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母听蕭盈分析了利弊,豈不知其中厲害?問道︰「吾兒,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蕭盈思考問題的時候,鳳眼總是慢慢半闔,半晌道︰「母親,請你即刻修書清河城,讓舅舅當年拿走多少銀錢,便拿回來多少。♀另一些殘余府中的,也望母親交出來。」
蕭母聞言,驚駭道︰「盈兒糊涂!盈兒的意思可是打算將所有的錢財都還與那張小晚?!」
「母親,和離之事已無回旋之地,若拿不出銀子,只會讓侯府貽笑大方。」蕭盈咬牙道,「只怪孩兒低估了那張小晚!」他心中又道,好在聖人雖有當年侯府貪污的證據,一時卻也不能撼動侯府,畢竟梁王的勢力之大,一方面讓聖人忌憚,一方面更有威懾的作用。聖人啊聖人,是你將我逼上絕路的……而那張小晚,不過是一介女流之輩,就算得了百萬之財,她真的能保住那些錢財嗎?呵呵……
此刻讓蕭盈恨的咬牙切齒的張小晚正在秦十五的府中。
「……蕭夫人,在下臉上可有不妥之處?」
張小晚此番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順眼」,唯一露出外面的一雙眼楮也笑彎成了月牙。道︰「沒有,沒有,絕無不妥之處。今日冒昧叨擾,卻是要送十五公子一樣東西。」說著,張小晚將早早準備好的面具遞給了秦十五。
秦十五看著張小晚遞來的猴子面具,心道自己雖然長了一張女圭女圭臉,可蕭娘子也必要這麼堂而皇之地鄙視人吧!要知道秦十五生平最恨人家覺得他年紀小,可面對張小晚……再看看邊上眼觀鼻,鼻觀心的秦淵,他真是哭笑不得,只能道︰「蕭夫人這是何意……」
「這不是我送的。」張小晚笑眯眯道,「上次與如意逛街的時候,如意給你選的。」
秦十五听張小晚說起如意,臉上有了一絲動容,又問道︰「蕭夫人,勞您代在下謝過如意姑娘……未知如意姑娘近來可好?」說完,秦十五又覺得有些唐突,正不知所措,看張小晚臉上的玩味之色越來越濃重,只覺得自己的心思被人一點點扒開般……
秦淵看了眼喜歡作弄自己屬下的張小晚,開口道︰「她這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她家丫頭被人逼婚,想想也好不到哪里去。」
張小晚便看到秦十五的手用力地握了一握。秦十五本也不是愚笨的人,思忖了一會兒就想明白了,竟將腰間的佩劍解下來,然後半跪在地,將佩劍交于張小晚,道︰「蕭夫人,實不相瞞,在下傾慕如意姑娘多時,苦與未有契機而不得開口。此劍與我形影相隨,還勞煩蕭夫人將此劍轉交如意姑娘,若如意姑娘收下了,便是在下的造化,若是如意姑娘不願意收下,在下也不會讓任何人為難了如意姑娘!」
張小晚听了秦十五一番話,感觸頗多,又道︰「十五公子,你乃是秦將軍麾下大將。我那如意不過是個丫鬟,論身份是決計配不上你的。可是,如意在我心中卻是珠玉般珍貴的,丑話說在前頭,若是如意收下佩劍,你往後便不能傷害她半分,要三媒六聘,不得委屈了她,來日也不可以納妾養外室。若你做不到,今日之事就當沒發生過。若你答應了將來做不到,我便將如意帶回自己的身邊,從今往後你也休想見到她。」
當今世上,男子三妻四妾乃是常事,若男子自己做到「一生一世一雙人」那也是那個男子痴情,若做不到,有著正妻名分的女子還要寬容大度地讓妾室進門。♀故而,听了張小晚此話,秦十五縱使沒那等納妾的心思,也對張小晚的見識暗暗吃驚。
秦十五鄭重道︰「若得如意姑娘青睞,我秦十五此生此世決計不納妾養外室,決計不委屈傷害了如意姑娘分毫。」
張小晚此刻臉上露出一點笑意,收下了那佩劍,道︰「其實十五公子也該明白,那些事情,若你真的心系此人,便是沒有甜言蜜語也會做到。若是心中沒有這個人,便是再多的誓言也不過是浮雲。你二人若是有緣分,當且行且珍惜。」
秦十五听了感慨良多,他不過是一員武將,平素哪里有心思琢磨這些?
