︰「听著,爺有好主意了——」
傅老實看著黃以安欣喜若狂地在東關街上大喊大叫。直愣了神,反而是傅春兒比較鎮靜,扯了扯傅老實的衣袖,道︰「爹,咱們走。去鋪子里吧!」
「黃五爺沒有別的事情要問你了?」傅老實問傅春兒,「黃五爺以前無論如何都救過你,如果有什麼可以幫忙的,你還是盡量幫忙吧!」
「這個自然——」傅春兒應道,胡亂向黃以安點了點頭,也不管他有沒有看到,就往自家鋪子的那個方向過去。
傅老實從後面趕上來,說︰「春兒,黃五爺真的不需要幫忙了?」
傅春兒很有把握地點點頭,說︰「我已經能提點的都提點了,黃五爺這麼聰明,門下又這許多清客相公,想必他一定能解決好的吧!」其實瘦西湖的園林還是其次,要是黃以安能夠將廣陵城里的泥路土路石板路,和城內的河道陽溝排水的問題能夠解決了,那才是真正的功績。只是看他這副樣子,像是昨天晚上想了一夜,應該把這些事情也想到了吧!
「哦,這樣,爹還以為你是怕人說你與黃五爺的閑話……」
傅春兒听了傅老實的話,有點無語,不過還是安慰傅老實,「爹,春兒與黃五爺之間,我家與傅家之間,差那麼老遠,有啥閑話可以講啊!不過就是小時候認識,遇到了,大庭廣眾之下說兩句話而已麼!」
「哦哦——」傅老實在人情世故上並不精通,當下听傅春兒這麼說,自然也就信了。只是傅春兒這兩句話並不能說服她自己,她看看遠處手舞足蹈、高聲大叫的黃以安,嘆了口氣,搖搖頭,跟傅老實一起,往自己鋪子趕過去。
日後怕還是最好要離黃五遠一點。
當晚傅陽從仙女鎮回來,帶著一臉的喜色。按照錢姑父的說法,傅家的香粉和小瓶裝的頭油在仙女鎮應該好賣,他答應在自家的雜貨鋪里無償替「馥春」香粉鋪子代買傅家的產品,條件是傅家在仙女鎮,就只能將經銷權交給他錢家一家。
「這個是自然的啊!難得錢姑父肯代買咱家的東西,還不收錢。」傅春兒支持哥哥將姑父的要求答應下來。
「除此之外,還有些旁的收獲。」傅陽笑著說,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小的竹盒出來。「看,這個就是表妹上次提到過的香胰子盒子,我看了下,用來裝咱家的鴨蛋粉大小正好。」
傅春兒接過那竹盒仔細看了,只見那是用削得極薄的篾片繞著橢圓形竹片底圍了一圈,分別做成的底子和蓋子,看上去雖然有點毛糙,但是想來只要上一層清漆就好了。她笑道︰「確實好!難得這盒蓋上還可以烙花,還可以把咱家的字號烙上去,烙畫的成本又不高。哥哥,這竹盒,多少錢一只?」
「一文錢兩個,如果咱家買的多,一文錢三個我看都成。」傅陽笑著說。
「這麼便宜?」傅春兒喜出望外。
傅老實將盒子接過來,上上下下看了一圈,說︰「這個確實大小很合適。我回頭就去調一調鴨蛋粉的模子,包管做出來合適。」
「好,那爹負責先將鴨蛋粉做到和這竹盒大小相配,哥哥明日去收一些這樣的竹盒,我明日問問隔壁王篾匠,能不能幫著做一個往盒子上烙花樣的模具出來,我見過他家望篾器上烙的花,大約這盒子也是能烙的。」傅春兒想了想又說,「對了,哥哥要是明日有空,收竹盒的時候,再順便看看有沒有適合這盒子的清漆——」
傅家人見她事無巨細,一一都安排到人,傅陽先就笑道︰「是,妹妹總管大人——」結果這話被傅正听了去,立馬就將稱謂換成了姐姐,照樣學了一遍出來,一時間傅家上下都樂開了懷。
這次傅陽回來,帶回來了錢姑父家的支持,又一定程度上解決了包裝的問題,傅春兒一下子心情就好得多了。
她晚間還是細細地將家里鋪子賣得所有產品都想了一遍,第二日頂了黑眼圈起來,卻是與傅老實商量,要在夏天產的「鴨蛋粉」里再加一些潤澤皮膚的材料,將秋冬款的「鴨蛋粉」制作出來。
傅老實答應了,告訴傅春兒,秋冬季的香粉,自然會有秋冬季的配方。他順便也提了一句︰「今年的桂花應該開得很不錯,我與壽家打過招呼,請他們多留些給我們,回頭好浸桂花油。」
壽家是廣陵城最大的蒔花商人,所謂「十里栽花當種田」,就是指的他家。廣陵人家,除了自家院子里養的一些花草以外,若是再有需要鮮花盆景的,多半都是直接或是間接從壽家這里購得的。除了蒔花之外,各種用來制香、浸油,甚至用來制醬入菜的桂花、珠蘭、玉簪、素馨、玫瑰……等等,都會從壽家購買。傅老實早先做過戴家作坊的學徒,沒有少與壽家打過交道。
傅陽這時候過來,听父女兩個正在說桂花油的事情,突然插口道︰「爹浸桂花油的時候,是不是也能往里面加一些藥物,比如冰片、麝香之類?」
傅老實怔了一怔,「要浸藥油啊?藥油我就不太懂了。」
「哥哥說的有道理,要是這桂花頭油,也能有些藥效,豈不是又多一種新的路子?」傅春兒鼓勵哥哥,「哥哥以前在大德生堂,對這些藥材什麼的都是熟悉的,不妨試試看,看怎麼能夠將藥物也加到頭油里去。反正爹的桂花油也照樣浸照樣賣,哥哥這新品頭油就順帶琢磨著,什麼時候琢磨成熟了,就什麼時候發賣唄!」
傅陽點了點頭,又說︰「另外,咱家此前在鋪子里發售的棒香與線香,也都是買了別人家制的香,再轉手發賣的。我最近也想著,入秋前後天氣好些,沒有那麼潮濕,我晚上也到院子里跟爹一起干活,看看怎樣能做一些棒香和香件出來吧!」
于是傅家父子兩個,每日晚間,就在隔壁院兒里的空房里擺開了陣勢,不是做那些已經成熟了的產品——桂花油與「鴨蛋粉」,就是琢磨些新品。傅春兒則與楊氏一起,在燈下花著各種花樣子,一邊還教著傅陽讀書認字,每日過得忙忙碌碌。
轉眼入了八月,傅老實浸出的桂花頭油開始暢銷,只是這暢銷不是在廣陵城中,而是仙女鎮上的銷量陡增。尤其是那種用瓷白小瓶裝了的桂花油,傅陽隔上幾日,就要跑一趟仙女鎮,將新浸的頭油給錢姑父的鋪子送過去。而傅家在下鋪街的鋪子里,頭油與鴨蛋粉的銷售開始有些起色,只是這起色與仙女鎮錢家雜貨鋪那里的銷售量相比,還是差得太遠。傅陽與傅春兒兄妹兩個,開始在廣陵城中物色合適的鋪子,和合適的租客,打算將自家鋪子賃出去,收到的賃銀再選他址,另開一家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