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觀陳曉棠在39世紀活的四十年——再加上作為張富貴活的這幾個月也沒差——他從來沒有像最近半個月這樣,活得這麼奢侈過。
自從那天海府三少海斐誠主動提出幫助他接近夏仕蓮,張富貴就好像跌進了一個五光十色的夢里。
生平第一次,他能在印著華麗暗紋透著淡淡馨香的高級信紙上寫字——雖然海三少提供的配套粉紅色帶心形花紋的信封有點奇怪,搞得他寫個游說信弄得像情書似的。
人生頭一遭,他能被人伺候打扮,而後走進一看就又專業又高級,讓他這個貧民自慚形穢的攝影棚拍攝藝術照——雖然他本來想做幾個展示肌肉力量的動作以顯示自己在武力上的強大可靠,然而隨行的海三少非要他撅嘴賣萌。
海三少還幫工作很忙的他送信。
海三少還給他家里送了好些米糧。
海三少甚至送了幾樣玩具給大妞和小寶。
海三少……就像曾經在年幼的陳曉棠夢里出現過無數次,把她拉出那個逃不開的生存泥淖的王子。
39世紀的陳曉棠其實長得很可愛,蘿莉控的一般人抵擋不了。然而每每有異性對她產生好感,總會被她的極度貧窮震懾得望而卻步,不了了之。
從來不曾被人如此溫柔以待,也從來不曾對一個人……心動到如此難以自抑。
但是張富貴有自知之明。從小窮到大的人,看人眼色是基本生存技能。海斐誠對他的好——或許叫做善舉,救濟,或者扶貧更貼切——里面有多少是同情憐憫,多少是閑著無聊,張富貴看得一清二楚,甚至連海斐誠隱隱約約的沒來由的愧疚他也能察覺到。
不過偶爾海斐誠眼中的幾分興奮狂熱倒是讓張富貴有點模不著頭腦,但總之不會是因為喜歡他——就不說現在這個外表有多黑黝黝肥膩膩丑兮兮,自己現在用的可是個男人的身體啊——就算是39世紀真正的自己,和尚書之子、書院榜首、仙人之姿的海府三少這種未來社會指導層的存在,也永遠有著雲泥之別。
只是讓自己遠遠的看著。
只能允許這偷偷的喜歡。
這樣……等完成了宣朝的任務回到39世紀,哪怕仍是一貧如洗,哪怕依然掙扎度日,至少她陳曉棠,也算完滿過一個少女的夢,也會覺得……自己曾經如此富有。
野豬妖怪那一顆長年被生計所累的疲憊少女心終于砰砰跳動,只為了那個像仙山的霧,像水鄉的雨,又像湖面的風一樣的身影。而另一顆埋藏在女王樣花湘嫵身體里的害羞少女心,最近也在瘋狂的躁動中,只因為和自己夢中偶像尹副山長,通過聲訊往來而快速拉近了距離。
這兩日抖s山羊胡不知道是不是大姨夫來了,給霏思布置的額外書法作業格外的變態,忙得她暫時中止了和徒弟網上的虛擬訓練之約,放他一臉哀怨自生自滅地去偷內褲三天。
拒絕了丫鬟們心疼小姐想提供的代抄服務——要是被那個紅太狼老頭發現說不定又要翻倍——總算一字一劃地寫完作業,也到了霏思平時睡覺的時辰。洗漱完畢爬上自己的大床,少女靜待時辰一到自動被睡神召喚。
然而還沒等到周公大神來點睡穴,床頭小格子里的通訊器就歡快地響起了花小六親自錄制的特色鈴聲︰「居然讓尊貴的本小姐親自給你打視訊!別偷笑了明天就趕快去喜法寺還願吧~」。
順帶一提,霏思前幾天閑著無聊開始玩這個特色鈴聲設置,纏著親近的人都給她錄了特色鈴聲。家人們都很配合,鈴聲也很明顯地表現出各人的性格。
比如大哥的鈴聲不出所料的中規中矩︰「這里是來自海斐瑾的視訊,是否接通?」
二哥的鈴聲是以粗豪的大笑開場︰「哈哈哈哈哈!小妹快來接二哥視訊!」
三哥的特色鈴聲則是他溫柔的輕喚︰「三哥最可愛的小妹~現在是三哥在給你打聲訊哦~不要著急,慢慢來~三哥會一直等著你哦~」
輪到徒弟的時候,他一臉糾結的想了半天,然後要求听听別人的作參考。不知道為什麼,听到三哥的特色鈴聲時,徒弟的臉似乎即刻下調了50%的明亮度和飽和度,然後表示要切斷視訊去醞釀一下。
醞釀了有小半個時辰,徒弟傳來了一段音頻︰「我最……最可……可惡!為什麼會說不出口,不行,不能輸!……現在是徒弟在給你打聲訊……哦~不要著急,慢慢來……我會一直……一直……不行,重錄!」
霏思听得一頭霧水的時候,夏仕蓮著急忙慌傳了一段新音頻,並表示請師父大人務必刪除之前傳錯的那一段。新音頻的內容是一段非常低沉好听的男聲︰「這里是來自夏仕蓮的視訊,是否接通?」
就這和大哥的鈴聲一模一樣的玩意兒你錄了半個時辰?還以為徒弟要出大招唱一段賣萌兒歌,或者十八模也好啊的霏思表示等待了這麼久非常失望。
話說回霏思現在,接通了來自花小六的視訊,她心里其實非常疑惑。平時這個點鐘花小六這死游戲宅肯定都在打游戲,怎麼會有空聯系自己?就算有急事,花小六也是要爭分奪秒的玩游戲,能發一段語速奇快的聲訊就不錯了。
視訊接通,小玉兔投射出對面坐在豪華描金雕花拔步大床上,摟著枕頭滿臉通紅的花小六。
姐們兒你這是怎麼了?你是在cosplay發燒的螃蟹嗎?……霏思拋了個眼神隔空問話。
花小六似乎沒有接到,于是霏思的眼神華麗麗地掉在了地上。二貨少女大怒,想要去撿起來扔在花小六臉上的時候,終于听到害羞少女如夢似幻地開口︰「霏思啊……你說這個月底我十八歲生辰,如果……如果邀請尹副山長去踏青的話,他會答應嗎?」
正在彎腰研究怎麼撿眼神的二貨少女聞聲扭頭,終于看清花小六頭頂那團寫著「單相思ing」的粉色雲霧。
踏青這麼純潔健康又向上的活動,尹柯陸那種金魚佬怎麼會答應,起碼也該去月兌衣舞酒肆吧……不對!你們是什麼時候發展到生辰的日子可以一起去郊游的關系的?!
