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怡然深深吸了口氣,似乎在忍耐什麼,復又睜開眼楮,帶了恍然大悟,似乎又無法接受一般,「難怪,難怪祖父從小待我們不一般,難怪每次三嬸欺負了,三伯總是會出頭,也難怪,從小就親近三伯,並不僅僅因為三伯待我們好。原來因由是在這里,總算是明白了當年父親執意要過繼大伯的兒子,而族里也沒有人反對,原來不過是哥哥、我、三弟不是父親的兒女,而是母親你跟人私通所生。」
淚水從眼角溢落出來,從前所想不通的現在統統都清楚,她之前的怨恨、不甘、委屈,顯得那麼的可笑,這一切的一切,他們只是入侵者,本身就落在了下風,又有什麼資格去抱怨,去責怪命運的不公?
看到顧怡然臉上的譏諷的笑容,劉妍月心里也是很不好受,張了張口,「怡然,你別這樣,是我對不起你們,怡然,別告訴文哥兒、山哥兒,這會毀了他們的。」
「你早就毀了我們了,」顧怡然猛然睜開眼楮,眼神中透出深深的寒光,讓人看著不寒而栗,「你打算還要瞞多久?是不是要把我們三兄妹徹底毀了你才甘心,這些年,你就忍心看著你的兒女走向不歸途,你不僅不制止反而還在煽風點火,娘,我們是你的親生兒女,不是你的仇人,你為何要這般待我們?你就沒有想過,這對我們來說,公平嗎?」
對于顧怡然的責問,劉妍月張口結舌,明明她是有一大肚子的道理要說明的,可是踫到顧怡然清冷的目光,所有的話都說不好出口。
察覺到劉妍月的受傷,顧怡然態度也軟了下來,無力的癱軟的坐在炕上,單手撐額,透出深深的無奈,「娘。你不說我也明白,平國公府的一切你原本是有機會的,可是最後不但機會沒了,還讓自己落到尷尬的地步,仍誰心中都不好受?可是,娘,你就從來沒有想過,之所以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究其原因,真正是父親的不對嗎?你可是東平郡王府的明惠縣主。身份高貴。想要什麼樣的夫婿沒有。為何會落到今時今日的地步?還帶累你三個兒女?娘,我是你女兒,不會像外祖母一樣,總是縱容你。你難道就真的不知道,當年的你執意要嫁人平國公府,就注定了是一場笑話,不管你有沒有做下這一切,只要姨婆不在了,你所有的一切都會沒有。而父親和大伯又是如此精明的人,怎可會看著顧氏陷入不堪的境地?娘,就算沒有母親,您也不會成為平國公夫人。這麼多年了。您怎麼就還沒有看明白?」
見女兒毫不客氣的點明現實,劉妍月終于忍受不住了,木然的坐在炕上,表情呆滯。
顧怡然深深的嘆了口氣,走到劉妍月的身邊。伸手抱住她,眼楮閉上,面容中帶了堅毅,「阿娘,將事情的真相說給大哥三弟听,收拾整理一下,我們一起回欽州吧。」
欽州是東平郡王府的封地,對于劉妍月來說是最熟悉不過的,她人生最為快活自在的前十年就是在欽州度過的,後來進了京城就再也沒有回去過,一直到現在。午夜夢回時,她也會常常回到欽州。
劉妍月一僵,面上滿是不置信的看著顧怡然,干干的說道,「怡然,你這是在說什麼?為什麼要回欽州,在京城里不是好好的嗎?要是回了欽州,你大哥、三弟,還有你該怎麼辦?大哥他怎麼會同意呢?欽州離京城這麼遠,回去了以後很難再回到京城了。」
顧怡然澀澀一笑,帶了無盡的苦澀在其中,「阿娘,您怎麼還沒有明白呢?同昌大長公主既然將陳年舊事攤開了說,就是代表他們對我們已經是不想在忍耐了,如果我們不盡快的離開,怕是真的就離不開了。阿娘,女兒如今也算明白了,平國公府早就不是我們能奢望的,既然不能奢望,好歹也給自己找條後路,只要一家人在一起,這對女兒來說,已經是求之不得的了。」
劉妍月默然,她是知道顧怡然能說出這番話,肯定是仔細考慮過了的。在心機、眼界上,她卻是是不如女兒,既然她沒有法子改變目前的境況,還不如就此離開吧,也算成全了女兒的一番心思。
雖然是同意了女兒的建議,可是劉妍月心里還是有擔憂的問題,「大哥那里我去說,可是峰哥兒,峰哥兒他會同意嗎?」
只從東平郡王府失了世襲的資格之後,東平郡王世子劉峰就一直在尋找機會,想要恢復爵位的世襲罔替,這也是她一直以來最為掛心的問題。
顧怡然面色一緊,很快的恢復鎮定,安撫的說道,「阿娘,你放心,表哥那里我自有法子,大哥和三弟那里我出面去說,至于兩個嫂子,如果她們肯同意一起去欽州的話,就帶他們一起去,如果不同意,就讓她們帶了自己的嫁妝和離吧。至于其他的妾室姨娘通房之類的,能打發的都打發了,省的再添亂。阿娘,這事拖不得,越早越好。」
