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隱隱作痛,起身,這是個陌生的大帳,簡單,嚴謹,案上一支毛筆,一方硯台,幾卷竹簡整齊的壘在深朱色的案幾上。♀
回到滎陽了,還是做夢?
「醒了」
低沉的話驀然想起,帳簾掀開,一個高大的男人走了進來。
「韓信!」
「大膽,叫將軍!」
韓信一抬手,聲調不變︰「出去!」
那兵看了我一眼,轉身出去了,掀開被褥,我望了望四周,問道︰「你怎麼在這,漢王呢?」
「我救了你!」
「啊」
韓信似乎不想多說什麼,,卸了盔甲,徑直朝案幾走去。
「韓信,你說你救了我?」
「是」韓信將手放案上一放,抬起頭,卻是轉移話題,「成信侯怎麼不在你身邊?」
「他……」我停住,突然想到滎陽便問,「滎陽……城被項王破了!」
韓信抬起頭,透過帳內的武器架,安靜的望著我,許久才低頭,冷冷道︰「我知道!」
是啊,怎麼可能不知道,身為一個叱 風雲的大將軍,天下大局他又怎能不知呢?
「為何不出聲?」
听到他的聲音,我有些詫異,抬起頭,他沒有看向我,握著筆不知在寫著什麼,臉比上次見他時黑了,也比那時更硬朗了些,褪去了稚氣和純真,全身都是隱不住的凌厲和殺氣。
「謝……謝謝……你啊」我突然不知道要說什麼,只得扯起嘴角笑著。但是韓信卻似乎並不買賬,頭也不抬道,「第二次了!」
「啊」
他停下手中的筆,也只是停下,然後抬起頭,望過來,認真的重復一遍︰「這是我第二次救了你!」
我隱去笑容,臉皮僵硬,眼角的肌肉抽動,他不會想要我報答吧,問題是,我一沒有錢,二沒有地位,以身報答更不可能了。
「你成親了!」他用的是陳述句。♀
我笑道︰「是啊!」
他輕輕哼了聲,不再說話,繼續握筆寫著什麼。我將被褥再掀開一些,將腳從被褥里拖出來,放在床沿,起身,剛邁開步,只听他道︰「躺回去!」
還不等我出聲,他道︰「你懷了!」那聲音竟有股不顯明的溫柔和一種說不出的惆悵。
我懷了,懷孕嗎?手不自覺的撫上自己的小月復,是張良的嗎,一種數不上來的感覺在心底醞釀,滿滿漲漲的,茫然的,也不知何時回了床上。
韓信不再出聲,只是靜靜的坐在案前,我探頭看去,他只是盯著前面的一點看的出神。
他在想什麼,又是為了什麼才想,我不禁想起了第一次見他的時候,高大,冷靜,踢門而入時猶如神祗一般的站在門口。
光從他的背後滲入,一絲一縷的,他盤著發髻,腰上是一柄有些古舊的長劍,轉身離去時,沒有一絲的猶豫。後來那些人出手了,十幾個人圍著他打,他卻是手腳利索的將所有人擺平,臉不紅氣不喘,甚至連投過來的目光也是沒有溫度的。
韓信,沒錯,是你救了我,我靜靜的縮回自己的腦袋,把自己埋在被褥中,可是那又怎樣,我喜歡的人是他,想起張良我的心底蕩開一絲甜甜的味道,他會在哪里,又是否會想著自己,他——可知道自己懷了他的孩子,如果知道了他又會怎樣表現呢?
那樣一個淡然不迫,從容強大的男人!
睡意襲來,腦中還是迷幻,再次醒來時,帳內一片黑暗,在黑暗的盡頭,一個模糊的影子隱隱綽綽的立在不遠處,好似亙古一般。
「韓信」我起身,不確定的喊道。
「嗯」一道慵懶的,略帶沙啞的聲音傳來,帶著濃濃的鼻音,好似一個無依的孩子一般。
「怎麼不點燈?」
「不想」
他的聲音帶了些溫度,不若下午般冷漠。
「這是……你的床?」我後知後覺。♀
「嗯」他依舊低低的應了聲,我似乎可以看到黑夜中那雙略帶純真的黑色雙眸正安靜的盯著我。
我有些無措的拉著被褥道︰「是我害你沒地方睡了,那我……」
「不用」韓信終于動了,好似一座會移動的山一般,嘆了口氣道,「你睡在這里吧,我去別地睡!」
我松了口氣,又覺得有些過意不去道︰「那會不會麻煩?」
「不會」他的聲音很輕,和整個人很不相稱,或者說是此時的說話聲和整個身體很不相稱。
正當我不知說什麼之際,帳內噗的一下亮了起來,韓信收起火折,將燭火移動過來,放到我的床邊,然後拿過一碗黑黑的東西,遞到眼前,上面猶冒著一絲熱氣,看來是剛端來不久。
「這是?」
「安胎的」他似乎努力在尋找話題,「滎陽城破時,你被亂軍沖散……很危險,我……」
忽略話語中的關心,揪住話頭,我問︰「那日你在滎陽城外!」
這不是問句,而是實實的肯定句,韓信抬頭︰「是!」
「那你為何不救漢王,項王他破了城池,紀信被……」
雖然我並沒有親眼看到紀信是怎麼死的,但是歷史還是記下了一切,那日在圖書館只是若無其事的瞟了一眼,而今卻此刻如此深刻的印在心底,紀信被抓,隨後被燒死。韓信,這個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男人,如果他介入戰爭,估計紀信也不會……
「我只帶了幾十人」韓信靜靜道。
他的意思是救不了,我不語,歷史無法改變,縱使強大如韓信,在那日的境況下,他也不好出手罷!
