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八、我只是不懂
十二皇女驚叫起來。幼年時的那次溺水在她心上還是有陰影的,雖然不怕接近水,且喜好釣魚,卻永遠不敢下水,現在目睹司徒修玉落水,她不由自主的甚是恐慌。
歐筱彥匆匆道︰「小十二莫怕。借你魚竿一用。」轉頭吩咐裘小四︰「裘侍衛,帶上這魚竿去救人。」
裘小四飛快的掠到司徒修玉落水的地方,將魚竿伸到正在水中撲騰並一個勁大喊救命的男人眼前,叫其抓住魚竿,司徒修玉猛的抓住魚竿那頭,裘小四使出「千斤墜」穩住身子,導引著他來到自己腳邊,然後將他拉上了岸。
司徒修玉感覺自己死里逃生,恍惚的道了聲謝,有氣無力的躺在地上。歐筱彥他們均過來了,而那只讓司徒修玉膽戰心驚的大白兔在不遠處好奇的朝眾人張望著。
十二皇女的情緒已漸漸緩了過來,眨巴眨巴眼楮,她問道︰「三皇姐,這人是誰呀?」
「他叫溫菱,是荷苑的粗使小廝。」歐筱彥見司徒修玉臉上的疹子已消了不少,心道「玟山秋」果然很有效。
「哦……」
盡管有明顯好轉,但溫菱這張臉現在還是算不上好看,也虧得如此,十二皇女對其沒有多大興趣,掃了兩眼,便把目光移到不遠處的大白兔身上。
歐筱彥則稍稍彎腰,對地上的人溫言道︰「溫菱,已經沒事了,不要害怕。」
司徒修玉的眼珠子動了動,空洞的眼神慢慢看向歐筱彥,歐筱彥又道︰「你有沒有覺得哪里難受?」
「沒……有……」有氣無力的回答。
歐筱彥道︰「小十二,先去忙你的罷,我待會來陪你。」十二皇女道︰「好。」喜孜孜的朝正在就地打滾的大白兔走過去,隨從們跟著她。
小慶道︰「主子,洺兒在那邊,我把他叫過來?」歐筱彥其實早已看見洺兒在樓門口畏畏縮縮、想過來又不敢過來的樣子,道︰「叫過來罷。」
等洺兒小跑著來了,歐筱彥問他︰「洺兒,有力氣背溫菱麼?」
洺兒看了看地上的人,用力點頭︰「回主子,有的。」
歐筱彥道︰「你先背他進去,給他擦擦身子,換一身衣服。」洺兒連忙應了,在司徒修玉跟前低子,小慶和裘小四幫忙把男人弄到他背上。
歐筱彥這樣安排自是有考慮的,司徒修玉身上都濕透了,若是小慶或裘小四背他,雙方難免尷尬,而且這樣一來,小慶或裘小四也得回去換衣服,還是洺兒就近比較方便,至于小谷,肯定不在,不然就剛才這番動靜他不可能不出來。
洺兒背著司徒修玉,歐筱彥配合他的腳步慢慢走著,問道︰「兔子是誰養的呢?」
歐筱彥的語氣一直很平和,因此洺兒也不像剛才那麼六神無主了,他答道︰「回主子,兔子是小谷養的,小谷請了今天下午的假,所以不在樓里。」
他喘了兩口氣,續道︰「這兔子本來是關在籠子里的,我不知道它是怎樣跑了出來……」司徒修玉在他背上閉著眼楮,並不吭聲。
「哦。」歐筱彥看了看司徒修玉,「等會再看吧。」
他們進到樓里,洺兒背著司徒修玉去房里,歐筱彥對小慶和裘小四道︰「你們在廳里候著罷,我在此隨意走一走。」
「是,主子。」
歐筱彥信步在一樓轉了一圈,只避開了「溫菱」的房間,因為現在不方便進去。荷苑收拾得不錯,各處均干淨整齊,歐筱彥以手指在家俱上試了幾次,都未沾到一絲灰塵。♀
滿意的上到二樓,頭一間是書房,歐筱彥推開虛掩的門,走了進去。
這里同樣十分整潔,清幽雅致的陳設賞心悅目,錯金博山爐中雖未燃香,卻仿佛飄散出嫋嫋香氣。
歐筱彥踱到書台前。書台上筆墨紙硯一應俱全,這並不令人意外——歐筱彥早存了心思要將荷苑留給十分喜愛荷花的上官子燁,上官子燁下一次過來的時候,她會帶他來此看看,為了迎接上官子燁,荷苑不能再像從前那般空空蕩蕩,家俱擺設都不齊全,歐筱彥同肖管家提了一下,于是荷苑年前陸續添置了不少物件——連文房四寶都預備好了。
歐筱彥的目光在書台上逡巡,最後定在了硯台上。
這硯台……怎麼放得歪斜了一點?
