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若,來,嘴張開!」半醒半睡間,輕輕軟軟的話語在耳畔遠遠近近的響著,我只覺得惱人的很,閉緊嘴,翻身,繼續睡。♀
「你到底為何來到我身邊?」一道聲音輕輕的吐出,帶著讓人無措的復雜情緒,頃刻間便淹沒在窗外的落雨聲中,好似一場淺淡的幻覺。
我翻過身,微微皺眉,抬手想要壓在額上,卻覺得四肢無力。
驀然耳畔有人失笑,有人握著我的手腕,輕輕的放回被中,到底是誰,會對我如此的溫柔呵護,我努力想要睜開眼,眼簾卻好似鐵幕一般沉重。床邊的腳步輕輕離去,門吱呀一聲開了,又慢慢的關上了。
那是誰?我又在哪里?
腦袋暈暈的,好似躺在雲上一般,晃來晃去的踩不到底,奮力睜開一條縫,入眼的是︰飄忽的燭火,輕緩的蚊帳,獸足燻爐輕輕淡出虛渺的青煙。
還沒有等我轉向別處,眼瞼再一次落了下來,神思慢慢的飄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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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時,還有些怔忪,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何處。轉了頭,室內有些昏暗,室中間雲紋地毯上,一個獸腳青銅雲紋香爐緩緩的淡出青煙。往上看細竹編成的卷簾垂在窗上,樹枝的影在竹簾後晃動著,窗外淅淅瀝瀝地下著雨。
我撐著頭緩緩起身,坐在床沿,輕輕揉著太陽穴,口中不覺輕吟出聲。
「阿若醒了!」
驀然一道聲音響起,我猛的睜開眼,扭頭看去,只見張良早已換上了一身家居深衣,那深衣甚是肥大,松松垮垮的系在身上,發絲隨意的綁在身後,手執竹簡,坐于案後,案上點著一盞燭火,正明明滅滅的投在他秀雅的臉上。
「頭還疼嗎?」他放下竹簡,緩緩從案後起身,赤著腳走過來,那衣擺依依拖著木質的地板,聲音不高不低,「可是,不舒服!」
「你怎麼在我的房里?」
張良停了下來,垂眼︰「阿若莫不是還在夢中,這可是良的房間!」低緩的語氣讓人感到絲絲的曖昧。
「什麼?」我一口氣差點沒喘過來,本能的低頭看自己的衣服。
張良卻好似沒看到一般,走到門邊,拉開門道︰「將醒酒藥端來!」
「是」門外有小童低低應了一聲。♀
「你灌我酒?」提到醒酒藥,我本能的想到「酒」字,語氣不善問。
張良轉過身,似笑非笑︰「那種情況下,你是希望良醉了,然後酒後吐真言,我倆都被項王殺了,還是你醉了,我帶你回來,我們性命無憂!」
「……我」我喘了口氣,語氣有些放緩,低聲道,「你怎麼知道我醒著就保護不了我們兩人的性命!」
「你當然可以,只是良想看看,喝酒後的阿若是否一如十二年前!」
十二年前,終南山那次夜飲,也是喝到不省人事,月前也是喝到不省人事,這個男人難道看她喝酒看上癮了嗎?
「……你」我漲紅臉,無數反駁的話到了嘴邊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這個男人,可不可以,這種讓人面紅耳赤的話不要這樣隨意的吐出,尤其還是我在質疑他時說出。
「公子,藥來了」正在氣氛曖昧之時,一道聲音打破了室內沉滯的氣氛。
張良轉過身,接過小童手中的藥碗,關上門,走到床邊坐下,輕輕的攪了下黑褐色的藥,優雅的舀起一匙,吹了吹,遞到我嘴邊!
