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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命懸于一線

()輕紗柔幔,暖光氤氳,帶著些微微甜膩的燻香從金漆的瑞獸形香爐內裊裊升騰。寢殿里,縈繞著滿滿的曖昧氛圍。

邁著不疾不徐的步子,祐樘神色如常地走了進來。他的眼眸沉靜,眉目間的那抹溫潤之色也是一如既往。

忐忑地恭候多時的女子听見腳步聲,忙不迭地掀開帳幔,快步迎了上去。

「奴婢參見太子殿下。」她朝著他盈盈一拜,嬌聲道。

「你叫什麼名字?」祐樘略略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女子,閑閑地問道。

「回殿下的話,奴婢名喚含蕊。」

祐樘輕輕點了點頭,隨即示意她坐到床上去。含蕊見此,頓時就羞紅了一張俏臉。她之前在浴房的時候就已經見過祐樘了,但此時還是忍不住不斷地偷眼瞄他。

「不如……奴婢來為殿下寬衣吧。」她往前走了幾步,又轉過身來,低著頭羞答答地道。

「不必了,」祐樘笑著搖了搖頭,「你就照我說的去床上呆著就好。」

「是。」含蕊低頭福了福身,便听話地輕移蓮步坐到了床邊。可能是因為太過緊張,她雙手不自禁地揪住身上單薄的紗質寢衣,慢慢收緊。

祐樘瞧著她那薄到近乎于半透明的寢衣,幾不可查地蹙了蹙眉頭——難道這也是喬兒安排的麼?他唇角緩緩地勾起了一個嘲諷的弧度。

「別總是低著頭,」祐樘悠悠閑閑地走到她面前,面上笑意宛然,「抬起頭來,我瞧瞧。」

含蕊聞言低低地應了一聲,慢慢地抬起了頭。

即使是在昏黃的燭光里,也能看出她的肌膚宛若凝脂似的,吹彈可破,光潔柔潤。微微揚起下巴的動作,勾勒出一個柔和美好的弧度。那似一彎新月一般的細眉下,是一雙水光瀲灩的含情妙目。美眸顧盼之間,流轉出說不盡的曖昧情愫。

不得不說,她確實有幾分姿色。但祐樘注視著她的眸子里,卻沒有半分的波動。他的目光變得有些悠遠,對著面前的人,倒是想起了另一副容顏。

那雙湖水一般的眸子,永遠都是那麼清湛明澈。一顰一笑間,總是透出天成的靈氣。只是,不知道他今後還能否看到她像從前那樣對著他微笑。

祐樘收回神思,低頭看著眼前的人,精致絕倫的面容上,宛若駘蕩春風一般的笑靨依舊。他白皙修長的手指輕觸上她染著紅暈的臉頰,慢慢地在她眉目之間流連。他俯下|身,一點點湊近她的臉,唇畔掛著一抹溫柔如水的笑容,一字一字地開口道︰「瓊姿花貌,楚楚可人——你很美。」

他此時的聲音不似平日里那般的清潤,而是透著一股說不出的低沉沙啞,甚至令人橫生出一種魅惑之感。

含蕊痴痴地望著眼前風神翩然的男子,半天都回不過神來。他唇邊那抹溫柔的笑容幾乎晃花了她的眼楮,而他那雙光華流轉的眸子,幽邃不見底,更似是擁有無窮的魔力,要將她整個吸進去一樣。

「你覺得,」他嘴角輕輕一勾,「你若是和太子妃相比的話,誰更出挑?」

含蕊緩了緩神兒才清醒過來,低頭想了想,嬌怯地答道︰「奴婢身份低微,怎敢和太子妃娘娘相提並論……」

「好,記住你今日所言。」

她沒想到祐樘會是如此反應,不由詫異地看向他︰「殿下這是……」

然而她一句話尚未說完,便突然感覺到呼吸一滯,下一刻才發現自己的脖頸已經被人牢牢地扼住。

那只方才還溫柔地流連在她臉上的手,此時竟然毫不憐惜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她感到喉間生疼,呼吸越來越困難,于是本能地想拉開他的手。但她此刻頭腦已經逐漸開始昏沉,力氣越來越小,最後只能徒勞地扒住他的手腕,睜著一雙眼楮無助地看向他。

她的嘴吃力地開合,卻已是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別以為你是皇祖母那邊過來的人就自命不凡,」他面上的笑意加深,「記住我的話,永遠都不要妄想什麼。」

她直到現在都不敢相信,剛剛如斯溫柔的太子殿下居然下一瞬會掐住她的脖子,即使他面上的笑容絲毫未變。但如今這情況容不得她多想,所以听他這麼說,她便趕緊使勁地點了點頭。

「還有就是,今晚我是在此過夜的,是你伺候我就寢的,」他頓了頓,笑看著她,「記住了麼?」

雖然不明白他這話的意思,但含蕊此時已經幾近窒息,一張俏臉漲得通紅,難受得咳嗽不止。她真怕他會真的掐死她,目光中的驚恐之色越來越甚,乞求地看著他,吃力地點了點頭。

祐樘猛地往後一甩,一下子松開了對她的鉗制。含蕊重重地摔在了床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他連看都不看她一眼,轉身便走了出去。

