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濂信上的內容非常簡單,無非就是一些京城的瑣事,加上對賈環的叮囑。賈環看到信紙上蒼勁的字跡,不由得想到墨濂那挺拔的背影,信中的囑咐也如同墨濂在自己耳邊說出一般,這讓賈環不自覺微笑起來,他是第一次由衷感覺到自己是被人關心著的。
賈環提筆寫了一封很長的回信,包括自己第一次面對韃靼人的緊張以及殺人時的麻木和事後的愧疚,這些他都毫無保留的寫了下來。等收筆的時候,賈環才驚訝的發現自己竟然寫了那麼多東西。他暗自皺了皺眉,似乎拿這些瑣事去煩日理萬機的墨濂不太好。于是咬著嘴唇,涂涂改改了半晌,才將信放入信封,小心地封好,準備讓信差帶回京城。
兩人並沒有在信中提及感情,但是從字里行間可以輕易地看出那絲似有若無的曖昧。于是這每隔十日的書信往來已經成為墨濂和賈環兩人間的慣例,一直到兩年後賈環回京,期間從未間斷。
因為賈環在首戰的表現還算可圈可點,加上之前與馮庭一戰,士兵們很快就接受了這麼一個小軍官。特別是直隸于賈環的士兵,在訓練之余,還能和他開上幾句玩笑。賈環與他們相處得還算愉快。在這之後,韃靼又小規模的騷擾了幾次,依舊是馮庭帶著賈環去掃平韃靼的小隊騎兵。馮庭見賈環對于上馬砍人,下馬操練的日子已經適應良好了,這才放手不再帶著賈環,轉而讓賈環開始接觸別的事情,比如︰士兵訓練計劃的制定,安城縣的布防安排以及城牆上的守衛輪值。不到兩月的工夫,賈環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這才讓馮庭滿意地點點頭道︰「不錯,說出去不丟我的名聲。」結果卻換來賈環的白眼和一旁白蒔的嗤笑,直讓馮庭跳腳。
此時正值隆冬十月,這安城縣已經連著下了好幾場大雪了。正是因為天氣越來越冷,士兵們輪休的時間也稍微變長了一些。這日,正值賈環休息,他還打算著好好睡一個懶覺,結果緊急集合的銅鑼就響了起來,在這安靜的冬日清晨顯得尤為刺耳。賈環此時也顧不得被窩外面寒氣逼人了,哆哆嗦嗦地套上衣物,洗漱完畢,急忙跑到主帳中。
原來之前派出去的斥候早就使計混進了韃靼人的軍營,之前的幾次戰斗報信就得益于他們。如今他們傳來了一個更大的消息︰為了搶得足夠的食物,韃靼人決定在大雪封原之前派大軍進犯,這些盡職的斥候們甚至還事先給出了韃靼人的行軍計劃。
如今集合起來就是商議怎麼給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韃靼人致命一擊。在這種決定戰術的重要會議上賈環是插不上話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仔細听其他的將領發言,然後思考其利弊,從而學習到更多的領軍經驗。
「消息的準確性可以保證麼?」此時的南安王面容嚴肅,隱隱透出一股子肅殺之氣。賈環知道,這才是那個讓敵人聞風喪膽的大英雄。
「沒問題。幾名斥候口徑一致。」負責情報的白蒔點頭答道。
南安王指著面前內容詳實的地圖,道︰「這幾處可設埋伏,但是在這個天氣下,要選好時機,否則還沒有埋伏到韃靼人,自己就先凍死了。」
「時機是可以創造的。」說這話的是一向無畏的馮庭,「哪怕這些韃靼人不來也要讓他們被我們牽著走。」
賈環正在為南安王這話苦思冥想如何把握時機之際,听到馮庭的表態不由得茅塞頓開,原來竟然可以這樣麼,果然自己的經驗還是不足。
在座的諸位將領都是久經沙場的老人了,不過一個時辰就商量好了計策。從誘敵到埋伏,考慮周詳,就差這領兵的人選了。♀
在這兩月之中,賈環早已不再畏懼與韃靼人一戰了,如今有這麼個立功的大機會,賈環自然躍躍欲試。
在南安王安排將領的時候,賈環主動請纓,希望能夠做誘敵之餌。
說實話,這些將領之中,因為都是韃靼的老熟人,若是做了誘餌,就算韃靼人打仗從來不喜歡動腦子,也能很輕易地讓人察覺出其中有詐,所以剛來兩月的賈環是最好的人選。只是南安王看向賈環白里透著紅的小臉,一時間也不知道為什麼有些猶豫。這看起來就還是個孩子,平時再怎麼善戰也好,這麼個危險的差事,好像真的不適合。
反倒是馮庭對于賈環的態度很是滿意,在一旁幫腔道︰「賈環是新面孔,很適合當誘餌。而且現在他已經有能力獨自與韃靼人一戰了,還望王爺成全。」
賈環這些天來的表現,在座的眾位都是看在眼里的。這些沒什麼彎彎繞的武將們對這個看起來文弱的小孩子非常喜愛,特別是那些家中有兒子,卻因為身在邊疆不能教導幼子的老將們,完全將這個剛來兩個月的小家伙當成了自己的子輩。見他們見賈環如此上進,不由得也在一旁為賈環說話。
