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月缺來說,年節和平r 似乎並沒有什麼區別,昨夜和幕城在城間走了一宿,早上入睡黃昏才醒來,自從來都城以後,晝伏夜出已漸成習慣。起來之後他便和幕城趕赴皇宮赴宴,再次走出宮門時又到了夜晚。
宮宴上,皇帝同他沒有再進行更深層的談話,雖然月缺對唐宋並沒有應有的敬畏和尊崇,但是和皇帝一起吃飯,他還是覺得有些壓抑,所以一頓飯吃的也不盡歡愉,草草了事之後,急于和幕城出了皇宮。
御宴上各s 菜肴令人眼花繚亂,讓月缺見所未見,但最後他和幕城都覺得沒有吃飽,然後又在城間點了幾個小菜。
這便算是他們的年夜飯。
正安歷30年冬的最後一天,萬疆冰封,厚雪如被,橫跨諸國,整個世界都是薄冰。
每個人面對除夕之夜的心情也各不相同。
年夜之前應當是愉快的,但今年是很不愉快的,暴雪在狂風中肆虐,蓋再厚的棉被都會覺得寒冷,牲口家禽被凍死了無數,有很多農戶家的房子在半夜倒塌,多處山道被阻,很多人在大雪中喪命,官府雖然在第一時間做了反應與應對,但有些東西根本不能挽回,有些方面也根本不能做到面面俱到。
對于災難,受害最深的往往是底層的老百姓。
爆竹聲四下響起,震的雪花微顫,星星點點的火花不停的亮起,月缺看著被行人踩爛的雪街和灰s 的牆壁,錚錚出神,這里的每條街和每面牆壁都有超過他想象的悠久歷史,上面刻印著斑駁的歲月印記。
城里鬧市中心離城西平民區很遠,給人的映象自然不同。沿街盡是高樓,街道兩旁酒樓茶坊無數,花滿樓就屹立在鬧市中心,雖然建立不久,但崛起之勢如同登天,這是少有幾處可以和不醉樓相提並論的地方。
這是一家名副其實的青樓。
這里是都城無數男子的溫柔鄉,都城花魁就是這個樓里的頭牌姑娘,有無數官宦子弟和富甲商人流連于此,想y 一親芳澤。
月缺和幕城此時來到樓里自然不是為了樓里的姑娘,同樣也不是為了那個所謂的花魁,但他們卻是為了那個有著花魁之稱的女子。
樓里燈火闌珊,伊人倚欄嬌笑,月缺皺著眉黑著臉走進大門,遠沒有身旁的幕城淡定平靜,這倒不是他青澀害羞或是內心激動,只因他是第一次來到這種地方,心中難免有些別樣感覺。
樓里的客人沒有想象中的喧嘩,只是安靜的喝著小酒,抱著身邊姑娘柔軟的腰肢,盡情的欣賞著紅毯上翩然起舞的美麗女子,琴瑟聲交融,伴奏恰到好處,和周遭氣氛相容,不停的沖毀著客人的心神。
月缺短暫的看著這一切,並未在樓下過久停留,便和幕城在小廝的招呼下進了樓上廂房。
幕城很淡然的點了一壺酒和幾碟點心,便把小廝打發了下去,然而進來這種場所,雖然也供酒菜,但這畢竟不是主事,不一會兒便有兩位女子走了進來,熱情的坐在了他們身邊,幾乎要將全部身體都擠在他們身上。
月缺的身體微僵,旁邊傳來溫熱柔軟和陣陣體香落在他的心里,一陣異樣,他擺擺手,和女子拉開距離,示意她保持距離。
年輕的姑娘身姿高挑,嫵媚動人,于此等風月之地閱人無數,自然看出他少年青澀,初經此地,也不再有所動作,只是坐在他身邊掩齒嬌笑道︰「公子我漂亮嗎?」
月缺看了她一眼,老實說道︰「姑娘天生麗質。」
女子露出開心的笑容,似乎很滿意他的回答,再次笑道︰「那公子喜歡我嗎?」
幕城在圓桌另一面和另一個女子說笑,時而相互灌酒,不知何時他的手早已攬住了女子的香肩,听著月缺身邊女子的問話,他卻一直裝著沒有抬頭。
