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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節 陷落(二)

()菊蕊紅著眼楮跌跌撞撞地跪在闞淑儀溺斃的尸身前,拿帕子擦拭著主子的遺容,目光忽地便落在了主子置于胸口緊握的拳頭上。將主子的手指一根根用力掰開,一截我裙擺的裂帛呈現在眼前。她用力地握了握,狠狠地瞪向我。

‘祺妃你為何就不肯放過我家主子呢?我承認平日里我家主子是飛揚跋扈了些,可近來得了貴妃娘娘的教誨勸誡,今日是誠心想來同你化干戈為玉帛的,你竟然……!‘

聞言,懿貴妃的面色著實難看的很,用冷厲的口吻說到。

‘碧瑤氏,你還有何說辭?‘

我緩緩地搖了搖頭,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道理我還是懂的。此際當著眾人的面,人證物證俱全,任我如何辯月兌應當都無濟于事了罷!我干笑著冷眼瞥著地上闞淑儀的**的尸身,單憑她?很難教人相信會有這麼深的心智謀略。

‘來人,將碧瑤氏暫行押往暴室看管,任何人不得前去探望。菊蕊你先去照料你家主子後事,此事本宮必當慎查嚴懲,勢必還你家主子一個公道。‘懿貴妃聲色俱厲地吩咐道。

如若此刻的我回首望一望,便不難瞥見懿貴妃朝我背影看過來的復雜難懂的眼神,恰如同她精心布下的這出局一般。

闞淑儀入宮被扶持的這些年,頭一回稱職地替她完成了這招險棋。

近來外夷屢有進犯,界務戊守談判問題一度成為了熱點。辰起便與一幫朝臣在乾清宮里議政,晌午剛過便一頭扎進養心殿里批閱奏折。待到兩眼酸脹,頭暈耳鳴之時,黃子睿才舍得擱下了手中的朱批,踱下正堂內階,負手立于門內朝外望去。

但見外頭天色暗沉。朵朵灰黃色的濁雲浮動于天際。再一抬眼便見涵廣玉抖著拂塵慌慌張張地從連著內院並側廊道的抄手游廊上跑了過來。

待到了面前,雙手一拍袖子,掀起前襟,兩腿便跪了下去。

‘奴才給皇上請安,啟稟皇上,懿貴妃殿外求見。‘

黃子睿斜睨著他︰‘朕的意思,你不是不知道。‘

涵廣玉跪在地上的身子一抖。臉便朝下埋得更深了。

‘奴才自是不敢忤逆皇上的心意。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她說事關人命,祺妃娘娘已被收監,還請皇上定奪。‘

黃子睿聞報,唇角微搐。隱隱有戾氣浮現于額角。

‘宣~。‘

體態已然雍容的懿貴妃覲見後,自是不可能還原當日實情,只是照著自己預先籌劃好的說辭大概說了個原委。之後又呈上了作為罪證的裙擺裂帛並傳來了證人菊蕊。

那菊蕊臉色煞白地來到堂前,早跟淚人兒似的哭得了個淒淒切切。

‘皇上,……您是知道我家小主的,素來心高氣傲眼界極高。……跟在貴妃身邊這些年,好容易得了教誨轉了心念,難得放段想與她相逢一笑泯恩仇,才約她出來。‘

‘當時……。她們倆主子在說話。我這個做奴婢的自然是不配听的,只站在荷塘對岸遠遠望著。只隱約瞧見,剛開始我家小主還好言好語地同她說著話,後來……。‘

‘後來不知怎的,她們便吵了起來。奴婢便有些慌了,就著意地注意起來。但見祺妃她怒火中燒,氣頭上將我家小主一把推落采蓮池,小主滑落之時似乎想拼命地扯住什麼,事後奴婢才看到小主手中扯的是這個,可見小主當時是急于求生的。‘

‘奴婢望見小主落水,急著淌水過去相救,可恨距離太遠,奴婢又不諳水性,眼瞅著小主在水里掙苦苦掙扎了幾下,便沒了動靜……。‘

听她說完,懿貴妃使了個眼色,菊蕊便抽抽嗒嗒地下去了。

懿貴妃神色澹然哀嘆了一聲,福跪于地。

‘未想一場後宮中爭風吃醋的舊仇竟牽扯出這麼大的事端!臣妾治理後宮不利,有負聖望,甘受皇上責罰。‘

黃子睿吁了口氣,情深篤篤地一把將其從地上扶了起來。

‘貴妃有孕在身,還替朕分憂管理後宮諸事宜,何罪之有?!倒是你這身子,多時不見便越發顯沉了,切不可操勞過度,累及咱們的皇兒。‘黃子睿緊握住她的手,眸色中多了關切的焦慮。

