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集日已是幾日之後,回來後張良便被他的父親叫去,此後幾日不見蹤影,據福伯說是和老爺一起去辦重要的事情去了。
從那天起,我每此干完活之後,就回到房間看著手中的玉佩發愣,不知如何才能利用這個玉佩回到二十年後。
這日——
「若姐姐,兄長和父親回來了,你可知道?」
我扭過頭,小公子站在樹下,看到我扭過頭,彎眸一笑,露出一對淺淺的酒窩。
「公子回來了?」
我放下手中的水瓢,起身問。
「嗯,剛回來,和父親一起在前廳」
「前廳?那不是議事的地方?」
「就是議事的地方,一起回來的還有很多人,若姐姐要去看看嗎?」
我一頓,手卻被人拉起,低頭,小家伙一臉賊笑——
「小公子」我驚呼。
「走了,去看看,听說來的都是很厲害的人,陪我去啦!」
我踉踉蹌蹌的跟著,看著前面跑著的兩條小短腿,心底一片空白,留還是不留,這幾天一直縈繞在我腦中的問題,此刻我突然害怕見到張良。害怕看到他失望,受傷的樣子。
「小公子,我……」
「噓」他突然剎住腳,轉頭,滿臉恐嚇,「你想被人發現嗎?」
我環顧四周,才發現自己已經了前廳,蹲□,壓低聲音道︰「小公子,我們走了……」
「若姐姐,看,是那個內史大人」
小家伙拉拉我的衣服,指指屋內,我從窗縫里一看,是一個胡子老長的中年男子,低眉順目,微眯縫著眼,看起來很好相處的樣子。
「就是他,以前總是想把他家的女兒塞給兄長……」
將他女兒塞給張良,我收回目光,看著小家伙,問︰「那現在?」
「現在?」小家伙鼻子哼了哼,「他家那個漂亮的不得了的女兒已經嫁入皇家了!」
「皇家?可是秦國的?」
「秦?」他轉過頭一臉怪異,「誰說的,我們最恨的便是秦國,即使是像內史這樣的人也不會將自己的女兒嫁給嬴政的!」
那就是嫁入名義上已經不再存在的韓國皇室了。♀
「若姐姐,你喜歡秦國?」
我一愣,搖頭道︰「談不上喜不喜歡,我只知道我是站在小公子這邊的!」
「若姐姐不能喜歡秦國,他們殘酷,凶暴,為了自己的利益到處殺戮,戰場上甚至按別國戰士的頭顱數目計算軍功大小,如此一個尚首功之國,若姐姐,你喜歡他們會很危險的!」
看到他義憤填膺的樣子,我笑笑,點點頭,回頭看向室內,心內禁不住想︰也只有孩子才會這麼單純的理所當然。嬴政,即使他殘暴冷酷,但是這個站在歷史尖端的雄偉男人,有多少人夢想著將女兒塞給他,如果內史有機會也定然會將女兒嫁給他。韓國已經破敗,其他幾國也將會和韓國一樣,消失在歷史的洪流之中,張良父親,他可曾料到這樣一件事!
「阿若」
正當我們聚精會神的看的起勁,身後傳來一道溫潤的聲音,瞬間讓我凝住,我轉過頭,起身。張良淡笑的站在台階上,淡金色的陽光輕跳在他烏木般的發髻上,發髻上銀質的發簪的微光映襯他的眸色,柔的似水,淡的似冰,清雅高曠似天際的流雲,讓我一時愣了神。
這仿佛是二十年後的他,優雅,溫柔,張良——
我仿佛已經遺忘了自己,遺忘了時間,眼前只有他淺然淡笑的臉和溫潤如玉的嗓音。♀
「若姐姐」小家伙拉拉我的衣服換回了我的思緒,我低頭,他圓眼楮一轉,笑嘻嘻問,「若姐姐是不是也覺得兄長長的很美」
「你在說什麼啊,人小鬼大」
「別看了,兄長早進去了!」
進去了,我回身望著遠處那道虛掩著門,垂眼道︰「走了,等會老爺看到會說的」
小家伙卻好似沒听到一般,「若姐姐,都說宋國文公,楚國宋玉貌美,你說,兄長比起他們若何?」
我停下腳步,轉身,問︰「你到底想說什麼,說吧,不用這樣旁敲側擊!」
他背著手,一副大人樣子,走到面前,嘻嘻一笑︰「你喜歡兄長!」
我別開眼,心虛︰「我不喜歡,我比他大多了」
「回答這麼快,肯定有……」
「小公子你不要開玩笑了,我先回去了」
「若姐姐」他趕緊道。我停下腳步,他道,「你的腰上塞了什麼?」
腰上?我一愣,忙低頭去看,但見腰上有微微的綠光輕閃。
綠光,是那個玉佩,難道——
「那是什麼?」