我尷尬伸手︰「我……我自己喝!」
張良失笑︰「你就這麼怕我?」
「……不是,我可以自己喝!」
張良沒有反對,將藥碗遞上,我接過,只覺得手中一沉,藥碗猛往下掉。
「藥——」我驚呼一聲。驀然一雙修長的手出現在視線里,穩穩的接住了下墜的藥碗,我松了口氣。
「還是我來吧!」他輕嘆口氣,帶些絲絲的溫暖。
垂下頭,我故意漏過他眼中的溫柔,看著自己的手道︰「我的手……」試著捏成拳又松開,捏了又放,反復幾次才道,「手好像真的沒力氣,怎麼會?」
張良起身將藥碗放在矮案上,過來伸手撈過我的手放在膝上,搭在我手腕上,低著眼,看不清面上的神情。
一會兒才松開,失笑道︰「無妨,只是酒醉未醒,喝了藥就沒事了!」
「……喝藥?」
他點頭,起身端起藥碗。♀
「怎麼……」說到一般,我驀然住嘴,我想問怎麼喝,可轉念一想,這個男人肯定會說他喂我!
「阿若在想什麼?」听到聲音,我抬起頭,此時的他,看起來如此的純善秀雅,完全看不出有什麼壞心眼!
「沒什麼?」我搖頭。
「那喝藥吧!」
他也不點破,走到床邊,坐下,舀起一口,送到我嘴邊。漆黑的眸子好似墨染的星空,看進去,卻是浩瀚無垠。
我別開眼,尷尬的張開嘴,將湯匙含進嘴里,微苦的藥此刻在嘴里帶著他的味道,讓我吐也不是,咽也不是。湯匙被拉了出去,我咽下藥,轉移話題︰「這屋里燻的是什麼……香……」
未完的話被猛然靠近的陰影打斷,我猛抬眼看他,他臉上一片淡雅,慢慢的朝我俯下。
我一驚,剛想出聲,他卻停了下來,眼神認真,食指放到我的嘴角,指月復輕壓,輕輕揩去殘留的藥汁。
淡淡的曖昧彌漫在室內,他溫熱的氣息噴在我的臉上,讓我的臉頓時一紅。背後,燻爐中,裊裊的青煙彌漫,好似擠走了全部的空氣一般。
室內本就昏暗,他的靠近完全的擋住遠處案上的微弱燭光,室內的景物慢慢變的迷離恍惚。
「……張良」
我回神,起身,往前走了幾步,擺月兌了他的氣息。
「阿若,怎麼?」張良似乎很錯愕。
「我有點悶,想出去!」
「好」他笑,起身走到我面前,「先把藥喝完吧!」
我沉默了一會,動了動手指,明顯感覺好了很多,努力淡聲道︰「我自己來吧!」
他有些訝異,但還是笑開︰「好!」將藥碗遞給我,我顫抖的接過,一口喝盡,將碗放到案上。
「……阿若」
我回頭,他慢慢將手遞到我眼前,看到他手中的蜜餞,我抬起頭。
「嘴里是不是很苦,用這個沖一沖吧!」
看著他秀雅的眉毛,我百味雜呈,伸手捏起其中一顆蜜餞,放進嘴里,轉身出了門。
張良收回手,笑笑,跟了出去。
屋外很黑。點點滴滴的雨水順著屋檐不斷的落下,打濕了半邊的長廊。
「春天,快來了嗎?」我回頭。
他挑眉,笑道︰「阿若,你也學那些人感慨春天!」
我扭回頭,無視他的笑顏,抬頭望向院中︰「雨會下到什麼時候?」
「阿若不喜歡住在這里?」
我抬頭,他淡笑望過來。我輕聲道︰「說不上喜不喜歡,哪兒都一樣」頓了一下,繼續道,「你昨日去找項羽,亞父他不知道嗎?」
張良笑,牽起我的手,放到手心暖著︰「阿若,是在關心我嗎?」
我猛的抽回手︰「你到底想要怎麼樣,將我玩在手里……」背過身,低聲,「很好玩嗎?」
「阿若……認為我在玩弄你嗎?」落寞一笑「如果我說要你,你就會相信我,然後留在我身邊嗎?」飄忽的聲音好似風吹過來一般。
什麼,我回頭︰「張……」
「叫我子房即可!」
「子房……你剛剛說什麼?」
他粲然一笑,望著雨幕道︰「放心,範增不會知道我去找過項王,即使知道也不會如何?」
「不是,你剛剛說的……前一句話……」
他轉過頭,眼眸加深,不復一直以來的笑容,低聲道︰「我想要你……」
他的話未完,我的臉騰的一下紅到脖子。他繼續道,「要你留在我身邊,可好?」語氣是平常沒有的低而真摯。
一個好字還未開口,腦海中猛然閃過那一雙純真的眼神,那個孩子,我差點忘了範增手中還有那個孩子,即使沒有那個孩子,又不可能呆在這里,我遲早要回去的,回到屬于自己的世界,而且眼前這個男人,可以相信嗎,他的每一句話也許都是圈套。
猶如一盆冷水當頭灌下,我縮回手,訕訕的轉到別的話題︰「你不要小看亞父……」
「阿若,這回錯了」張良也不揭穿,垂下眼,掩了情緒,順著我的話題道,「良可一直不敢怠慢了這位大人,就是因為他,我才會到這里,否則……」否則憑他的能力,根本就無須假裝被帶回彭城嗎?
