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隆冬的首爾。♀
雪已經持續下了一周之久了,整個首爾籠罩在皚皚白雪中,龐大的掃雪車一遍遍地駛過人來人往的街道發出嗚嗚的轟鳴聲。大衣裹身的人們腳步匆匆,90年代的首爾街頭繁華已現,卻還沒有如今的成群霓虹燈照亮半邊天的盛景。
年輕的徐靜妍失魂一般走在夜晚的街頭,刺骨的冷風鋪面迎來,整個臉早已僵硬不堪,縴長的睫毛上沾上了細小剔透的冰晶,她緊了緊厚重的棉衣護住了小月復的位置,卻任由寒風將頭發吹得凌亂不堪。
肚子里的寶寶仿佛有些感應,徐靜妍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她輕輕地翻了個身。
三個月來的頭一次胎動。
小月復漸漸暖了起來,終于有了饑餓的感覺。
徐靜妍四處張望了一下,昏黃的路燈下只剩下街對面的一家便利店的燈還影影綽綽地亮著,她摩挲了一下干癟的小月復,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寶寶別急,我們這便去吃晚飯。
徐靜妍用手中的包護住小月復,站在斑馬線前等待綠燈,嚴冬夜晚的街道上人煙稀少,偶爾才會有大型的卡車轟隆行駛過。人行道的紅綠燈還有一分多鐘才會轉綠,趁著這點空隙,徐靜妍從包中模索出手機來,已經快十二點了。
手機突然在手中震動了起來,徐靜妍心中一動,卻失望地發現是個陌生的號碼。
徐靜妍舒了口氣,翻開手機的前蓋。♀
「喂?」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
「喂?請問哪位?」
仍舊是沉默。
應該是打錯電話了吧,徐靜妍郁悶地想著,卻沒注意到身後一個魁梧的黑衣男子直直地沖撞了過來,男人融進夜色里,跑起來時卷起來的風還是引起了徐靜妍的注意。然而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男人已經將她重重地撞了一個踉蹌,劇烈的沖撞下手中的手機跌落在地上,被那男子一腳踩爛。
沖撞後,男人仍舊筆直地沿著紅燈的人行道跑向了對街,仿佛他不過是個夜間外出鍛煉的人。
「你!」徐靜妍被撞地猛地向前一步,身體的肌肉被狠狠扯過隱隱作痛,眼前一陣迷糊,甚至不知道自己那一步跨出去已經使得自己處在了斑馬線的一側。
紅燈已經開始閃爍,就快要變綠了。
然而,巧合一般,一輛摩托車以極快的速度呼嘯而來,暈眩中的徐靜妍只覺得眼前一陣光芒大盛,她不自覺地退了一步,看看躲過了摩托車的正面沖擊。
誰知那車主眼見著摩托車將與徐靜妍擦肩而過,竟突然伸出手來,在千鈞一發之際狠狠地推了一下早已搖搖晃晃站不穩的女人。
肩膀被大力地推開,身體失去重心,徐靜妍終于腳下一軟「咚——」地一聲倒在了地上,沿著路面的坡度滾了幾圈。
小月復的地方傳來劇烈的疼痛,徐靜妍整個身子難受地弓成一團,疼痛與恐懼席卷了這個深夜獨行的懷孕少婦,徐靜妍本能地用雙臂緊緊籠住小月復,掙扎了幾下還是暈了過去。
她的人生就要這麼結束了嗎?她的寶寶都不能出生看看這個世界嗎?
