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天朗氣清。我一連幾日都沒有下床。吃喝拉撒都在床上。還好身邊有一個細心照料的小丫頭。
我們幾次轉移。幾次撤退。終于在一處高地上駐扎。每每停立我都會觀望許久。盼望著那抹白色身影慢慢逼近。最後近在眼前之時。不顧及周遭的眼神。相擁而立。
這一天。待我們安全轉移後。原地休息。我依舊如往常般等待我日盼夜盼的人影出現。此刻。我甚至于看到了一襲白衣。不染縴塵。緩緩而來。我擦干了淚水。尋找著。尋覓著。
叢沖在一旁守護著我。寸步不離。每每推動著的木輪便會吱呀一聲笨拙的響起。在我耳邊震蕩的好似快要震碎了我這顆迫不及待的心。
「哥哥。你看那是不是周啟。」我豁的起身。望著遠處的一個盲點指點。迫不及待的要飛過去看個究竟。
叢沖先是一愣。忽地一震。轉過頭望著我。按著我的手。「妹妹。周兄吉人自有天相。不會出事。我們再等等。你不要急。」
「我沒有急。周啟他也不會出事。你看那不是他嗎。不是嗎。」我指著遠處的盲點慌亂的問著叢沖。
「妹妹。安靜下。安靜。那不是。只是風吹動了帳篷。那不是。你看清楚。」叢沖大力的按著我的手臂。示意我安靜下好好看清楚遠處的那顆盲點。
那不是盲點。只是近處的一頂帳篷。夜風呼呼的吹著。帶起周圍一連串的抖動。我擦干了臉上的淚水。費力的想要再看清楚些。只是徒勞。
委實身子一灘。我蹲坐在地上。環抱著膝蓋。不忍再去看遠處。
我在怕。只是。不知道在怕什麼。或許是不敢面對我在怕什麼……
「哥哥。夜深了。你去休息吧。我在這里等就好。」
「無妨。帳篷內很是悶熱。陪著你一起聊聊天也是好的。」叢沖拍著我的肩膀。寵溺的撫模著我的頭頂。
「哥哥。我已經不是那個不懂事的小丫頭了。其實。我一直都不是。」穿越而來。數一數。已經過去了將近十三載。渾渾噩噩在這里生活了是三個年頭。失去了孩子。失去了親人。失去了我愛過的和愛過我的。時至今日。我只剩邊這些關心愛護我的幾人。用一只手都能數的過來。
只是。那個我最為在意的他。何時出現……
「周公子定是引著霍武向著另一個方向去了。想必這一去已經過去十幾日。應該再過幾日便會回來了。不要多想。不然周公子回來見到妹妹毫無精神。可要拿我試問了。呵呵……」
我一驚。險些跳起來。扯動身上的傷口渾然不知。
「十幾日。不是才剛剛五日嗎。怎麼回事。什麼意思。」撫模上腰間上的傷口。我這才回神。原來幾次來換藥包扎。都是由一個新叫來的丫鬟處理。我以為那里很輕的傷口。昨日見到換下來的藥布上大片大片的血紅。這一刻我終于明白。原來我一昏睡就已經幾天之多。而這輾轉陣地已經是幾日之後了。
而這期間。沒有任何關于周啟的消息……
「白夜呢。也沒有白夜的消息嗎。」我拉著叢沖的衣袖。這一刻覺得所有的事情開始慢慢明了。即便是那個一直找不到的白夜也是在故意和我捉迷藏。
「不會得。周啟一定會留下什麼線索的。不會就這樣平白的消失的」我手足無措的在原地打轉。思量著周啟或許是受了傷躲在哪個地方。免得令我擔心。或許是他累了倦了。在哪個地方休息。等身子好些了就會回來。
「哥哥。你跟我說。他會沒事的。他一定會沒事的……」我捂著腦袋。試圖趕走所有的不安因素。
「妹妹。你看那是誰。」叢沖指著遠處一個走路顛簸的人。緩緩的往我們這邊移動著。