歐筱彥心念一動,揭開硯台的蓋子。
分明是今天早些時候才磨過墨的樣子。
歐筱彥再去檢查其它東西,筆和墨都沒有用過的跡象,而擺放齊整的那疊紙張即使少了一些現在也看不出來。
歐筱彥曲起右手食指,一面輕敲著書台邊沿,一面思忖著︰只用了硯台麼……荷苑的三個人,洺兒識字不多,小谷好像是不識字的,而樓下那位司徒公子就不同了……
沉吟間,她轉身開始打量後面靠牆的鏤空蓮紋書架。書架是空的,等待著它未來的主人放置自己的藏書,歐筱彥上下掃視,驀地發現書架最右邊的地上露出一角素白,極小的一角。
歐筱彥走過去蹲□子,發現它是一張紙的一角,又將整個書架移開來看,地上只有這張紙,和書台上的紙一樣。
歐筱彥將其翻過來,看到了上面唯一的字——彥,此外還有一道墨痕。
歐筱彥微微一怔。
字很清秀,她認出這是司徒修玉的筆跡。
樓梯上有腳步聲傳來,歐筱彥迅速將紙折好放入袖中,隨即將書架移回原位。
來者是洺兒,他告訴歐筱彥已經幫溫菱換好了衣服,歐筱彥問道︰「他現下怎麼樣?緩過來沒有?」
「回主子,溫菱比剛才好多了,不過還是有些虛,正靠在床上休息。」
歐筱彥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出絲毫情緒,但洺兒覺得主子對溫菱其實體貼有加,別看溫菱眼下是粗使小廝,在主子心里到底不同于普通下人,自己可得聰明點……
「洺兒,這書房平常歸誰打掃?」歐筱彥環視著四周,轉了話題。
「回主子,書房歸溫菱,整個二樓是溫菱負責的,洺兒幫他分擔西邊的一半。」
歐筱彥微微點頭,又道︰「他今天打掃了麼?」
「主子,溫菱今天上午打掃過了……」洺兒不知其意,心想難道主子在書房里發現了什麼髒污不成,但應該不可能呀,溫菱做事可不馬虎……
歐筱彥沒有再問,溫和的道︰「我下樓去看看溫菱,你去給他熬些姜湯罷。」
少頃,她到了司徒修玉的房間里。
男人一見到歐筱彥便開了口︰「兔子……兔子……是我放出來的。」
歐筱彥在對方床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道︰「你不是害怕它麼?」
「我……」司徒修玉垂下眼皮,有些茫然又有些懊悔,「我只不過想給它一會自由……我當時並不知道它會如此對我,它大概討厭我……」
淡粉色的唇顫抖了一下,靠在床上的男人緩緩抬頭,眼中似有水光,「許多人討厭我,現在連一只兔子都討厭我……」
「它有沒有抓你咬你?」
「……」司徒修玉搖搖頭,拼命壓抑著流淚的沖動。
「還好沒有傷到,以後注意些罷。」歐筱彥嘆了口氣,低聲道︰「司徒修玉,你自憐自傷又是何苦?過去的已經過去,人生在世,總歸是向前看的好……」
司徒修玉沉默的看著蓋在身上的被子,嘴唇緊緊抿著。
歐筱彥微一沉吟,從袖中取出在書房發現的那張紙,將它展開。
男人的臉上倏然變色。歐筱彥將紙遞到他面前,道︰「你在書房寫的麼?」
「不,不是!」司徒修玉盯著紙上的「彥」字,渾身僵硬,「不是我寫的……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別問我……」
歐筱彥早知他會否認,看了看他迅速染紅了的面頰和耳根,不動聲色的把紙放在他身邊。
司徒修玉不敢再看那紙,他的心跳得非常厲害,滿腦子都在想︰壞了,她知道了,她知道我對她……
歐筱彥輕咳一聲,「司徒修玉,我只是不懂……」
男人低垂著頭,雙手緊緊抓著被子,指節泛白,那人要說什麼?是不懂他為何存著這樣的心思,還是,不相信……
然而,歐筱彥說的和他想的是兩回事︰「你今日打掃書房時寫了字,大約是洺兒或者小谷過來,你倉惶間把紙藏到了書架下面,硯台當然也來不及清理,後來你或許忙碌著,找不到空子去書房,又想著反正不會有人留意到,待會再去也不遲,你萬沒料到我會來。」
司徒修玉別過頭去,沉默著。歐筱彥頓了頓,續道︰「你或許只來得及把筆墨藏在身上,唔,它們是你的,你在這書房里寫寫畫畫大約不止一次,卻從不曾用過書房的筆和墨,這是為何?」
司徒修玉咬了咬嘴唇,歐筱彥覺察到走廊上的腳步聲,低聲道︰「洺兒給你送姜湯來了。」司徒修玉急急忙忙的抓起身邊那張紙,塞進了自己的被窩里。
歐筱彥將椅子往後拉了一點,等洺兒走到門口時,她道︰「是洺兒麼,進來罷。」洺兒答應一聲,推門而入。
「主子,您吩咐的姜湯已做好了。」洺兒小心翼翼的端著姜湯過來。
床上的男人听到這一句,心中不由一顫…lw*_*w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