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襲者將葉榮秋抓進建築物里,用腳踹上了大門,從背後緊緊鉗制著葉榮秋,並且捂住他的嘴。本書最新免費章節請訪問。
葉榮秋奮力掙扎,手里死死抓著手槍不放,可惜人在他身後,他沒有辦法瞄準目標開槍。
「龜兒子,莫動!莫喊!」他身後的人開口了。
葉榮秋一驚,立刻停止了掙扎。
抓他進來的人操著一口熟悉的重慶口音,而更為重要的是,那人的聲音,再隔十年他都不會忘記!
那人一只手捂著他的嘴,另一只手抓著他的一只手腕,手腕上冰涼的觸感提醒他那里有個異物,他低下頭看了一眼,瞬間愣住了。
——那是一塊德國制造的機械手表。
這塊手表是葉榮秋二十歲的時候葉向民送給他的生日禮物,整整兩年的時間,他一直戴著,就連睡覺也不曾取下。可在五年前,黑狗帶著他從重慶趕往武漢的時候,因為錢都丟了,而他卻病了,需要錢買藥,于是黑狗摘下了他的手表到當鋪里換了錢。
他曾想過去把手表贖回來,畢竟他孤身飄落在外,身上連一件家里給的東西都沒有了,如果能找回手表,好歹還有個念想。可惜這幾年來他一則沒有贖表的錢,二則也沒有時間。
可是現在,這塊闊別數年的表又重新回到了他手上。
葉榮秋安靜地放松下來。他有些看不清那塊表了,因為眼楮被淚水模糊了。
外面的槍聲始終不停,而身後的人也一直沒有放開葉榮秋,不讓葉榮秋看見他的臉。
轟!
一聲劇烈的爆炸聲響起,是手榴彈爆炸的聲音。
葉榮秋試圖掙開那人的手,但是那人依舊抓著他不讓他動。
于是葉榮秋努了努嘴,示意那人讓他說話。那人猶豫了片刻,松開了捂著葉榮秋嘴的手。
「阿黑?」葉榮秋輕聲叫道。
身後人半晌沒有說話,過了片刻輕笑了一聲,總算徹底松開了葉榮秋。
「如果我說你認錯人了,你會不會一怒之下殺了我?」葉榮秋听到他帶著笑意調侃道。
外面槍聲震天,屋內卻詭異地安靜。當黑狗抓著葉榮秋的時候,葉榮秋心跳的很快,迫不及待想回頭看看,可當黑狗松開了他,他卻有點不敢回頭了。尋找了四五年的人現在就在自己身邊,他吐出的熱氣甚至竄進自己的耳朵里,可萬一回頭之後……萬一……
黑狗卻似乎沒有他這樣的緊張,久別重逢之後也沒有過多的問候,只是在他耳邊輕聲問道︰「你有幾個同伴?」
葉榮秋的心思立刻被拉了回來。
「八個。」葉榮秋說,「算我在內八個。不算我七個。」
黑狗說︰「八個人就把武昌弄得這麼熱鬧,看來你這些年混得還不錯。」
也許是黑狗調侃的話緩解了葉榮秋心中的糾結,他緩緩轉過身來面對黑狗。從眉眼看到嘴唇,這五年來黑狗幾乎沒有什麼變化,除了頭發剪短了之外,和他記憶中的人完完全全地重合在一起了。
葉榮秋曾經幻想過很多次和黑狗重逢的場景,或許是出乎意料的,但定然是感人的。只是沒想到竟然會是在這樣的情形之下,突如其來的驚詫是足夠了,可惜外面接連不斷的槍聲讓這一幕完全沒有了溫馨。
外面的聲響越來越近了,葉榮秋听見雜亂的腳步聲,有一支隊伍向這里跑來。
黑狗環顧自周,這里是一間破敗的民房,房里還有幾件殘破的家具沒有被人收走。他推著葉榮秋藏到家具後面,道︰「你在這里躲著,我出去看看。」