「阿若,想要看日出嗎?」正當我呆愣之際,他轉了話題,雙目燦然道。
我回頭︰「可以嗎,項王……不會派人……」項羽會監視,這是不言而喻的。
張良笑︰「那就監視好了,如果阿若不想他們打擾情致,良可以讓他們暫時找不到我們!」
我知道,他可以,如果不是他願意,誰也困不住他,他到彭城是因為他要到彭城來,而不是項羽挾持。
搖搖頭,我輕聲道︰「算了,白白引起項王的注意!」
張良點頭,喚了小童,拿了兩件簑衣,披上,拉上門,換上雨靴,走到我面前︰「怎麼不穿上,不是要出去嗎?」
我目光移到小童手中的簑衣,拿過,突然有人的手比我還快,拿過簑衣,替我披上,把下面的下裳也圍上,再拿過小童手中的斗笠,溫柔的扣在我的頭上。
我怔怔的,突然似意識到什麼一般,有些尷尬的轉過身,握著斗笠沿低聲道︰「走吧,不然趕不上日出了!」
張良失笑︰「不急,現在時辰還早,而且雨也會下一段時間!」我方然醒悟,轉頭問︰「下雨還會有日出?」
「嗯」他點頭,望著夜空道,「看這夜空,它告訴我的,等一會就會雲銷雨霽!」
我訝異︰「你會看天象!」
他笑︰「這個……很多人都會!」
「可是……我不會」我呢喃。
「如果你想學,這幾天在這里我倒可以教你,如果你有興趣。」他笑,伸手探入屋檐外道,「好了,雨小了點了,可以走了!」下了台階,往前走了幾步,見我沒有跟上,回頭笑︰「怎麼,一直盯著我,阿若,良會以為……」
「你……你想多了」我將斗笠往下壓了壓,下了台階,走到他身邊,不自然道,「走吧,不是說雨小了嗎?」
看到我欲蓋彌彰的樣子,張良突然輕笑一聲,低低的,只撞進人的耳膜,讓我心底莫名的期待又矛盾。索性低著頭往前邁去,突然一雙手扣住我的手腕。
猛回頭,看著雨中帶著斗笠的他,一愣。他緩緩上前一步,改扣為牽,清涼的手,修長而骨節分明,讓我的心為之一顫,我回神,忙掙月兌。
「阿若」他低喚,我停了掙扎,不抬頭,靜靜的望著地上的淺淺的水塘,雨水細細的灑下,在水塘上形成一圈一圈的漣漪。
「天黑,我牽著你……就不會摔倒!」
溫柔的語氣,好似驅走了夜雨的陰寒,讓凍僵的心一點點的溫暖起來。言情或我緩緩抬頭,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周圍在那一刻小了很多,依稀的月光漏了些下來,灑在他的簑衣斗笠上,和著絲絲染開了一層淡淡的光暈。他的臉就在這斗笠之下,陰影投在上面,看不清他的臉。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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