此時夜已經很深了,四下里一片寂靜中不時傳來促織的一兩聲鳴叫,顯出這個夜晚的幾分落寞。

祐樘不禁望了望漪喬所在的寢殿,見那里已經沒有了亮光,想著她應當已經睡下了。他面容微斂,面上極少見地浮現出一抹沉凝之色。

他幽幽地嘆了口氣,向著書房的方向走去。

次日清晨,當漪喬醒來的時候,祐樘已經上朝去了。

她昨晚其實一整夜都沒有睡好覺,熄了燈之後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輾轉難眠。她總會忍不住去想一些有的沒的,腦海里飛掠過無數紛亂的畫面。想到他正和別的女子相擁成眠,她便煩躁得肝火直往上躥,躺著也不是,坐著也不是。

晨起盥洗之後,她簡單問了宮婢昨晚的事情,得知他早上確實是從含蕊那處寢殿出來的,沉默了片刻,便也就沒再問什麼,只是吩咐宮人們好生侍應那位含蕊姑娘,之後便也沒有再理會這件事情。

祐樘這幾日似乎都很是忙碌,白日大都在文華殿與臣子們議事,直到晚膳之後才回到慈慶宮。有時甚至亥時將盡都見不到他的人。

至于他在何處留宿的問題,反正他有言在先,漪喬索性傳話下去,令宮人們每日準備著讓那六名女子輪流侍寢。而在飲食起居方面,他也經常傳這幾名女子來侍應,似乎也是從一個側面默認了漪喬的做法一樣。

只是如此一來,他們見面的次數就少之又少了。即使是迎面走來,話也不多,漪喬向他規矩地行完禮也不待他說什麼便會側身離去。

這樣的日子約莫過了半月有余,這日晚上,漪喬沐浴完畢照常回寢宮,打算做一會兒瑜伽靜靜心再去休息。可當她步入房間里的時候,卻驚訝地發現居然多了一個人。

她的面色一沉,冷冷地望著來人道︰「殿下怎會如此之閑,來我這里做什麼?」

「喬兒就這麼不歡迎我麼?」祐樘放下手中的茶盞,有些無奈地笑看著她。

「殿下似乎不應該來這里,如今正有人等著為殿下侍寢。」

「我已經吩咐下去了,」他溫柔含笑的一雙琉璃眸光華流轉,「我今晚在你這里就寢。」

「你!」漪喬氣憤地瞪他一眼,隨即嗤笑一聲道︰「殿下究竟是何用意?不然怎會突然想起來我這里?」

「難道我就一定是有目的的麼,」祐樘唇邊的笑容有些發苦,「喬兒,我很久都沒有好好看看你,好好和你說說話了……」

「殿下這麼體己的話還是去和別人說吧,我相信她們听了會很開心的。」

祐樘看著她滿面的冷淡之色,感到心里隱隱地一陣揪疼。但縱使他心內再是如何,面上卻是沒有任何的表現。

「若是喬兒一定要我給一個理由的話,那麼好吧,」祐樘覷著她,輕柔一笑,「這麼久沒來喬兒這里,我可不想讓宮里頭的人都認為太子妃失寵了。」

「太子妃的地位一旦不穩,恐怕就會有人趁機鑽空子,到時候不利于你的大局是吧,」漪喬挑了挑眉,「殿下果然思慮得周全啊。」

「我看喬兒似乎不怎麼想見到我,那我還是先去書房批覽奏疏吧,近來邊關不安穩得很,各地又事端不斷,政事一日不理便會積壓不少,」祐樘溫柔地看向她,和聲道,「喬兒先去休息吧,等你睡下了我再回來好了。」

漪喬瞥他一眼,漫不經心地應道︰「殿下自便。」說完,她便越過他,徑自躺到了那張烏木雕花大床上,轉過身去背對著他不再做理會。

這之後,那晚他是何時回來的她都不是很清楚。她只知道在她夜間習慣性地醒來的時候,轉身一看他已經躺在了她的身邊。隨後,她還感到朦朧間有人從背後輕輕擁住了自己,一股無比熟悉的氣息包圍在她身周。但她當時困倦得很,也懶得和他計較,便又沉沉睡去了。

然而等到漪喬早晨醒來的時候,身邊早已沒了他的身影。

如此情況持續了一兩日,漪喬也已經見怪不怪了。反正他是等到她睡下才回來,她又不用對著他。

只是,她睡下後必然要再醒來一次的習慣卻是改不掉了。說起來,這還是她之前養成的。由于他常常要在書房批閱奏疏、瀏覽各類文書,熬夜到很晚,所以她便會在中間醒來一次,看看他回來沒有。確定他已經安然躺在身邊,她才能睡得踏實。