倒是秦淵,听張小晚的話難免想起張小晚的夫婿,蕭盈。心中暗道,這蕭盈傷她果然如此之深?讓她發出這麼多的感慨。可若真的沒有情誼,又如何能傷她這麼深呢?一琢磨,秦淵心中惱了,是以,送張小晚回城的一路上都悶悶不樂。
張小晚雖有這些感慨,到底自己沒經歷過,不過是現代之時多看了幾本小言,這些話也是耳熟能詳。她見秦淵臉色不佳,自然不知道秦淵在想什麼。是以,秦淵再次開口倒是讓張小晚愣了一會兒才意識到他在跟自己說話。
「你可是舍不得那蕭盈?」
雖然秦淵和自己也算是認識的了,可談論的蕭盈事情似乎有些不妥。張小晚又想起了在汜水關的時候,秦淵說的話,暗道,秦淵該不會是吃醋了吧?這麼一想,張小晚就有些臉紅,清了清嗓子,她道︰「我與蕭侯爺雖有夫妻名分,到底是我福薄,配不上蕭侯爺。沒什麼舍不舍得的。」
秦淵看她臉上,見她並無難過傷心,反而還有一絲竊喜。這才放下心思,又道︰「我此生大抵只能有一個妻子。」
好吧……秦淵是說他自己命硬……可是看著她的眼神能不能不要這麼灼熱?
張小晚心道,鬼神之說到底有些封建迷信,說不定正好秦淵倒霉,那些姑娘出事是偶然呢?她道︰「將軍是好人,好人會有好報。」
秦淵將身子微微靠前一些,馬車內便稍顯擁擠。張小晚不動聲色地貼著車壁,僵笑道︰「不知將軍有何見解?」
秦淵目光灼灼,猛地兩手撐到張小晚腦袋兩邊,道︰「上次我與你說的話你都忘記了?」
張小晚心中暗罵,來到古代第一次被人表白,她能忘記嗎?只是……只是再提起來很尷尬有沒有?尤其她現在還是掛名的侯夫人,這好不容易挨到和離了,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什麼事情到底不好……
她極力讓自己的情緒平復一些,道︰「將軍,小晚不記得了。將軍也該忘了才是……」
秦淵忽然勾唇笑了,身軀倒是越靠越近,最後鼻尖都要貼上張小晚的,他才停了動作,兩人鼻息交纏,馬車內的空氣似乎立刻稀薄起來。張小晚傻傻地看著秦淵,兩人四目相對,秦淵目光漸漸焦灼,然後俯身隔著一層面紗親上了張小晚的嘴巴。
張小晚嚇了一跳,立刻要掙扎起來。秦淵兩手捏住她的肩膀,隔著面紗啃咬著張小晚的雙唇。張小晚兩手握成拳頭,奈何打在秦淵的身上就如打在石頭上一般,非但讓秦淵覺得是小貓爪子在撓,還打痛了自己的手。
所幸隔著面紗,秦淵也只是親著張小晚的雙唇,沒能將做更深入的動作。然後,秦淵似笑非笑地坐回位置,伸手捏了捏張小晚的臉,道︰「你我如今已有肌膚之親,待你與蕭盈和離之後,我便上門提親。三媒六聘,明媒正娶。此後不傷害你,不委屈你,也不納妾不養外室。」
張小晚扯下面紗,很想大叫一聲,口胡,明明隔著面紗,沒有肌膚之親好不好!再說了,這樣的大男子主義真的好嗎?也不是張小晚矯情,一方面她對秦淵沒有男女之情,另一方面,她骨子里到底是現代人,她接受不了要仰仗男人鼻息過一輩子的事情。她還打算自己拿回嫁妝,做一個小富婆呢!她有錢,沒男人不照樣過的很好?于是,存了這樣的心思,張小晚更是不願意接受秦淵。
「……你惱了?」下了馬車後,秦淵才試探問道。
張小晚也是感慨這個秦淵有時候雖然霸道,可也有很多時候心細如塵。可是……她冷笑道︰「將軍好本事,強迫弱女子,小晚怎麼敢惱。」
秦淵見四下無人,又伸手捏了捏張小晚的臉蛋,道︰「你遲早是本將軍的人,何談強迫?」
……我去!