葉榮秋有些吃驚。外面都是追捕的日軍,黑狗出去看,那豈不是很危險?但他很快想起,黑狗現在有一個身份是日偽分子山寺幸,日軍未必會如何他。
于是葉榮秋應了一聲,乖乖地躲進了櫃子里。
黑狗走到門口,將大門打開了。
外面的日軍正在挨家挨戶的搜查,如果不是黑狗在此時開門,只怕他們很快就會破門而入沖進來。
葉榮秋躲在櫃子里不敢出聲,透過櫃子的縫隙看著外面發生的事。
一名穿著日本軍官服裝的鬼子走進來,向屋子里張望。黑狗跟他交談了幾句,他點點頭,回了幾句,轉身對外面的士兵招了招手就退了出去,黑狗把門關上。葉榮秋听見外面響起一陣凌亂的腳步聲,是那隊日本兵撤走了。
這一幕有些出乎葉榮秋的意料,不過又覺得合情合理。葉榮秋是見過日軍搜城的陣仗的,他們曾經為了抓幾名共黨而將整個城市翻了個底朝天,秉承著寧可錯殺一百絕不放過的態度,使得無數無辜的人因此喪生。可是那些日本人看起來很信任黑狗,僅僅是幾句交談,他們就放棄了搜查。——別人也許做不到,但沒有什麼黑狗做不到的事,把日本鬼子騙得團團轉,以黑狗的能耐,一定沒問題!
黑狗走到櫃子前︰「出來吧,鬼子已經走了。」
葉榮秋有點擔心。鬼子狡猾得很,撤兵之後再殺個回馬槍的事也不是一回兩回了,萬一一會兒鬼子又回來……
黑狗說︰「放心,我在這里。」
黑狗叫葉榮秋放心,葉榮秋就真的覺得心安了。他信任黑狗,即使已經過去了五年,這種信任還是根深蒂固地融入他的骨血。
葉榮秋從櫃子里爬出來,問黑狗︰「你剛才跟他們說了什麼?」
黑狗說︰「我告訴他們我听見外面響槍,就找個地方暫時避一避。鬼子讓我等搜查結束再出去,免得誤傷。」
葉榮秋沉默了一會兒,問道︰「你就是山寺幸吧?」
黑狗不置可否,拿眼斜睨他︰「你是什麼時候進武昌的?」
葉榮秋說︰「前兩天。」
黑狗挑眉︰「大前天在城南,躲在破屋子里的人是你?」
葉榮秋點頭︰「我在那里。」
黑狗笑了笑,沒再說什麼。他默認了他的身份。
葉榮秋心里癢癢的,有很多話想問黑狗。既然你是山寺幸,那念白呢?你當初是怎麼從鬼子手里逃出來的?這些年過得怎麼樣?
可惜現在不是問話的時候,外面的戰斗還沒有結束,他的心掛在那些逃命的同志身上。
黑狗突然問道︰「你加入赤|匪了?什麼時候的事?」
葉榮秋一愣。黑狗對于共∣黨的稱呼讓他有些驚訝。赤|匪?即使當初在**隊伍里的時候,黑狗也沒有這樣稱呼過共產|黨人。按照葉榮秋的推斷,黑狗應該也是個地下黨才是。雖然已經知道了黑狗就是如今臭名昭著的大漢奸,可葉榮秋並不相信這就是黑狗的全部。那可是黑狗啊,黑狗從來不怕死,雖然他看起來吊兒郎當,可是他的心比誰都善良。當初黑狗可以為了救娥娘而一人跟好幾個**干架,也可以為了救根本算不上熟的自己和黃三爺翻臉,他是個外冷內熱的人,葉榮秋只會擔心他為了救素不相識的貓貓狗狗而不顧惜自己的安危,卻絕不擔心他會為了活下去傷害中國人。
可如果黑狗不是地下黨的話,那他還是**?他在暗中為**效力?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天他又為什麼拿槍指著老郭頭?
