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個月已過,我也從醫院回到了家,看著空蕩蕩的手腕,我不止一次的懷疑過去和張良相遇的種種,如果不是肚子里的這個孩子……
「小若,快放下,種東西讓我和你爸拿就行」
媽正提著包進門,一看到我拿包,趕緊放下包,小跑過來。♀
「快坐下,小心累到,你呀就是不注意自己的身體」
媽媽爸爸似乎也接受了我懷孕的事實,卻是刻意避開關于孩子父親的話題。
我放下手里的東西,撫著肚子,微微一笑,道︰「哪有說的那麼嬌弱,以前……」
「以前?」
听到我說話,媽停了手里的動作,我搖搖頭,笑道︰「沒什麼!」
媽媽也不逼問,笑道︰「小若,你先看會電視,你爸呀去買菜了,待會你妹妹也從學校回來,我們一家好好聚聚!」
「嗯」
我順從的坐到沙發上,打開電視,看了會,驀然想到什麼一般,起身,走回房間,走到書架邊,將手放在寫字台的書櫃上,手指順著一本本書指點過去,卻不見平時常見的書。
走到門邊,看著媽媽忙碌收拾的身影,猶豫問︰「媽,我房間里的那些書呢?」
「書?什麼書?」她抬起頭。
「史記還有研究所帶回來的研究資料!」
「哦,那些書」媽媽眼神有些閃躲,不由加快手中的動作,「可能你爸拿去借給別人了吧……」
「我回來了」正說著,爸開著門進來了,笑盈盈道「買了若若最喜歡的排骨,等下做糖醋排骨給你吃」
「阿爸」
听到我叫他,爸爸轉過身,笑道︰「怎麼了,臉上這麼凝重!」
「爸,我房間那些書和資料呢?」
「哦」爸爸的眼神也開始閃躲,「大概是你媽……」
「明明是你……」
媽媽趕緊咳嗽一聲。♀
「是是是,是我拿去賣了!」
「賣了?」
我看向媽媽,媽媽輕嘆一聲︰「小若,你老師說,最近還是不要出現那個時代的書,怕你觸景傷情,所以我和你爸在你住院的時候,給你整理了,然後……」
我微微苦笑︰「媽,我已經回來了,也知道不可能再回去了,但是你知道了,我……」停了停,我繼續道,「媽,那些我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媽書在哪?」
「告訴她吧」
「東劍你」媽回頭看著爸,看到他點頭,才嘆道︰「好吧,媽告訴你,但是若若要答應媽媽不可以……」媽一頓,眼眶有些紅,「我們家若若一直是個開朗樂觀的好孩子,媽真的……」
「對不起,媽,我讓你們擔心了……」
媽媽搖搖頭︰「好了,去吧,書收在樓閣頂上的紙箱里了!」
我笑了笑,轉身往頂樓上跑,到了頂閣,狹隘的空間里,一個紙箱安安靜靜的放在那里,一縷陽光照在上面,分外靜謐。
走過去,打開紙箱,《史記》兩個字赫然在目,寶貝的捧起了,翻開,陳平,高祖,高後,彭越,一個個名字如此熟悉而溫暖。
順著目錄,我翻到留侯篇里,手指不自禁的摩搓著「留侯世家」這四個黑色字體,我甚至可以感受到那個千年前,那個一身青衣的男子,立在雪夜,翹首仰望。
「怎麼,可是怕我下毒?」
「哦,閣下也懂酒?」。
「那就請閣下談談對這酒的感覺」。
「臉若桃花,阿若可是醉了」。
「阿若沾到嘴角了,如此春酒,浪費實在可惜!」
「亡國滅族之人,何來家國,何來姓氏,不過依托著活著世上,姓什麼叫什麼名又有多少關系,上次听閣下喚我張良,以後喚我張良便是」。
張良,子房——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遠,兩千年的時光,子房,你可知,你有等待的機會,我卻連等待的機會都沒有,此時此刻,從來難不倒的你又會如何做,我又該如何做?