‘那依貴妃的意思,此事如何處置?‘黃子睿雲淡風輕地出口相詢。

見此情景,懿貴妃微微松了口氣,為難道。

‘依照本朝律例,後宮嬪妃因妒相殘,又害其性命者,當受綾刑。只是本宮顧念著她侍奉皇上一直盡心盡力,這些年極得聖意。其阿瑪和叔父均是前朝重臣,多少得顧著皇家的體面,此事須掩得極嚴密才好,對外只稱闞婕妤染疾暴斃。至于祺妃,臣妾听聞回報京郊的皇陵已經造好,不若革去她的妃籍,貶去那里替吾皇看守皇陵好了,皇上以為如何?‘

黃子睿眉眼間盡是溫潤的笑意。

‘甚好,甚好……。‘

望著懿貴妃得了這樣的‘定奪‘歡喜著翩然離去的背影,黃子睿原本掛出唇角的薄笑,孱弱得像陣飄渺的雲煙一恍殆盡。

‘皇上真的要遣碧瑤婉兒去看守皇陵?‘見四處再無他人,葉不問從橫梁的陰影處飛躍而下。

‘換做是我,你怎麼做?‘黃子睿沒有回頭,依舊保持著原有的姿勢,負手而立。

‘只是,碧瑤婉兒本就虛寒體質,現下又懷有身孕……。‘

黃子睿神色明滅不定,眼中涌動著一種看不懂的情緒。

‘那賤婢白齒紅唇地污蔑指證,人證物證俱全,況牽扯著懿貴妃宮里的人出的人命,朕又能如何?!她那個性子,成日里惹是生非的,到哪都不太平。原本朕誘哄她入宮,布局弒君,實則只想誆她到眼前好生護著,相信日積月累慢慢地會對朕動了心懵了情。不想卻觸動了後宮里這幫女人醋意橫生,尋著各類法子的謀害于她。如今看來留她在身邊也不得太平,不若遂了她們的意,將她驅逐些時日,她亦可得些安穩的日子,正好借機打磨她的心性。後宮的粉黛戰場比的不僅是光線艷麗,更多的是心思算計,若要她下半輩子在宮里過得順遂,她遲早得上隱忍這堂課。‘

‘至于身孕……,那……遲早構成她對朕情動的隱患。‘

‘可是,蝶兒的下落?‘瞅準契機,葉不問適時提出了他最為關心的問題。

‘蝶兒那兒不用你管,以她的身手,朕不信會出什麼大事。‘

聞言,葉不問頓感像下咽了一只干硬的饅頭,胸口填堵得難受,他神色復雜地盯著黃子睿一動不動地僵在那里。

黃子睿轉身,瞥見他面上那古怪的神情,不禁疏朗了面色。

‘你這是怎麼了?!向來江湖上沉默寡言出了名了葉不問,今日竟多了問不完的問題。‘

葉不問像陣風一樣地飄出去的同時,隱約憶起某天夜里她似乎也對自己說過同樣的話。

馬車外的風物不斷地變換著,但車內之人已然懨懨地不想去看了。我心下清明一片,這座宮殿縱使不會成為我一輩子的安身立命之所,然,而今弒君大計未果,遠離此地一步,禁衣的性命便多存了一分隱憂。

捱過漫長的一路顛簸,馬車終于穩穩地停在了西郊數百里地開外的一座規模宏大的陵寢前。與我同車而至、一身褐色宮裝的掌事姑姑,嫌厭地推拽著將我趕下馬車。

在她的羈押下,我們一路走過有點類似四面圍合卻互不搭連的石牌坊、漢白玉打造的三路一孔橋。穿過陵寢門,避開琉璃影壁下的神道,且行未遠,便來到了重檐歇山式屋頂而建的聖德神功碑樓前。但見左右各立著一根高一丈余用漢白玉制成的華表。柱頂橫插著雲形長片石、柱身浮雕著精美龍雲圖案、須彌座外添加了一圈石欄桿,欄桿的四角石柱上各有一只朝上仰望的小石獅。直烘托得華表愈加的高聳、莊嚴。

再往前行,便來到了門口擺放著石五供的方城明樓前。抬眼瞥見兩只龜趺背負著雙碑,因為當今天子尚未薨斃,功德未擬,碑上至今尚無文字記載。至于雙碑,大約是為滿漢兩種文字預留的,我估模著這便是最里了。

面無表情的掌事姑姑伸手向石碑的暗處模了模,側面的一道形似牆壁的石門轟然開啟。

‘喏,需要看守的地宮便在下面了。‘掌事姑姑努了努嘴,示意我下去。

我滿月復狐疑地望向那個黑黝黝的、青石鋪就拾階而下的墓口,躊躇地向里捱了兩步。不料那姑姑突然從後背出手,將我狠命一推,我便重心不穩地跌滾下去。

未及我的瞳孔適應周遭的黑暗,先前的那道石門便又發出沉悶的聲響重重地閉合了。

顧不得身上的疼痛,我模著台階搶步門後,用力地捶打起來。

‘姑姑,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姑姑……。‘我帶著回音的呼喊震顫著石壁,此時听來愈發地陰森恐怖。黑暗像會傳染的瘟疫,消磨著我所剩無幾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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