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權沉默不語,坐在院子內的石凳上,看著桌面的一彎淺淺水漬,有點出神的狀態。
這樣靜謐的氣氛讓她感覺到壓抑,她最怕江權不說話,亦或者突然發笑。事實告訴她,這樣的前兆總是沒有好事的。果然這一次也一樣。
「皇上讓你和左相一同前往臨洲?」
「是,剛看的奏折,上面寫的很清楚。說是要治理水患,估計一去就是好幾個月。」
她其實想說查不出來貪污罪證,估計一年半載都有可能,但是又覺得自己想多了。彥司明是左相,離開一兩個月已經是極限,怎麼可能離開京城一年半載,其他臣子會起疑。
「治水?」江權忽地笑出聲,手指劃著水漬慢慢悠悠,「這臨洲治水三年,幾百萬兩銀子下去毫無結果,我看不是治水是查這幾百萬兩銀子去哪里吧!更甚著,是想順藤模瓜往上,看看這銀子是不是你爹我貪污了。黎兒你說爹說的是不是?」
江黎咧著嘴角干笑,能如此大庭廣眾說皇帝查的就是自己貪污,這膽魄真真是無可匹敵。老爹威猛!
「嘻嘻,爹哪能啊!爹您老一心為國天地可鑒……」阿拉巴拉,開始一大串的贊美。
江權臉色越听越扭曲,最後厲聲喝住,臉部幾塊肌肉跟著顫抖,「你這是夸你爹還是罵你爹,什麼赤誠之心死而後已,文不對題。說的天花亂墜,你心里想什麼別以為爹不知道。」
江黎舌尖微吐,趕緊閉嘴,貌似剛才是說的有些過頭了,難怪老爹臉色都變了。明擺著是權臣,她卻說的跟史上最忠心的忠臣一樣,暗諷一樣。
「要是別人敢在你爹面前說這些,爹直接將人帶進刑部大牢,也就是你才敢如此隨意。」
暗諷?
笑話,誰敢對江權如此!
「此事是皇上的決定,既然交給你,那就去做。你這才華一露估計想留在府里再胡鬧已是不可能。爹正愁著想給你安排個什麼職位,既然已經讓你有事可做,那就去吧。至于議程,明日早朝皇上便會提出。」
啊哈?
江黎有些呆住了,老爹讓她去做?放手去查貪污案?那可是要動她爹的腳跟啊!雖然她很興奮,但還是有些不敢地說。
「爹,要是我真的查到什麼算到您頭上,怎麼辦?」
江權一記白眼過去,不屑道,「就你這點水平,你認為你能查到什麼!」
額……被鄙視了!
「可是還有彥司明。」她是剛做官不久,但是彥司明不同,那家伙已經在朝為官八載,八年混跡深諳里面的門道。嗅著蛛絲馬跡層層剝開,那就是他的拿手好戲。左相,僅憑自己一人努力爬到這樣的高位,可想城府之深,做事之手段,為人之圓滑。
「彥司明?」江權稍稍正色,卻已經漫不經心,「無礙,你且好好跟著看,看看他如何做。這次貪污案原本爹就想提出,沒想到皇上已經早一步,小小年紀心思倒是不小,八年過去倒是長大了不少。」
江權似安慰的感嘆,似乎很滿意自己教導的成果。江黎卻無語,不僅培養一個彥司明一樣的對手,還要八年教導帝王成材,老爹吃飽了撐的沒事干麼,給自己挖墳呢!
早晚有一天,彥司明和皇騰少謙會聯合起來將江家連根拔起,到時候看老爹怎麼坦然的笑出來。
江黎心里嘀咕,卻不敢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回了黎園就開始盤算著去臨洲的事情。
翌日,早朝過後聖旨便下了。
沒有一絲意外,左相彥司明和她一同前往臨洲治水,為期兩個月。只是聖旨上沒有說查貪污一事,這也就暗地里進行了。
她什麼沒帶,就帶了兩個人,一個江六喜,一個江一。
其實她原本就打算帶江六喜,身邊有個伺候的人就可以了。不得不說小六子做事甚得她心,而且知道她的喜好,兩個月少了這麼一個小廝,的確不順手。至于江一,純屬江權安排的,而且不得違抗。
「兩個月出門在外,讓江一跟著,遇上搶劫事件他自會替你擋下。」
江黎不住的抽嘴,看著江權眼皮直跳,哪有自她還沒出門就咒自己的老爹,還搶劫呢!
「說不定還有殺人,到時候將我謀殺了。」
江權模著胡子想了想,點頭不已,「說的很有道理,要是他們知道你是江權的兒子,估計真的會除之而後快。所以帶上江一勢在必行,爹絕對為你的安全考慮。」
江黎,……
「少爺,左相大人來了。」江六喜背著個小包袱,指著不遠處走來的男人,欣喜不已。
城門口,江黎將一根女敕芽兒都要咬爛了,听的江六喜一聲驚呼,遂抬頭望去,果然人群中一個男人鶴立雞群,十分好辨。與以往不同,這一次的彥司明穿的是便服,一身青色長袍,以一根相同款式的腰帶束著,腰間一塊白色玉佩,煢煢孑立,挺拔修長。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這男人背了個黑不溜秋的包袱,大大破壞她的審美視線。
「搞什麼,磨嘰磨嘰的。」她不喜歡等人,一般來說都是別人都到場了等她出席。能忍著不發火已經是極限。
彥司明並不接話,只是一個勁的看向江黎身後,似乎在尋找什麼,但是半響便覺得有些怪異。「馬車呢?」
「什麼?」江黎繼續咬著第二根女敕芽兒,一邊感嘆這城門口的小樹苗芽兒長得不錯,吊兒郎當的痞性十足。
見江黎不理他,彥司明只好沉聲再問一遍,語氣卻有些壓下去,「去臨洲的馬車,禮部安排的。」
「撤了。」她隨口應著,滿不在乎。
彥司明卻差點跳腳,「撤了?什麼意思?」
江黎呸一口吐出咬得細碎的芽兒,吧唧著嘴巴搖頭,嫌棄的表情很明顯,「那是什麼馬車,趕驢的還差不多。你讓爺坐這馬車去臨洲?」
她來的早,所以一眼就看到公派的馬車,只一眼她就嫌棄了。灰黑的馬車頂子,一整輛車都是灰蒙蒙的像極了染上灰塵一般,馬車前的那匹馬更是讓她無語,簡直是快要沒半條命的老馬。這玩意兒能坐麼!
尤其是邊上江六喜推口而出的一句話,讓她果斷的將馬車趕走了。
江六喜說,「少爺,這是禮部拿來拉驢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