她才剛剛下定決心要將寶寶留下,她那麼渴望親情,那麼盼望著有個人能日日夜夜地陪在她身邊,她好像去照顧一個人,就像是她曾經夢到過被父母呵護的那樣。
這是報應嗎?這是報應吧。
她只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她只是大集團的一個小小的會長秘書,她知道自己不該與已婚的會長培養出超越工作的愛情,她不該一時心軟接納了那個外表風光內心苦悶的父親一般的男人,她更不該懷上這個孩子,惹怒了那位高貴的婦人。
她不是已經得到懲罰了嗎?她不顧他的反對辭職離開,她甚至沒讓他知道孩子的存在,她已經決定用整個下半生贖罪,她只想要個孩子,只屬于她一個人的孩子。
徐靜妍的頭腦中一片混沌,身體逐漸麻木到感覺不到疼痛,她終于知道了絕望的感受。
隆冬深夜的街道,冷風卷起街邊堆積的雪花,女人卷縮在街邊已經僵硬不再發抖,街對面的便利店燈影閃爍了幾下,主人滅了燈,「轟隆」一聲將卷簾門拉下,緊了緊衣襟準備回家。他走上斑馬線,看到了蜷成一團的女人,嚇得一愣。
救護車在漆黑的街道上呼嘯而過,剛剛值班到深夜準備回家的韓西進醫生辦公室的電話響了起來。
隔壁街道駛過一輛豪華的跑車,跑車迅速地離開,車內的女人妝容精致。跑車離開的地方,兩個男人拿著一個厚厚的信封袋一臉的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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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凡中趕到醫院的時候徐靜妍已經蘇醒了過來,她久久地摩挲著小月復,在腰間墊了一個軟枕。醫院的床硬得膈人,她的寶寶太小太脆弱了,她差一點就要失去她。
「靜妍,我……」李凡中局促地站在門邊,進退不是。醫生剛剛將他責備了一通,說他沒有盡到丈夫和父親的責任,讓一個孕婦大半夜地在街上獨行差點一尸兩命。他真是又驚又喜,更是十分懊惱。
徐靜妍看了看李凡中,坐了起來,李凡中見狀連忙上前扶住徐靜妍,整理好枕頭。
「你都知道了。」徐靜妍的語氣淡淡的。
李凡中的手搭上徐靜妍的肩頭,將她攬入懷中︰「恩,辛苦你了。怎麼……不早點告訴我呢?」問完之後李凡中也覺得這樣的問題有些可笑與尷尬,他們之間的關系微妙而秘密,有些事,真的是明知故問地揭傷疤罷了。沒等徐靜妍回答,李凡中便又說道︰「我也真是活的窩囊,事情到了這一步還是不能給你什麼承諾,我甚至還過分地想要你就這樣安安靜靜無欲無求地陪在我身邊,發瘋地想。」
「這個孩子,我要。」徐靜妍的聲音輕軟而堅定,她曾無數次地想要放棄這個生命,而她的孩子卻活的那麼頑強,那麼從此以後,無論如何,她徐靜妍也要護得月復中寶寶的安全。
李凡中半晌無話,他輕輕地在床邊坐了下來︰「想要就要吧,天知道我有多想擁有一個可愛的女兒,她一定像你這麼溫柔,善解人意。就讓我們的女兒姓李吧,我不會讓你一個人獨自面對的,相信我。」李凡中抓起徐靜妍的手,眼神堅定。
「好。」
是啊,她一個女人要怎麼樣將一個孩子養大養好呢,說不定哪天那夜的事情又會發生,她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再怎麼說,有個父親總比沒有好吧。罵名已經背上了,只要孩子還能在一個好的環境里成長,被罵一輩子又如何。
女人吶,從懷孕那一刻起,她的身份首先便是個母親。
李凡中坐了一會便又接了個電話離開了,他總是那麼繁忙。徐靜妍百無聊賴地坐在病床上,李凡中的到來多多少少使她的氣色好了一些。
醫生巡房的時間又到了,進來的除了一直給她做檢查的婦產科醫生以外,還有一個帶著圓框眼鏡俊秀儒雅的年輕醫生。
「徐女士,這位便是你被送來那天晚上為您進行急救的韓西進醫生,那天晚上我們所有的婦科和產科醫生都在手術上,所幸外科部門的韓醫生伸出援手,他可是我們醫院無所無能的全才醫生啊,前途不可限量啊。」
徐靜妍禮貌地像韓西進道了謝,韓西進亦禮貌地微微點頭︰「你月復中的孩子很是堅強,在您意識模糊地時候她可精神著呢,您也是托了她的福啊。」
「真是謝謝您了,救了我們母子。」
也謝謝你了,我親愛的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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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靜妍愣愣地坐在床上回憶著這個冗長的夢境,回憶一下子太過清晰,尤其是病床邊韓西進醫生儒雅的笑臉,她絕對不會記錯。
她拉開窗簾,隔壁房子的窗戶還透著燈光,她的胃又隱隱作痛了起來。
從抽屜中拿出藥盒,書。言情用水服送下一堆藥片,藥盒邊正是她前幾天收到的癌癥診斷或日子所剩不多了。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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