「你被馬馱著,那日很亂,我只顧著沖下來救你」他低低陳訴,「牽住你馬時,你已經暈過去了,漢王他們都已經不知所蹤,所以我只得帶你回來了」
我明白,如果不是韓信,或許那天我就會命喪亂軍之中,哪還能坐在這里呢?
「喝藥吧!」
「先放著,我等會再喝」凌亂的思緒需要整理,我往下沉了些。
「先把藥喝了」他的態度很是強硬,「要不我喂你!」
強大的氣場讓人在他面前不由自主的臣服,果然是韓信,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兵仙戰神,他的氣場不是張良那種淡雅自若,而是來自血與火的實戰,如果張良是仙,那他便是魔,一種絕對霸道的魔。
從被褥中伸出手,接過,刺鼻的味道直沖腦門,我皺起鼻子,搖搖頭︰「我不想喝!」
他嘆了口氣︰「喝掉,我就幫你打听成信侯的消息!」語氣放軟了些。
「果真?」
「嗯」他輕輕應了。
「謝謝」端起碗,我屏住呼吸,一口氣倒了下去。
「他果真值得你這般嗎?」恍若未聞的聲音響起,收回碗,他轉過身,頓住,微側過臉,深刻的輪廓在暈黃的燭火中有些朦朧,只听他輕聲道,「你……不該出現在我的眼前的!」說著,他扭頭離去。
我張著嘴,依舊維持著原來遞碗的動作,愣愣看著他快步離去,一股帶著夜的清冷從他掀開的帳口灌進,神思清醒了些,悻悻收回手,縮回被中,悲催的想著︰怎麼就是我出現在你的眼前,明明是你趁著我昏迷強行帶我回來的。
那日之後,韓信有好幾天沒有來了,每天只是派人送來飯菜和保胎藥。每天我也只是起來,在大帳內稍微活動活動。
又是好幾天過去了,韓信偶爾會過來,來了也是一聲不吭的處理完事情,也不待我說話,便徑直出去,瞟也不瞟我一眼,完全將我當做空氣一般。
一個月很快便過去了,孕吐反應如約而至,飲食上,似乎也調整了些,腥氣的魚去了些,都是些清淡的小粥和滋補的東西。
這一日,帳簾再一次掀開,我抬起頭,是那個一直給我送吃的小兵,放下竹簡,我笑著起身。
只听那小兵慌忙道︰「夫人,小心身體,大將軍交代不可讓您累到,你坐著吧,要什麼,小的給你端過來!」
我一愣,笑道︰「哪有那麼虛弱,今天可有什麼消息帶給我嗎?」
這個小兵是我唯一和外界連同的人,說不上軟禁,但是韓信依舊以我身體不適,營中多男兒的借口將我禁足在大帳之中,每日也只有這個小兵來了,我才會得到些外界的消息。
「夫人,你還是先趁熱吃吧,您邊吃我邊說!」
我點頭,拿起湯匙靜靜喝了一口,看起來是一只新鮮的山雞,果不其然——
「這是大將軍今天早上剛打的山雞,說是給夫人補身體的!」
拿湯匙的手頓住,放下湯匙,我夾了一口山筍放入口中,鮮女敕滑膩的山筍和平時吃起來有些不同,很好下咽。
「這也是今早大將軍親手挖的,說是新女敕,夫人好下飯」
咀嚼的嘴停了下來,我抬頭,小兵正用一臉崇拜的眼光望著那一案幾的菜肴,我輕聲問︰「這里有不是大將軍弄的東西嗎?」
小兵疑惑抬眼,搖搖頭︰「這里都是大將軍親手弄的,夫人不滿意嗎,回去我跟將軍……」
「算了」
回去和將軍如實匯報吧,我放下箸問︰「你們將軍最近……呃……很閑嗎?」
小兵一愣,眨眨眼︰「怎麼會,我們大將軍每日都很忙」
忙?我低頭望了眼那滿滿一案的菜肴,咽咽口水︰「真的很忙?」
「對啊,趙魏剛打下來不久,將軍需要打理兩國內政,這兩國一些余孽還未肅清,時不時會出來搗亂,再加上項王派的軍隊,大將軍基本上每日都會早早出門,直到很晚才會回來!」
心底說不上什麼感覺,知道這小子心里是向著韓信的,但是听他這麼一說,內心多少還是有些感動的。
「哦,對了」小兵似乎突然想到什麼一般道,「听說漢王到宛城了,項王也追過去了,彭將軍似乎開始行動,幾天前據說斷了項王的糧草……」
成皋之戰依舊在繼續,小兵說的話是我再熟悉不過的歷史,劉邦听了食客袁生的話放棄殺回滎陽,而是南下宛城,項羽一听自然也是跟著追到宛城,形式就從這里開始扭轉,劉邦開始調動項羽,楚漢天平自此發生扭轉。
可是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答案,我打斷他的話,問︰「你可知道成信侯……」
「成信侯他……」
話還未說完,突然進來一個人︰」怎麼不吃飯,吃了再談吧」我抬頭,是韓信!這是一個月來,韓信第一次和我交談由自主的流露出了溫柔。,臉上依舊冷冷的酷酷的,只是那語氣,不言情或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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