是夜,當漪喬再一次在習慣的支配下醒來的時候,揉著惺忪的睡眼轉身看了一眼,卻發現身邊空空蕩蕩的。

他居然還沒回來麼?她下意識地想。

可是……這又與她有什麼關系呢?漪喬自嘲地笑笑,又躺回去打算接著睡覺。然而越是想盡快入夢卻越是睡不著覺,她郁悶地發現自己居然失眠了。而且奇怪的是,她感到心里有一股不安感正在逐漸生發,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強烈,擾得她片刻也不得安寧。

她心煩意亂地一下子坐起身,頭疼地揉了揉額頭。嘆了口氣,漪喬打算給自己倒一杯水穩穩心神再試著去睡覺。

但正當她提起紫砂壺正要往杯子里倒水的時候,突然听見一陣雖輕卻急促的敲門聲傳來,緊接著爾嵐焦灼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娘娘,娘娘!不好了,殿下出事了!」

她愣了一下,不禁蹙起了眉頭——難道她的不安被印證了麼?她下意識地提步就要往外走,但隨即又想到了什麼似的,腳步一頓,平定了一下心緒,簡單地換了一件常服之後打開了門。

「殿下出了何事?」她斂容問道。

「一時半刻說不清楚,您快隨奴婢來!」爾嵐說著,就急急地在前面帶路。

漪喬看到祐樘的時候,他已經被送到了寢宮的一處寢殿內,正靜靜地躺在一張瓖金嵌玉的紫檀木大床上。

她的心里猛地「咯 」了一下,隨即走上前去坐在床邊,一邊查看他的情況一邊轉頭對一旁站了一屋子的宮人吩咐道︰「快去宣太醫。」

她再回過頭來看向眼前的人時,神色有些復雜。

他的面容上已經血色褪淨,本就異常白皙的皮膚此時更是如透明了一般,仿佛只要稍稍一踫,就會即刻消散在空氣里一樣。他嘴角還殘留著一絲血跡,那一縷鮮紅映襯著蒼白的容色,更加顯得觸目驚心。

她此刻仔細端詳之下才發現,回宮不過大半月,他簡直已經瘦得不成樣子,居然比在宮外時又清瘦了不少。顴骨突出,眼窩深陷,原本柔和的面部輪廓早已不復存在。

從前那個秀雅絕倫、風采沛然的少年,那個溫潤宛若流光美玉一般的人,此時仿佛是斂了神采,安靜地睡著了一樣。

雖然她之前說過,日後他的死活都與她無關。但有些事情畢竟不是想放下便能即刻放下的,看著這樣的他,心里沒有觸動是斷然不可能的。可她這個樣子,何時才能完全放下?她不由微微苦笑。

「太後駕到!」外間突然傳來太監尖細的通稟聲。

漪喬怔忡一下,暗道怎麼這麼快就驚動了太後。她來不及多想,便趕緊整了整衣冠,迎到殿門口向疾步而來的太後行禮︰「漪喬參見太後。」

殿內的一眾宮女太監早就跪了一地,見周太後進來,眾人急忙叩頭,口中高呼「太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周太後此時滿面的焦急之色,根本顧不上行禮的眾人,也不讓人攙扶,直接快步走到了祐樘的床前。

「樘兒,樘兒……」周太後輕輕推了推祐樘,口中小心地喚著他。

此時他稍稍恢復了些神智,一點點睜開眼楮看清楚了眼前的人,張了張嘴,半天才發出一絲極輕微的聲音︰「皇祖母……」

「哎,皇祖母在這兒呢——樘兒你沒事吧?你這孩子,怎會把自己弄到如此田地?」周太後心疼不已地拉著自家孫兒的手,眉頭緊皺。

她說著突然轉頭沖著下面的人怒喝道︰「你們這幫奴才是怎麼伺候太子的?!」接著,她的視線移到了漪喬身上,目光一寒,怒氣沖沖地冷聲責問道︰「還有你,太子妃!哀家問你,樘兒怎會病成這個樣子?!哀家還一而再再而三地囑咐你樘兒身體不好,要好生照顧他,你倒好,把哀家的話當耳旁風是不是?!滾!哀家如今不想看見你!等樘兒好些了,哀家要好好和你算算這筆賬!」

漪喬垂首抿了抿唇,遲疑了一下,正要向太後行禮告退,卻听得祐樘掙扎著對周太後開口道︰「不要……不要怪喬兒……不是她的錯……」

周太後眼看著他都這麼虛弱了居然還要為別人求情,不由又是生氣又是無奈。可她正要再和他說什麼的時候,卻發現他的意識已經開始迷離。周太後心里一驚,拉著他的手不停地和他說著話,可他還是一點點陷入了昏迷。

然而在失去意識之前,他口中還斷斷續續地輕聲呢喃地叫著「喬兒」。

周太後望著昏迷過去的祐樘,面沉如水。她見太醫還沒到,心里焦急不已,又派了幾個宮人前去催促。

「太子妃,」周太後睥睨著漪喬,目光威嚴,聲音發寒,「既然樘兒離不開你,那你就留下來好好照看他。哀家丑話說在前頭,樘兒要是有個什麼好歹,哀家絕對不會放過你!」

漪喬望了床上的人一眼,眸光微斂,隨後輕輕應了一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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