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沒有生命危險的樣子。♀」
彼時神澤紀惠正拿著飲料罐小口啜飲。果然熱巧克力對于十月而言還是太過燙口,貓舌的女孩不得不慢慢來。「……嗯?」
神澤紀正莫名地覺得她看起來有點傻,于是伸指戳戳她的臉頰。「在、說、赤、司、的、事、情。籃球部監督不是病倒了嗎?好像沒有生命危險的樣子。」
「我沒問你啊。」
「對啊妳沒問我,那听到這個消息之後終于不皺眉的是誰啊?」神澤紀正往椅背一靠,「誰都看得出妳在擔心好嗎?」
啡發女孩白了他一眼。
「沒有這種事情。」
食堂之內,奇跡世代那一桌的氣氛明顯比周邊的來得更沉寂,雖然赤司還是那副沒什麼表情的樣子,但一個人的情緒表達,從來都不局張于臉部表情之上。神澤紀惠還沒與他相熟到可以單憑肢體語言去揣度他所思所想,但她既有細心去觀察,也有耐心去研究。
「籃球部雖然不至于成了一盤散沙,但的確是有一點影響的。」坐在女孩對面的神澤紀正向上呼氣吹了吹自己的瀏海,「……正如游泳隊教練突然離職了,也會對我們造成很大的麻煩啊。」
每支球隊都需要一個教練,因為他們具備球員本身沒有的「遠見」和「經驗」。白金監督是帝光籃球隊其中一個致勝因素,沒有了他,雖不至于實力大減,但光是對球隊造成的不安感,就已經是一種不可估量的損失。
神澤紀惠低頭看著鋁罐上的蓋子。
帝光男子籃球隊坐大,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人多勢眾在平常的確是優勢,但在現在,反倒成了麻煩。赤司征十郎作為隊長,要處理的不止是首發隊員的情緒,還要顧及到新升上一軍的隊員的心態,簡而言之︰穩定軍心。
這個任務看似輕易,實則非常抽象。
赤司征十郎升上隊長的路走得太順,雖說作為初一就成為一軍的「奇跡世代」,實力是無置容疑的,但要讓一個初二生來安撫其他人的情緒,這樣也未免太過苛刻了。♀
赤司本來能夠給人的也不算是安全感──更多的是敬畏感,或者壓逼感。
即使是她這個外行人,也看得出監督離職對籃球隊的負面影響。
黑發少年看出了她的擔憂,想了一想,如此開口寬慰,「放心吧,赤司扛得下來。他從來沒有被什麼難倒過,今次也一樣不會。只不過是時間的問題罷了。」
神澤紀惠嘆了口氣。「但願如此。」
帝光中學籃球館,一館。
球鞋磨擦地面的聲音頻繁地響起,尖銳得彷佛要刺穿耳膜一般的高鳴。赤司征十郎坐在長椅上,用搭在頭上的毛巾擦了擦汗,然後灌了一口水。
他看了一眼放在身邊的紅色手機。神澤紀惠已經很久沒有和他發過郵件了。日常里的招呼和交談倒還是有,態度也算是輕松平常,唯獨是私底下的聯絡突然被她所中斷了。赤司估計她大概是從別處听到了什麼,判斷此刻自己不想被打擾吧。
在這種時候,神澤紀惠向來將公私分得很清。如果她認定中止聯絡對他的情況更加有利的話,女孩會毫不猶豫地這樣做,就像一旦她認定了和赤司的交談會影響她手上的事情,她也可以二話不說地消失,直至事情解決。
她給予別人足夠的自由和尊重,同時要求同樣的待遇。
本質上,她和赤司一樣,都是將理性放于感性之上的人。
青峰大輝持球,對上另一個穿著七號背心的一軍。
他甚至連華麗的技巧都沒用上,簡簡單單一個橫跨運球,便已經輕松地過了七號。站在他去路上的四號迅速張手上前,想要攔截,青峰便將球傳給了在旁邊的紫原,臉上明晃晃地寫著「好無聊」。
「噢噢!不過援護也很快!」五號又馬上纏過來,紫原斜睨了他一眼。
「咦?」黃瀨涼太微微睜大眼楮。
只見紫原敦反身一旋,便由五號的左右晃到了右邊,接下來的事情已經做得無比熟練了──少年屈膝微躍,輕輕松松將球投進籃框之中。
「嗚哦!好球!!」
「那麼高大的身體居然有這種速度啊!」
「等等……」黃瀨還沒徹底回過神,「小紫原剛才那個回轉也太快了吧?」
紫原半瞇著眼楮,依舊一副要睡不睡的樣子,唯獨雙目之中鋒芒畢露,像是要刺傷什麼人一樣,縱然本人沒有這個意願,「……誒,是嗎?」
「我只是隨便打了一下啊……但是總感覺啊,力量一直不受控制地噴涌出來啊……」紫原舉起右手到自己面前,語氣像是帶點玩笑,又像是正經的宣告,「如果我認真起來的話,說不定連隊友都會不小心捏爆掉──」
赤司扯下了頭上的毛巾,看向這邊的方向。
果然如他所料,奇跡的世代開始急速地成長了。他們都卡在這個「中學生最強的」的樽頸太久了,結果一旦破開了這個難關,他們的成長速度異常驚人,就像一輛始動時間奇長的馬莎拉蒂,沖破了名為「起動」的關口之後,便能在短時間內由零提速到每小時一百公里。從「中學生最強」邁向了「天才」的道路,由始而起。
赤司在心底嘆了口氣。
偏偏在這個多事之秋……
「喂你!」開口打破微妙沉默的是青峰大輝。「無論怎樣說,也讓他過得太輕松了吧!給我拿出點干勁來啊!」
「不!我有在努力啊,而且是用盡全力!」七號如此辯解,「但是青峰君你太快了啊!」
「啊啊?」青峰的脾氣馬上就爆發起來了,「所以說……嘖!」
「青峰君。」黑子叫了一聲,旋即又閉起嘴來。
──我也覺得你說的那些話沒有錯。
──但果然還是不行啊。
──我想要的東西……是絕對不可能找得到的。
青峰在球場上說過的話,現在還歷歷在目。黑子哲也並不能體會到青峰這種心態,但他這種心態帶來的負能量,不止讓青峰一個人低落。
王牌發光發亮的疆域從來不止四百二十平方米,他們還能影響球隊本身的士氣。這也是為什麼教練曾經想要將他降格──青峰大輝所散發出來的自暴自棄,已經將球隊的氣氛變得很壞了──青峰對于球隊,弊大于利。
明知道齒輪馬上就要月兌軌了,你的選擇是讓它工作到最後一刻,還是率先拿出新的頂上,不讓它的崩潰傷害到其他齒輪?