「希望秦將軍保持這份自信!」老娘就不嫁你,你還真能強迫老娘?哼哼哼……
秦淵看出她的心思,道︰「若本將軍要得到你,有的是辦法。只是目前本將軍不屑用。懂不?」
目前?威脅她?張小晚越發惱了,冷笑道︰「是嗎?那我多謝秦將軍了。不過,秦將軍,我張小晚不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秦淵看著張小晚憤然離開的背影,伸手模了模自己的唇,心里莫名地冒出一股子血淋淋的征服欲∣望。之所以會對張小晚這個女子起了這份心思,起初是因了玄辰的那番話,想著母親年事已高,自己也老大不小,秦家的香火不能斷在自己手里,于是,對張小晚的關注慢慢轉移成到了男女之事上。如今嘛……他波瀾不起的眼底難得多了幾分勢在必得的嗜血光芒。
張小晚將如意留在了將軍府,名義上說是秦大娘見如意女紅做的不錯,讓她幫著將軍府繡幾樣少見的花式。她將秦十五的佩劍交給如意的時候,如意只是問她︰「小姐,你真的覺得奴婢跟十五公子合適?」並不見她臉上有別的神情。
張小晚道︰「傻丫頭,這事關你的終生,你要自己去考慮。只有當事人才知道彼此合不合適。」
于是,如意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道︰「十五公子不嫌棄奴婢的出身?」
張小晚道︰「若是他嫌棄,我便不會將這佩劍帶到你的面前。何況,我家的如意是獨一無二的,不關出身。」
如意微微紅了臉,道︰「小姐夸人總是不羞。」
張小晚見如意收下佩劍,道︰「如意,你真想好了?」
如意肯定地點頭,道︰「十五公子是個好人。」比起蕭喜來,好太多了,他不嫌棄自己呢,自己若不收下他的這份心意,情何以堪?
張小晚微微一愣,可如意很快轉移了話題。讓張小晚不得不感慨,這如意對感情方面的神經也實在是太粗了!
當時張小晚與秦大娘一同去了侯府,何老爺後腳也到了。
老夫人臉色似乎好了許多,高坐大堂之上,一派的嚴厲之色,絲毫不見之前的病態。想必是和蕭盈兩人商議了個對策。何老爺先道︰「老夫人氣色不錯。」
蕭母冷哼道︰「你不過是個低賤的商人,有什麼資格和老身說話。」
何老爺乃是清河城首富,清河城又是大楚十二城最富有的,何老爺不敢聲稱自己是天下首富,可若說是前五富那也是有的。素昔也沒有哪個人敢這般給他臉色的。何老爺到底是修養好,竟還笑道︰「老夫人如何以為老朽,那是老夫人的事情。然今日,我何某乃是以貴婦大女乃女乃的舅舅身份來這里和貴府商議和離一事的。莫非,老夫人還想將和離之事拖延一二?莫不是貴府有什麼難言之隱?」
一番話,將老夫人之前裝病的事情也拐彎抹角地說進去了。張小晚听了暗暗好笑,心道,有舅舅罩著,老妖婆看你怎麼囂張!心中又懊悔怎麼沒早點去找舅舅呢。有靠山的滋味多好!
秦大娘看在眼底,也暗暗道,合該有人給蕭母一個沒臉。
君不見,蕭老夫人已經拉低了整個京城貴婦的平均智商?
蕭盈坐在下首第一個位置,沉默不語地端起茶杯喝茶。一雙鳳眼掃了一下張小晚,眼底閃過一絲殺意。張小晚毫不客氣地瞪回去,那蕭盈又別開了目光。
「何老爺此話可是好笑的緊。我們堂堂侯府豈能有什麼難言之隱?」老夫人凌厲地看了一眼張小晚,道,「但凡好人家的姑娘,嫁了人之後必是以夫婿為尊,處處在夫婿著想。這般的女子,也不會被人和離了去。老身自問對得起何老爺的甥女了,自幼供她好吃好喝,更是請了京中女夫子教她女紅才藝,不曾想,這些本事沒學會多少,卻淨做些妨礙夫婿前途的事情。這樣的媳婦,我們巴不得早點不要,今日你們也休提和離之事,老身讓盈兒休書一份,休了她,讓她淨身出戶便是。」
何老爺沒想到蕭母這麼強詞奪理,當即道︰「老夫人此話卻有所偏頗吧!若非你們侯府將事情做絕了,這麼些年來,寵妾滅妻不說,又哪里將小晚當做侯夫人來看待了?!」
老夫人冷笑道︰「何老爺,你們是商人不要臉面是有的,我們可是堂堂侯府,從來還沒有和離的事情!」
斗嘴吵架,那何老爺一個男人哪里是老夫人的對手?張小晚見了,便開口道︰「從來沒有,今日便可以開了先例!老夫人也應該知道,本朝非但能‘和離’,還能‘義絕’!蕭侯寵妾滅妻,我尚是侯夫人,便又想著迎娶梁王郡主作為正妻,卻將我放在什麼地位了?我之所以選擇‘和離’還是給侯府留了一分臉面的。若是老夫人覺得不妥,那麼張小晚以為‘義絕’也是可以的!」