南安王倒是沒有料到這個陣勢,不過他仔細想了想,確實沒有人比賈環更適合這個任務了,遂也放下不安,道︰「既如此,就由賈環領著小股騎兵前去誘敵。」說完還不放心地叮囑道︰「切記不要硬拼,及時回撤。」
賈環高興地抱拳答道︰「末將領命。」
隨著斥候們的信一封封傳到,南安王選了一個最適合的日子,讓賈環準備帶兵出發。此時,韃靼大軍距離邊界已經不是很遠了,正好快到了南安王騎兵巡邏的最遠範圍。而賈環則按照計劃,帶兵假裝成例行巡邏的騎兵與韃靼軍隊巧遇。
賈環這還是第一次擔當這麼大的任務,在出發前自然手心冒汗,緊張不已。
馮庭見他面色發白,咬著下嘴唇,走上前去照例是愛的巴掌︰「瞧你就這麼點出息。平時跟韃靼騎兵廝殺也沒見你這樣,這會子不過就是一照面就跑的事情。」
賈環被這麼一拍,差點把自己下嘴唇咬破,回頭不服氣道︰「還不知道人家韃靼人帶了多少騎兵呢?我這緊張不是正常嘛。」
「再多也沒咱們駐守在這里的多。那群不長眼的孬熊,有什麼好怕的。」
賈環听了馮庭這話,細細一想,果然如此,這才有些放松,回嘴道︰「師父你還教育我輕敵是兵家大忌呢,自己倒是不遵守。」
馮庭見賈環臉色好轉,遂也樂得與他拌嘴︰「哼,我這叫做自信,沒眼力見的小崽子。」
出發在即,兩人沒有說上幾句話,賈環就得帶兵出發了。
這隆冬的寒風還真不是吹牛的,賈環一行人在馬上忍受著刀割一般的寒風,在外面的皮膚已經沒有了知覺,肌肉已經僵硬,更別提開口說話了。加上因為沉重的鎧甲、馬上的顛簸以及自己內心的緊張,其實賈環貼身的衣服已經濕透,這外冷內熱的感覺實在不好受。賈環這才第一次體會到行軍的不易。
好在他們距離韃靼大軍並不遠,不一會,就隱約看到了正在行軍的韃靼人。
這一隊騎兵在賈環的示意下放緩了速度,就像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巡邏兵一樣,直至行到大軍面前,這才驚慌起來。
韃靼人顯然也已經看到了這隊莽撞的巡邏兵,派了人出來準備截殺。賈環本來準備按照計劃掉頭就跑,但是他驀然發現如若這般,韃靼人肯定不會為了他們這幾個小兵派大軍跟著的。如果引不來人,那在山上埋伏帶著的士兵們豈不就失敗了,而且還打草驚蛇了。
「你倒是不緊張,就這麼相信他?」在賈環陷入窘境的時候,埋伏在山上的白蒔問馮庭。
馮庭無語地看了白蒔一眼,答道︰「你不應該跟出來的。而且不知道是誰沒有告訴他還有後招。」
白蒔裹了裹厚厚的外衣,饒是如此還有些哆嗦,然後說道︰「打仗是要靠腦子的,若是這般沒腦子只知道一味地執行命令,還真虧了我教他。」
賈環此時根本不知道原來他們不僅僅是當做誘餌,還負責亂韃靼人的視線。他們即便不能引來很多敵軍到埋伏的地點,還會有另一波軍隊趁此接近韃靼大軍,以求一舉殲滅。
陷入困境地賈環只得大聲吼道︰「快回去報信!」並且發射了信號。以求引起韃靼人的注意,讓他們知道自己這邊已經了解了他們大軍所在地,然後全軍前進。
果然,賈環此舉讓韃靼人發現不妙,派了更多人追上賈環的騎兵,試圖滅口。並且開始集合軍隊,準備轉移地點,以防被守軍發現。
賈環見此舉得到了想要的目的,卻又拿不準對方會不會按照自己的想法讓大軍跟在他後面前進,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轉頭試圖射殺軍隊的小頭目,以激怒敵軍。
韃靼人的主帥很好辨認,但是賈環知道,以自己這般倉促,若是殺不死主帥,自己就危險了,于是他眯了眯眼楮,盯上了主帥身邊的年輕人。這個年輕人似乎身份不低,頗受主帥重視,但是看他的姿勢和神態,估計這是第一次上戰場來長見識的。賈環心中確定了目標,拉起弓,朝著那人連射三箭。眼睜睜地看著眾人忙著護主帥的時候,卻意外地發現年輕人中間落馬。
這麼一來,糙鞍陣前一片騷亂,果然激怒了糙粗的主帥。在那位大胡子的中年人一聲令t之後,隊超賈環追來,伴隨著的還有箭雨,帶著仿佛不殺賈環決不罷休的氣勢。糙鞍的精銳部此時賈環已經顧不得身後的大軍,在一看到年輕人中箭的時候他就已經調轉馬頭回撤。他死命地夾緊馬月復,催動戰馬奔逃,是生是死就在這短短一兩里路的時間里。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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