「……今天沒有特別要說的。解散。」
「您辛苦了!」
神澤紀惠拿著信件,走往理事長室。
想要考的高中名氣很大,而且又是由高中到小學都一應俱全的私立校,想要插班進去談何容易。除了要有漂亮的成績表之外,還需要校方的推薦信──而帝光的理事長人脈甚廣,女孩知道他和那間高中的管理層私交不錯。
考慮到父親和理事長的關系,找他幫個忙應該不算是難事,更何況她事出有因。走廊盡頭就是辦公室,女孩走到門前抬手欲叩,里面卻傳來了隱約的語聲。
「籃球部那五個被人稱為‘奇跡的世代’的學生……今後無論如何,你都一定要讓他們出場比賽。」
女孩的耳朵很快就捕捉到了關鍵詞。
奇跡的世代。
赤司征十郎。
此前神澤紀惠從未與理事長直接打過交道,因而也不知道對方的聲線是怎麼樣的,但口吻已經出賣了他。如她之前所言,帝光籃球部向來勢大,同為員工的校長也絕不會對教練這樣說話。能夠「命令」教練的,就只有身為老板的理事長而已吧。
「什麼?」
「帝光籃球部在學界之中稱雄已久。即使如此,那五個人也是特別的存在,在社會上可以說是……已經被當成英雄一般的人物了吧。」
「英雄的活躍表現,對帝光而言也是一種很好的宣傳。而且听說他們入部以來未嘗敗績,那麼就讓他們一直為本校贏下去吧。」
女孩移過兩步,走到談話聲更加響亮的位置去听,她的腳步足夠輕,里面的人並沒有發現她。教練似乎激動起來了,「但是!他們還只是孩子,這樣特殊對待他們的話,說不定會給他們帶來不好的影響……」
然而他的說辭被理事長所截斷。「我剛才說過了吧──我現在就是叫你特殊對待他們。」
神澤紀惠將手上的信件輕拍掌心,又等了一下,里面全無動靜,連嘆息和呼吸聲都低不可聞。差不多要走了,如果教練在此刻摔門而出,就會正好撞上她。
啡發的女孩最後看了一眼門牌上的「理事長辦公室」,突然覺得現在坐在桌子後面的男人,實在配不上這個名號。
嗖──
暗橙色的球順利穿針而過。
剛射出標準三分的綠間真太郎深呼吸了一下。在練習完結之後,籃球館已經一個人都沒有了,只有他一個人在這里做投籃的練習。他彎下腰隨手拿起一個籃球,拍了幾下球,球面撞擊地面的聲音在此縈回,彷佛是籃球館的心跳一般。
再來一個。
躍起,手腕向後抬,指尖往前一送,籃球就月兌離了他的五指。
嗖──
那一瞬間綠間的確听到了什麼聲音。
彷佛殼被雛鳥啄破,地下水流被鑿穿,力量那一瞬間破土而出,隨著血液一路運送到全身的力量,讓綠發少年也為之顫栗。他回頭看了看籃球場上的中線。
──如果是從這個距離的話……
綠間真太郎拿起了一個球,雙腿分得比肩稍闊,身體的重心向下沉去,標準的投球姿勢。投球的動作他已做了無數遍,連肌肉都有了記憶,在籃球離掌的時候便能判斷出它能不能進。這一球……!
少年的雙眼追蹤著橙色的拋物線,籃球從狹小的角度之中落網,同樣穿針而過。綠間真太郎微微睜大眼楮,從中線投籃這種事情,已經超出中學生的範疇了。
他抬起自己的手。
和他想象中不同,自己的手掌沒有半點顫抖,穩得像是投完一個普通的三分。
在空寂的籃球館之中,只有球從籃網滑下之後的反彈聲。黃昏的陽光照過初綻的花。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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