身旁趕來的士兵們搖旗吶喊著。遇有上前攙扶著。男人紛紛揮退。身上血跡斑斑。跛著腳慢吞吞的走來。
只是。在听到他們歡迎口號中。我只听到了一個人的名字。「白公子。」
我慌亂的奔著白夜而去。看著他鮮血沾滿的臉上尋找著什麼。抓著他的衣袖大聲的質問。「周啟呢。他是不是稍後就回來。是不是。」
「呂瑤。我……」白夜頓了頓。看著身後追過來的叢沖和身邊圍攏而來的士兵們。
「你快說。周啟呢。周啟呢。你不是答應要帶他一起回來的嗎。周啟呢。」我撕扯著白夜身上的衣衫。捶打著他身上已經傷痕累累的身體。白夜呆愣的立在那里。滿臉愧疚的看著我發瘋一般的在他面前。
「拉公主去營帳。」叢沖在身後命令道。
我拳腳相加。悉數招架在白夜的身上、臉上。滿臉淚痕。已經分辨不清楚前邊發方向。更看不清楚此刻白夜的表情。耳邊充斥著一聲高過一聲的哀怨。「你把我的周啟藏到那里了。你還給我。你還給我。」
我只有一個念頭。瘋狂的對著面前呆立的白夜要他還給我那個日盼夜盼的周啟。自幾日前我昏睡時白夜親口答應要帶著周啟來見我而去。此刻。卻仍舊孤身一人折回。只是身上添加了數不盡的傷口。
「啊……」我哀嚎。我悲憤。
「你還給我的周啟。還給我……」我掙月兌開身邊的侍衛。幾步走到白夜跟前抓撓他的衣衫。不依不饒。
「你答應過我的。周啟人呢。他人呢……」
嘶啞著嗓子哭號。我已經失去了理智。
「對不起。」
「王八蛋。什麼叫對不起。什麼叫對不起。我不信。周啟是江湖上最厲害的。他不會出事。不會得。不會得……」
我抽出白夜腰間的長劍。慌亂的望著四周。圍攏的密不透風的士兵們紛紛擔憂的看著我。
「妹妹。冷靜。不要做傻事。」叢沖在身後勸道。
「我要殺了霍武。殺了他。殺了他……」
舉著長劍幾步便沖出了人群。像一只無頭蒼蠅四處亂竄。
我揮舞著長劍。奮力的舉劍猛砍。眼前一個個畫面零星的拼湊。猶記得那天被白夜帶走。轉眼間不下百人的士兵紛紛圍攏在周啟身邊……
頓時。心中一痛。
「不……」我扔掉了手中的長劍。對著天空怒吼。
原來心中擔心的自己早就知道的答案。只是固執的藏匿在心里的一角。固執的認為那就是幻覺。周啟會完好無損的回到我身邊。
我無力的坐在地上。望著眼前的一撮綠色。「周啟一定是走錯了方向。或者是生我的氣沒有去尋他。好。我去找你。我去找你……」爬著地面。我要起身沖出去尋找周啟。
「公主。公主……」陡然。面前嘩啦啦的跪倒一大片。
我舉著長劍。怒目而視。「你們讓開。你們想做什麼。周啟還在等我去找他。讓開。」
「公主。周公子定是不希望看到公主如此啊。」
「是的。公主。周公子誓死保護公主離開。就是要公主安全而退。公主要顧全大局。」
「大局。什麼狗屁大局。你們還給我的周啟。還給我……嗚嗚嗚……」啪啦一聲。長劍掉落。在地上翻滾著笨拙的身。我終是哀嚎出聲。「噗通」一聲跪地。「為什麼。為什麼……」
老天待我如此。我窮盡一生想要的不過是一個安穩的生活。一個可靠相依為命的好男人。歷盡千辛萬苦。我得來的卻是如此。為什麼。為什麼。
「帶公主回營帳」叢沖沙啞著嗓音命令道。
「我自己來。」抹干臉上的淚水。我霍然起身。向著自己的營帳內走去。
掀簾而進。我鼓足了勇氣去看周啟的衣物。那柄習慣握在手里的墨扇。扇子的軸部因為和我玩鬧而摔在了石壁上。一小塊暗黃色的損傷。像極了一張裂開的嘴唇。訴說著我與周啟在一起的每一刻。