「等一等花小六!」霏思一臉緊張的湊進花小六的全息印象,「尹柯陸那金魚佬對你做了什麼?!他是不是猥褻你了?你……你的……」貞.操還在嗎?
雖然大宣朝民風開放,對性.愛也很坦然,但是對未婚女子的行為還是有約束的。特別是在比較上層的人家中,婚前失貞,或者結婚隔日元帕沒有見紅的女子,被夫家嫌棄鄙夷是一定的,禮教嚴格一點的家庭還會馬上休棄這個媳婦,這樣被休回家的女子後半生都幾乎沒有幸福可言。
霏思此刻說不出,自己有多後悔那天留了花小六一個人在涼亭面對尹柯陸,更後悔自己沒有早一點把尹柯陸的真面目告訴花小六——即使她當時不相信,遇到事的時候起碼能給她提個醒也好——但是自己卻因為找不到證據說服花小六就得過且過,要是,要是她真的被那個金魚佬糟蹋了……
霏思抹了抹腦門上的冷汗想︰要是真的發生了,那就拿亞國特派組織的秘密威脅尹柯陸馬上娶了花六,對她好一輩子……就算我日後傳送回21世紀了,想必監督尹柯陸的任務交給徒弟,他那麼認真正直的性子一定會幫忙的。但是就算如此,尹柯陸這樣的風流性子真能讓花小六幸福嗎?
越想越擔憂難過的嬌小少女,看著還坐在床上一臉嬌美天真的花小六,眼圈都紅了。
「霏思你怎麼了?什麼猥褻啦……尹副山長那麼溫和有禮的人怎麼,怎麼會對人家做那種事……」花小六對著兩根美麗縴長的食指羞答答地說。
呼……金魚佬還沒有得手嗎?還好還好……可是少女你這種很希望他猥褻你的口氣……問題好像更大了啊我了個大去!
霏思揉了揉眉心,搬了張矮凳靠近花小六的全息影像坐下,小臉異常嚴肅的開口︰「湘嫵,到了這個地步,我覺得有些事情,必須要讓你知道。你可能會怪我,你也可能不會相信,但我用我的人格保證我說的都是真的……」
少女沉默半晌,接著用力咬了咬唇,緩緩把自己知道的關于尹柯陸的感情和交友狀況一股腦兒都說了。包括尹柯陸幾乎夜夜眠花宿柳,他包過紅袖招所有的姑娘一起狂歡,還有他最近的相好叫醉海棠和小桃紅都說了。
雖然這里有很大一部分信息不是她親眼所見,但是都是徒弟告訴她的,以他和尹柯陸的交情以及徒弟的人品,霏思可以賭咒發誓自己今天講的絕對不摻一點水分。
「……不可能……霏思你騙我!」花小六听著听著,臉色由最初海棠春睡般嬌美的嫣紅,慢慢變成了冬雪初霽般的慘白,「……你一定是騙我的!你一個高門大戶的官家小姐,怎麼可能去風化區親眼看到這些!」不愧是甲班資優生,心智如此大亂之下還能敏感地察覺出霏思話中的漏洞。
「……雖,雖然我沒有親眼看到,但我可以,可以保證……」霏思又不能說出夏仕蓮和尹柯陸的那層關系,急得話都說得磕巴起來。
「你說什麼我都不會相信!我現在就要去約尹副山長!……霏思你這是嫉妒我!」此刻像只憤怒的刺蝟一樣捍衛自己愛情和男神的花小六,眼眶含淚,有點慌不擇言地扔下這麼一句話就切斷了視訊。
小玉兔投射的全息影像一下子消失了。
霏思坐在雕花矮凳上,目光有些空洞地看著眼前已經變回自己閨房中央空蕩蕩的景象。
明明……明明我就是不希望花小六受到傷害,為什麼……最後我還是讓她哭了呢?
花小六,傻丫頭,我怎麼會嫉妒你呢?我是多麼希望當我回去21世紀後,當我們這段注定只是匆匆的相遇結束後,你在這個世界能活得和現在一樣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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