月缺愣了愣,艱難的回答道︰「第一次和姑娘見面,實在不知從何處談喜歡。」
在幕城看來,他的回答大煞風景,白痴到了極點,對于一般公子來說應該借勢牽住女子的手,將她拉到懷里,或者不負美人期待,迎合稱是,這是最三流的應對,但看月缺的回答,連九流的水準都沒有。
高挑的女子也詫異于他的回答,只是對她的身份來說倒也不生氣,只是失望的看了他一眼,幽怨道︰「那是公子嫌棄賤妾了?」
月缺啞口無言,想解釋卻不知該如何解釋,該不該解釋?最後他只能作罷閉口沉默。
高挑的女子看著他沉默的表情,嬌笑許久,最後才慢慢欠身,在兩只小巧的酒杯中斟滿酒,說是滿,實則只有八分,這些女子在接客之前都訓練有素,對于尋常禮儀拿捏的極有分寸。
她玉手輕拿杯底,送到月缺唇間,無奈之下,他只好一口飲盡。
幕城懷里的女子輕笑著開口打趣︰「冰兒姐姐,你就不要在逗他了。」
原來她的名字喚作冰兒,高挑的女子微蹙黛眉,嬌哼一聲,拿起桌上的點心便自顧自的吃了起來,然後微瞪了月缺一眼,嚷嚷道︰「餓了半天,晚上還遇到一個木頭人。」
說來這兩個女子也有個x ng,本是風塵女子,x ng格偏生如此大方。她們兩人是樓里的當紅姑娘,除了那位素未謀面的花魁姑娘,就屬她兩名氣最甚,最受達官貴人喜愛,在樓里的身價地位也頗為尊崇,她們兩人能被輕易派出來伺候月缺兩人,肯定是背後的人聞到了風聲。
兩個姑娘在好奇之余還在猜想是什麼大人物,見面之後才發現,其中竟然有個木頭人。
叫冰兒的姑娘見他木訥有佳,挑逗之余也不見反映,掃興之際加上月復中饑腸轆轆,便將心思放在了桌上j ng致的點心上。冰兒氣鼓鼓的吃著東西,表情嬌憨中帶著幾分可愛,但她內心卻想要看看這個木頭還能這樣坐多久。
倒是幕城如若無人般的和另一個姑娘打趣,和他平r 沉穩冷漠的x ng格大相庭徑。
許久之後,一壺酒慢慢見底,月缺看著他此時的表情,心中沒由來一股悶氣,他對著幕城忽然說道︰「幕公子,你鬧夠了沒有?」
他的這句話說得並不大,並不能給人壓力,但此時在房間里響起,給人的感覺卻壓力十足。
房間里安靜了下來,幕城沉默著靠在椅子上,他身邊的姑娘識趣的坐在了一旁,同冰兒一起專心攻擊點心。
月缺的這句話打破了原有的氛圍,叫冰兒的女子眸光溢彩,在她心中想道,原來這個看似呆滯的木頭還有這樣的一面,這倒有些出乎她所料,身居風月場所,所遇男人無數,但皆是過客,在她心中多次告誡自己,天下的男人都一個樣,並無留戀之情,所以花滿樓的冰兒姑娘在一張美艷動人的外表之下,在都城是出了名的無情,但她此時卻對身邊這個木頭男子很是好奇。
作為花滿樓的紅名姑娘,她是少有幾個知道樓里背景的人之一,所以他很不了解月缺的背景。
但她最好奇的還是這個年輕的男子本身。
他一聲斥問之後,幕城就當即說道︰「我以前一直都不喜歡鬧,但我現在非常想鬧一鬧。」
月缺平靜下來,對身邊的兩個姑娘揮揮手,示意她們先出去。
兩個女子悻悻然走了出去,房間內再次安靜了下來,只是相對而言,現在是真正的沉默,月缺看著桌上殘余的點心,身邊還有女子身上的余香彌漫,只是他現在並沒有心思去動桌上的點心。
「你準備怎麼辦?」他開口道。
幕城低下頭,說道︰「還能怎麼辦?我現在雖然回了都城,再也不是從前躲躲藏藏的那個逃犯,但也同樣不是從前那個人人敬畏的大臣公子。」