所謂義絕,乃是夫妻不和,鬧到朝廷,讓朝廷來判定。就像是現代夫妻離婚上法庭一樣。張小晚反正是破罐子破摔,她料定侯府丟不起這個臉!老夫人還想將輿論的有利一面拉回自己這邊,道︰「張小晚!府中子嗣艱難,侯爺廣納妾室不過是為了開枝散葉,你身為正妻,存了這種嫉妒的心思乃是犯了七出!」
「老夫人此言差矣,老夫人可見我對府中任何一個妾室做過手腳?在侯府六年,我可曾做出絲毫對不起侯府的事情?」
「你敢說如錦月復中的孩子不是你弄掉的!」
「非但敢說,我還敢發誓!侯府未查明真相,便為了妾室而將我堂堂正妻趕到鄉下莊子,試問老夫人,寵妾滅妻可是事實?!我自問沒有做出分毫對不起侯府的事情,卻是你們屢屢對不起我。今日老夫人不同意和離,我們也沒有必要再談下去,這便去官府,讓朝廷給我做主!」
老夫人這才急了,呵斥道︰「張小晚,便如你所願!和離便和離了!」
這時,秦大娘笑盈盈地從袖子中取出「和離書」一份,道︰「我這小友性子真切,得罪之處,還請老夫人莫要見怪。勞煩侯爺在此處簽字畫押,另外,侯府為我這位小友保藏多年的家產,真是勞苦功高,如今,小友已非蕭侯府人,未知老夫人和侯爺是不是要給個交待?」
蕭盈大筆一揮,簽字畫押,將和離書遞到張小晚的面前,冷不丁笑道︰「張小晚,如你所願。三百萬兩白銀,並奇珍古玩,本侯屆時就給你送去!」
張小晚笑岑岑地道︰「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先父只留了一百萬兩現銀,未知另外兩百萬兩是從何而來?蕭侯爺,燙手山芋,不是扔給誰都可以的。」張小晚接過和離書,心中似乎放下了一塊巨石,心道,侯爺啊侯爺,你們就慢慢自己玩死自己吧,老娘不奉陪了!
「哦?是嗎?你以為本侯在害你?」
外面有人急急忙忙地來報︰「侯爺,老夫人,不好了!郡……郡主在刑部大牢自盡了!」
張小晚立刻看向蕭盈,只見他眼底冷光大盛!刑部尚書乃是張相門生,素來與蕭盈不和,蕭郡主又分明是知道侯府齷齪的人,而且張小晚揣測,這齷齪還定是和張相遺產有關的,本想著能從蕭郡主的嘴里套出話,至少能給侯府立個罪名!畢竟當年張相的遺產到底有多少是個模糊的概念。沒想到……蕭郡主就這麼沒了……一個還有著強烈生存欲∣望的人怎麼可能會自盡呢?
再看老夫人的表情雖然是一派不知情,卻也似乎松了好大一口氣!
秦大娘和何老爺面面相覷,鬧不懂蕭盈什麼打算。
蕭盈冷眸看向張小晚,道︰「張小晚,你我已和離,你已不是我蕭盈的妻。你爹的遺產,不日本侯會讓人送到你的手里。如今,你還站在本侯的家中算是怎麼一回事?」
張小晚勾唇一笑,道︰「放心,蕭侯爺,張小晚這就走!只是在走之前,張小晚還要多嘴一句,承蒙老侯爺對張小晚的關照,給張小晚正名,收留張小晚。先父九泉之下必是感激故友,有時事情老侯爺當初不知情,知情之後又因愧疚而拖垮了身子,倒是張小晚的不是。你們侯府,上上下下幾百號人,我張小晚只感激兩個人,一個是過世的老侯爺,一個如意。如意是當年老侯爺賜給我的丫頭。今日,我要離開侯府,勢必要帶走如意。」
張小晚此話厲害,直指當年老侯爺之死,是因為對故友的愧疚。逼死老侯爺的一是張如錦,一是老夫人。聰明如蕭盈,一點即通,悶悶地喝茶不語。
座上的老夫人立刻道︰「張小晚,你已不是我們蕭家婦,如意是我們蕭家簽了死契的丫頭,她的去留容不得你來置喙!」老夫人現在是恨不得將張小晚撕裂,要知道當年的那些財物入了她的私囊,如今要全部倒出來,她心里可肉疼著呢!張小晚以後要是走了,她還能拿如意那個丫頭泄氣!
張小晚哼了一聲,道︰「那真是不好意思了。因為我們在先父的遺產上有歧義,我也只好去朝廷,讓朝廷給我做主!查一查到底當年發生了什麼事情!」
老夫人臉色一僵,那蕭盈已經道︰「不過是個丫鬟。母親,給她便是。」
其實張小晚也不想便宜了侯府的人。只是,一切如他們的意料,出了變故的是蕭郡主之死!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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