渾身戰栗。我慌亂的丟掉了那柄墨扇。扇子搖擺著。不情願的在桌案上打著滾。撞擊著木板空空直響。震動著我的心口一陣抽搐的疼痛。
我捂著胸口。躲在角落。暗處的影子遮擋了大片的光線。我蜷縮在一起。不敢動分毫。生怕這一個稍微大的喘息便破壞了屋內原有的寧靜。一個個活躍的音符不其然的跳躍到眼前。訴說著回放著我與周啟的點點滴滴。
「公主。奴婢可以進來嗎。」帳子外小丫鬟輕聲喚著。
「進來吧。」
「公主……」丫鬟巡視四周。終于在一處暗影中看到了我。焦急的上前查探。「哎呀。公主。傷口……」
「呵呵。有什麼大驚小怪的。等周啟回來……」我傻掉。望著同樣驚呆望著我的丫鬟。
「呵呵。來幫我換掉吧。」我拍了拍丫鬟的肩膀。借著她的身子起身。噗通的坐在了床榻之上。忽地我如坐針氈。頹然的望著床榻。抓起那張白色刺有暗粉色花紋的絨毯子。顫抖著雙手。放到鼻翼旁……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物什。卻獨獨缺少了那份溫暖的實感。
「公主……」丫鬟帶著哭腔喚著我。
眨巴著眼。啪嗒一串淚珠滑落。滴落在絨毯子上。我慌亂的用已經髒亂不堪的衣袖揩拭。「快去拿手絹。」
「哦。給公主。手絹……」
「不對。周啟。這個顏色很難看不知道嗎。換一個……」
「公主。」丫鬟喚著。
我恍然。我呆愣。雙手緩緩垂落。
茫然的望著空蕩蕩的帳內。四處飄灑著周啟曾經習慣做的位置。習慣性的搖著墨扇。習慣的微笑。習慣的掛著我的脖頸對我說著氣我的話。
「把周啟叫來。我。我不生他的氣了。叫他來見我。算了我自己去。我自己去……」我推丫鬟的身子。沖出了帳子。
帳外。火把搖曳。面前跪著一人。
哄。
腦子像被炸開了般。我無措的看著白夜在我面前呆呆的跪著。挺直的腰身。面上依舊是血跡染紅。看不真切此刻他的表情。
「啪。」一巴掌揮了過去。
「你起來。」我冷言命令道。
「我沒能帶他回來。」白夜說道。
「放屁。周啟有手有腳。他會自己回來。」
「他已經死了。」白夜說道。
「不……」我大聲的呵斥。阻斷白夜的話。捂著耳朵不敢听進去一個字。
「公主。我們進去包扎。好嗎。」身後的丫鬟拉著我的衣袖懇求道。
「我要等周啟回來給我包扎。你們誰都別想踫我」我粗暴的甩掉丫鬟的手。向著身後退去。
「呂瑤。我會照顧你。」白夜低著頭。卻聲音懇切。
「我有周啟照顧。我有周啟照顧。」我嘶聲力竭的吼叫。試圖要涂抹掉這所有的一切。哪怕這一場噩夢一直沉睡不起的噩夢我也要吼叫。
「他已經死了。霍武的大軍壓進。亂箭而亡。」
「你胡說。你胡說。你胡說……」我抓著白夜的臉。拍打著他的頭。啪啪啪的聲音在我耳邊回蕩。卻不知已經被我無助的哀嚎所掩埋。
「呂瑤。你還有我。」白夜說道。
「我不。我只要周啟。我只要周啟。嗚嗚嗚嗚……為什麼為什麼。老天不公不公。我窮盡十幾年。追求我的自由。我心中的他。如今指給我短短三年的幸福。只有三年……嗚嗚嗚嗚。不公。不公……」崩塌。我世界終于在這一刻全然崩塌。
「還有我。還有我……」白夜忽地起身。抱著我。反復的說著。
「公主。公主。白公子公主暈過去了。快。傷口已經裂開了……」
耳邊傳來丫鬟慌張的呼喊。我終于疲憊的睡去。不甘的淚水在眼角邊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