指尖慢慢下移,順著指尖,那黑色鉛塊印成的字慢慢的映入眼簾,雖然看過無數遍,我依然帶著一種期待和虔敬的心情,一字一句的讀著。
少年滅國,十年蟄居,誰知道鴻門一宴天下驚,此後舉箸阻封,力封楚王,舉手間四面楚歌興漢邦。
自此之後,一切歷史好似風卷殘雲一般,項王自刎,大漢成立,張良被封留侯,一場場,一幕幕,一切都照著歷史在演繹,仿佛就在昨天。
「張良多病,未嘗特將也,常為畫策臣,時時從漢王」
我輕輕讀著,心情隨著文字一點點的展開,有誰知道,我也曾跟著那個好似月華般的男人,奔波在那戰火紛飛之中。
「留侯從入關。留侯性多病,即道引不食谷,杜門不出歲余」
我逐字逐句的輕念著,那史記之間,字字句句之中,無一不說,留侯張良多病體弱。
我知道,他的病一半真一半假,所謂的杜門不出也不過是為了避開劉邦的清洗,為了保全我和孩子。
張良終究還是那個我初見時清雅淺笑的少年,雖然時光荏苒,他謀算萬千,只是他的情卻始終如一。
我細細輕讀著,越到後面,越覺得文字悲涼,史記本只是客觀陳述著歷史,或許是我心緒的原因,有誰願意,將所愛的人,從出生看到死亡的那一刻。
「漢十一年,留侯夫人疾逝,留侯亦疾甚,漢十二年,留侯卒,謚為文成侯。子不疑代侯」
移動的手指驀然頓住,我往回再讀一遍︰「「漢十一年,留侯夫人疾逝,留侯亦疾甚,漢十二年,留侯卒,謚為文成侯。子不疑代侯」
漢十二年?
怎麼可能,明明以前學史記的時候,張良死的時間是高後八年,為什麼會提早這麼多年?
放下書,蹲□體,從那箱子里翻出其他資料,每一份資料都明明白白寫著︰「留侯卒與漢十二年」
怎麼可能?
將書和資料往箱子里一拋,我立馬奔下樓,從爸爸書架翻出一本陳舊的漢書,翻開漢書,翻到張良的篇章,那里也明明白白寫著,張良卒于漢十二年。
將書塞回書架,我拿起手機,匆忙撥通導師的電話,想了想,又把電話撥給本科的教授葉教授,只听嘟的一聲,電話被接通。
「哪位?」
「葉老師是我,杜若!」
「杜若啊,好久沒給老師打電話了,最近怎麼樣?」
「挺好的,老師,我想請教一個問題,張良是什麼時候死的?」
電話那邊一愣,笑道︰「杜丫頭難道把這些都還給老師了,連張良什麼時候死的都不知道!」
「是高後八年對嗎?」我問的小心翼翼。
「哪有那麼久,是漢十二年!」
又是漢十二年,漢十二年,也就是我回來後沒多久,難道我的離去真的改變了歷史,改變了張良的命運張良他因為我而縮短了壽命,那闢疆和不疑呢?
「那張闢疆和張不疑呢?」
「書上都沒提到張良兩個孩子的結局,估計也不得善終吧,或者托付給別人養,那個時代,孩子又那麼小……」
葉老師的話在我耳邊嗡嗡作響,我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不得善終,孩子可能不得善終,而張良也因為我而提早死去,
「那張良給呂後推介的商山四皓呢?」
「商山四皓,誰說商山四皓是張良推薦的,那是陳平推薦的!」
陳平推薦的,張良真的在漢十二年便死了麼?
我不知道自己何時掛了電話的,心底莫名的覺得心痛,甚至連肚子也微微開始翻滾。
「若若,你怎麼了?」
「媽,我……」
「你怎麼哭了,好孩子,有什麼事告訴媽媽」
「媽,我想……想回去!」
「去哪?」
「漢朝!我想回到子房的身邊,媽媽,是我改變了他的命運,他不該這麼早死的,可是他卻因為我的離開而死了,一開始就是我對不起他……」
「小若,你先別哭,子房,你說的這個人……」
「嗯」我撫著隆起的肚子,微微扯起嘴角,「這個孩子的父親就是大漢的留侯張良。」
「小若,你……」
「媽,我也不知道會遇到他,可是我就是遇到了,然後一拔不可收拾」「那你那天……」
「如果他不是名人之後,那他受到的關注或許小很多,媽媽,我想回去……」
「小若,你不要命了,現在都有七八個月身孕了,你怎麼回去?」
「可是……」
驀然悲傷的感覺鋪天蓋地,月復痛開始加劇。
「小若,你怎麼了?」
我微睜開眼,搖搖頭。
「你看你臉都白了,是不是哪里難受」
「沒事,就是肚子有點疼」
「肚子?」
我慢慢蹲□,捂著肚子,只覺得額頭的汗好似雨一般,緊接著,□驀然一股暖流流出。
「哎呦,你們在干什麼?」
視線中,父親圍著圍裙從廚房沖出。
「東劍,小若說肚子疼!」
「她這是要早產了,還不送醫院……」
疼痛好似瀕臨腦頂,我被父親抱起,視線中,母親匆匆跑去打電話,緊接著,救護車的聲音由遠及近。意識漸漸消失,視線也慢慢模糊了,在消失的那一刻,一群白大褂沖了進來。l3l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