听得顧怡然的安排,劉妍月還是有意見的,可是觸到女兒的臉色,劉妍月也不敢在去抱怨。
「關雎宮那邊,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探听到嗎?」姚賢妃面色沉得都能滴出水來,牆角的琉璃宮燈散發出來的幽幽光芒,更是給她蒙上了一層陰影,顯得很是陰森恐怖。
茜萍小心的給姚賢妃披上了一件淺紫色羽紗面薄氅,小聲道,「娘娘,至今還沒有探听到任何的消息,夜里涼,娘娘還是注意身子的好。」
姚賢妃一把推開茜萍披好的薄氅,帶了幾分的怒氣,「本宮如今關在明瑟殿里,哪會有人真正關心本宮的身子?」說罷,狠狠的錘了一下,「沐顏那個賤人呢?還有江鳳棲,她們也是一點消息都探听不到嗎?」
幸好此刻的內殿只有茜萍一人,茜萍也早就習慣了姚賢妃的脾性,對此,眉眼不抬,「奴婢動用了之前的關系,只是听說皇上前日命了人將江氏帶到了乾清宮,後來就抬出了一具死尸,並再無其他的消息。至于淑妃那邊,皇上在事發之後,直接賜了鴆酒,仍舊是以淑妃的規格下葬,至于沐氏家族其他的人,男的流放三千里,女的則是罰入教坊司。」
茜萍瞅了瞅姚賢妃的臉色,小心翼翼的說道,「奴婢還听到,老爺被皇上罷了官,夫人在庵堂里大病了一場,听說不太好,至于三位爺,也被革除功名,不日,就要返回原籍。」
茜萍說的很是吃力,說完之後,幾乎是不敢再看姚賢妃的臉色,她能猜想得到肯定是有一場雷霆暴雨要發生。自己是個奴婢,但是主子的怒火,自己還是要承受的。
茜萍等了很長時間,見姚賢妃沒有反應,小心翼翼的睜開眼楮,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平靜的姚賢妃,茜萍心里開始發慌了起來,跪在姚賢妃的面前,十足的小心和擔憂,「娘娘,您怎麼了?您說說話啊?娘娘,您別嚇奴婢,娘娘,娘娘?」
許久之後,姚賢妃才慢慢的轉過頭來,靜靜的看著茜萍,嗓子干啞,「茜萍,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
自從刺殺事件之後,姚賢妃就被康王拘禁在了明瑟殿,雖然待遇一如從前,沒有絲毫的克扣,可是封鎖了明瑟殿,外面發生了什麼,根本就傳不到明瑟殿中。要不是姚賢妃刻意的記著日期,她還真不知道外界到底是何日了。
茜萍噗通的跪了下來,抱著姚賢妃的腿,頭埋在腿間,「娘娘,是奴婢無用,奴婢也是剛剛才得知,明日,老爺將會帶著老夫人、三位少爺一起離開京城,回到福建,再回到京城,也不知道是何時何日。」
姚賢妃原本挺直的背,在听完茜萍的話之後,再也無法支撐,整個人都灰敗了不少,從前的雍容華貴、端莊明艷,幾乎找不到一絲兒的痕跡。
時間似乎是很長,似乎又是很短,華麗的內殿,顯得格外的空蕩蕩,都能听得到茜萍壓抑的啜泣,一聲又一聲,在殿內彌散開來,透出一股無限的悲涼。
姚賢妃突然吃吃的笑了起來,淚水從緊閉的眼角中流出來,冰涼的淚珠滴落在紫羅蘭色瓖金線滾邊素色褶裙,很快的就暈染開來,除了有些深色,幾乎是雨水滴落在湖面上,很快的就恢復了平靜。
茜萍緊緊的抓著姚賢妃的手,擔憂到了極致,「娘娘,您別這樣,您可千萬不能灰心,您得盡快打起精神來,老爺他們還指望著娘娘呢。娘娘,皇上雖然禁了您的足,可沒有廢除您的妃位,您依舊是正一品的賢妃,廬陵公主依舊還是從前般受寵,娘娘,想想廬陵公主,已經到了說親的年紀了,您要是一蹶不振了,後宮里得益的人是誰?娘娘,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只要您還活著,您自然就會有機會的。娘娘,您別這樣了,奴婢很擔心啊。」
在茜萍的驚恐不安中,姚賢妃總算是止住了笑,用帕子擦了擦眼淚,嘴角依舊是高高的勾起,似乎有什麼好笑的事情,讓她止不住的笑。
姚賢妃對上茜萍擔憂的眼神,笑容慢慢的落幕,換成了沉沉的憂傷和頹喪,搖了搖頭,「茜萍,無論本宮再怎麼爭,也是沒有機會了,本宮再怎麼努力,也會不到從前了,本宮雖然沒有失去地位,卻已經失去了皇上的心,再怎麼做,本宮都挽回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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