我忙捂住腰際︰「小公子,我有事,先回去了!」
「若姐姐」
我加快步伐,拼命的往前跑,只感覺耳邊,自己的呼吸聲越來越重,越來越沉,是要回去了嗎,此刻,我的心竟是空白一片。
跑到自己房間,推開門,反手關上,靠在門上,伸手掏出微閃綠光的玉佩。
「若姐姐」
門外,小家伙著急的拍著門,我捏緊手中的玉佩,放松語氣道︰「小公子,我沒事,只想靜靜!」
「真的?」
「嗯」
「那……」他猶豫了會,道,「我走了,你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說」
「嗯」我笑著應了,門外的身影停了會,便慢慢離開了。
我靜靜待在屋中,白日漸漸消退,屋內漸漸昏暗,等到清輝從窗口透進的那一刻,我猛的驚醒,才發覺自己竟然睡著了。
起身,撫著身下的床,眼不由的望向門外,門外,一道清瘦溫潤的身影立在月光下,清雅孤寂,明明隔了一扇門,卻好似隔了萬千年一般。
為何我會在床上,可是他將我抱回床上的,我回身按著床榻,不自覺撫到一塊溫涼的物件,是那塊玉佩。
輕捏起,玉佩,猶在微微閃著光芒,好似萬千條龍在雲層間穿梭。
捏著玉佩,我走到門邊,卻遲遲打不開門。
終究是要走的,見與不見又有什麼分別呢?
「阿若」張良似是察覺到我的起身,溫柔低喚。我閉上眼,漆黑的眼前依舊可見玉佩閃現的點點光芒。
回去了,要回到那個年代了嗎?
腦海中,張良的臉浮現在眼前,純真的,狐狸般的,溫柔的,憂郁的,最後定格在眼前的是二十年後那張處事不驚的閑淡淺笑。
「阿若」他轉過身,走近,淺然低喚,伸出雙手。
張良——張良——子房——
我喃喃細語,掌心的玉佩熱的發燙,好似我飛速翻滾的血液。
「阿若可還好?」
玉佩黯淡了些,夢幻退去,眼前的張良散為點點光點,我睜開眼,門上倒映著他灰黑的影子。
他——
「公子」我輕輕低喚,他站在門前不動,既沒有敲門,也沒有推開,只是靜靜的站著。
許久,才低低道——
「父親要聯合舊韓貴族起事,明日,良也會參加,阿若,你趁早離開吧,陳——」他停了停,聲音越低,「不是久留之地!」
離開,又是離開!我重新閉上眼。
「為何告訴我,不怕我背叛嗎?」
「如果是阿若,良願意相信」
相信,我無聲笑了,可是這場歷史上蜻蜓點水般的記載注定了這是場必輸的結局,何必要去,何必起事,這是我不懂的世界!
「阿若可是有些喜歡良?」我一顫,卻沒有睜眼,他低聲繼續,「良此生只為復韓,兒女私情恐怕——」他啞聲,「如果不是現在,如果……」
我輕勾唇角,心底百味雜呈,知道,我知道,不喜歡我,不可能喜歡我的——只是,我卻在看著你的同時,心底念的那個——對著我說喜歡我的——子房!
「公子」我出聲,他靜靜听著,我伸手按在門上,那片清瘦的陰影上,輕聲道,「那日,謝謝你的那件簑衣,明日,我便會離開!」
他反而沉默了,就這樣隔著門和我靜靜對視,許久,才轉身。
「公子」
我打開門,他回頭,眸光清亮的好似天際的月,溫柔的猶如這迷離的夜,竟帶著一絲微的期待。
「公子」我走近,抬頭,伸出手,慢慢攤開手掌。
他疑惑︰「這玉?」
「先暫時寄存在你這里,拿著它,希望還有再見的一天!」
他接過,玉上的光點瞬間消失,我收回手,余光間瞥見,滿手的玉色光點,悄然的將手背到身後,望著他,笑著︰「公子,我是喜歡你,卻不是那種喜歡,只是姐姐喜歡弟弟的那種喜歡,我怎麼會喜歡比自己小的人」
他抬頭,眉目不張,靜靜望著我,我啟齒一笑,轉身奔回房間,臨關門的那一刻,頭也不回輕聲道︰「明日,要活著!」
門慢慢關上,砰的一聲,徹底隔絕了我與這個世界的聯系。
張良,保重!
光點漸漸游離起來,慢慢裹住了我的全身,我只感覺全身都輕了,然後身體慢慢的升起。二十年後,又該是怎樣一種境況?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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