葉榮秋心里有很多疑問,這時候他痛恨外面始終不停歇的槍聲和爆炸聲,他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坐下來和黑狗好好談談,對于黑狗的不了解讓他感到心焦,他想快點把他們這五年的空白補上。
黑狗問道︰「咋個不說話呢?跟你在一起的那些人是赤|匪吧?」
葉榮秋點頭默認,又問道︰「你那時候是咋逃出來的?」
黑狗撇了撇嘴︰「把你推下去之後,我也跳河了。我本來想當英雄,可是臨到頭了,我發現我還是怕死。」
怕死。這兩個詞從黑狗嘴里說出來,葉榮秋覺得有些違和,但他也並不失望,反而是慶幸的。誰又希望自己愛的人是個刀頭舌忝血的人的,做英雄是要付出巨大的代價的,葉榮秋這些年來日夜祈禱的就是黑狗能夠再平凡一點。即使犧牲,也該是有意義的犧牲,不明不白的死去,只是親者痛仇者快罷了。
「你這些年一直在武昌?」葉榮秋又問道。
黑狗答得言簡意賅︰「這三年。」
葉榮秋心里其實很欣慰。他這些年一直留在鄂南沒有走,因為他和黑狗就是在鄂南失散的。以前黑狗曾經跟他說過,如果他們走散了,他就留在原地等著,黑狗會回來找他。黑狗將他推下長河之前,說了一句叫他不要等。可是他知道,黑狗讓他不要等不是因為黑狗不要他了,而是那時候的黑狗已經有了犧牲的決心,害怕他永遠都等不到。如果黑狗沒有死,他就一定會回來找自己。他賭對了寶,雖然這一注賭得很大,他整整等了五年,但他還是賭贏了!
過了一會兒,外面的槍聲沒有那麼密集了,但葉榮秋並沒有覺得輕松。搜查的力度見小,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日本鬼子一直找不到人,只能收兵;還有一種可能是他們的同志已經落網甚至陣亡,鬼子不需要再大力搜捕。
黑狗靠在牆上,不知道心里在想什麼。他雖然沒有看葉榮秋,但他似乎感覺到了葉榮秋的不安,開口道︰「放心吧,赤|匪狡猾得很,听說他們在城里挖了很多地道,鬼子抓他們不是一兩天了,一直拿這些滑不留手的家伙沒辦法。鳥都飛不過去的大掃蕩也能被他們一次次躲過去。」
葉榮秋走到黑狗身邊坐下。感覺到黑狗的溫度,能讓他心里好受點。
又過了一陣子,外面的槍聲徹底停止了。
葉榮秋時而抓起槍,時而又放下。等五分鐘都不再響槍之後,葉榮秋終于忍不住站起來了︰「我……我想出去看看。」
他想趕緊去約定的地點,不知道他的戰友們有沒有躲過搜捕,他一直不出現,他的戰友們一定會擔心他是否已經被鬼子殺害。
黑狗嘆氣︰「遇到你就沒好事,又惹了個大麻煩。你一個人走太危險,我帶你出去吧。」
葉榮秋原本的意思也是讓黑狗帶他出去,好不容易找到黑狗,他可沒有這麼快就跟黑狗分開的打算。可是黑狗說的話卻讓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這家伙,難道真的不是地下黨?
黑狗起身準備開門,葉榮秋連忙將帽子戴上,把帽子壓得低低了,免得一會兒出去被人看見他的臉。
黑狗問道︰「鬼子認識你?」
葉榮秋怔了怔,搖頭。雖然他一直是鬼子重點追殺的對象,但是黃暮把他保護的很好,沒幾個鬼子見過他。
黑狗一把摘掉了他的帽子︰「那你是怕鬼子認不出你?大白天戴帽子,你以為你還是有那麼多講究的二少爺?」
葉榮秋又是一怔。
黑狗把葉榮秋的布帽子疊起來,收進懷里︰「槍藏好,跟我走,我送你去安全的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seedin、fiddledid和菉竹猗猗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