其實月缺並不了解幕城,他們相識不過短短數r ,這個年輕男人的過往他也只是了解大概,當年幕城風流都城的美事他不可能盡知。
但他不贊同幕城的話,所以說道︰「我相信你既然來了這里,就不會只是想對我說這些無聊的話。」
如果真的不再關心,何故走進這里,既然走進了這里,就絕對不是他所說的看法,這是很淺顯的道理,所以月缺想知道,他究竟想怎麼做。
看著他低下的臉,幕城說道︰「我只是想問問有些事,只是想將有些事說清楚。」
月缺等的就是他這句話,他現在不想再在這個地方停留,所以接下來的事需要早早結束,于是他起身走出門外,將之前的小廝喚了過來。
小廝恭敬的來到他身前,不明白這位年輕的公子找自己要吩咐何事,但當他听完月缺的講述之後,卻一臉詫異和震驚的說道︰「你們要見書姑娘?」
書姑娘全名書華韻,就是名傳都城的花魁姑娘。
但看小廝皺眉猶豫的表情,明顯是月缺的這個要求令他很為難,書姑娘是樓里的第一紅牌,自從當選花魁之後,久不見人,就是一些富甲熟客也未必能有幸令她賞臉、沏一壺茗茶,一睹芳容,就別說這兩個從未謀面不知背景的寒酸公子。
有晉陽富商遠道而來,只為在異國與她尋求一夜之歡,便願拋金千萬,都被她巧言拒絕。
戶部侍郎的兒子多次點名相見,只求一面之緣,都未令她賞臉。
所以這讓小廝很為難,他不敢自作主張,所以不得不去詢問樓上的那個人。因為眼前的這兩個年輕公子很受樓上的人看重。
有人要見花魁姑娘,很快便在整個樓中傳開了,令雪夜多了幾份熱鬧。微醉的客人睜亮了眼楮,用力的撫模身旁的女子,不知是那個愣頭青又忍不住沖動想要見書姑娘,這是很多人心中的想法。
有人冷笑著看好戲,有人憤怒的握緊拳頭,在很多人看來,那位久不見人的花魁姑娘早已成了家中禁臠。
樓上的一間廂房里,冰兒和一幫姐妹正在打鬧,听見外面樓下客人口中的議論,便笑著對身邊的丫鬟說道︰「那個木頭要見書姐姐?」
小丫鬟不過十一二歲,但人機靈的很,點點頭同樣掩著嘴嬌笑個不停。
冰兒看著銅鏡中自己美麗的容顏,對旁邊的姑娘說道︰「姐妹們,難道我長的真的不如書姐姐好看嗎?」
「你呀,最好看了。」
旁邊的姑娘都沒有出去陪客,說明地位要比一般女子稍高一點,她們紛紛出言打趣道︰「冰兒姐姐,你不是真的喜歡上那個木頭小子了吧?」
「姐姐可是說過天下的男人都一樣,似你這般無情的人……」
冰兒黛眉一橫,故作氣鼓鼓的道︰「似我這樣的人會怎樣?」
一幫女子咯咯笑道︰「莫不是也被那個木頭小子勾了魂兒?」
冰兒雖然心思淡然,但也受不了一幫姐妹玩笑,不由得羞怒交加,忍不住向旁邊的女子打罵道︰「去,去你的。」
其她姑娘見她動手,哪里肯吃虧,紛紛展現自己的花拳繡腿,房中不一會兒便扭打成一片,許久之後才有人投降道︰「姐妹們,快停手,累死我了。」
顯然平r 里她們這樣打鬧慣了,有姑娘接過丫鬟送來的水,也不顧儀態的大喝兩口,然後說道︰「我說你們怎麼了,一個木頭小子就叫你們一群鬧成這樣?」
而此時眾人全將借口和理由放在了可憐的冰兒姑娘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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