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親,你怎麼能這麼說話!」
裘北急聲喝斷,心頭不由得激起一層層絕望沒頂的大浪,直覺這好不容易得來的幸福,終要被母親攪黃。
他感覺到懷里的女人在瑟瑟發抖,低頭看,伊人溫溫淺淺的笑容全部凝凍住,那依賴的目光里,有層層的驚駭泛開。
他竭力鎮定著,扶著她的雙肩,耐著性子低聲哄著︰
「玲瓏,乖,你先去後院待著,這件事,待會兒我再與你解釋!相信我好不好……好不好?溴」
那說話的語氣幾乎是哀求的,她若再留在這里,保不定母親還會說出更叫人難堪的話來。
那些是她不能面對,是他不能解釋的真相。
禱*
玲瓏自然感覺到了他的驚亂!
他為什麼會驚亂?
若沒有做虧心事,他何以會驚亂?
她慢慢推開這個男人,腦子里嗡嗡一片,轉頭看向那個她一直想讓阿北去請回來的長輩,那凶利的眼神,就像一把利刃,狠狠的刺進她的心窩,深深的挑起某些沉埋著的印象。
這個人,她見過的。
在哪里?
在哪里?
她扶著頭痛欲裂的額頭,使勁的想著,一時,卻什麼也記不起,只有她的話,在她腦海里一遍遍的回響……
是嗎?
是嗎?
她竟是有夫之婦?
她竟然勾搭別人的男人?
她竟讓自己的男人戴綠帽子?
她是一個卑鄙無恥的女人?
她瞪大著眼,不敢相信這是阿北的母親會說出來的話。
她以為自己是她的媳婦,以阿北的說法,她肯定招她喜歡。
即便將來得不來她的喜愛,彼此之間也一定能和平共處,因為她們一起愛著阿北這樣一個男人。
她們是一家子,會親親我我過日子,她覺的她會和阿北好好的孝敬她。
婆慈子孝媳賢,那便是她將面臨的人生。
今日,終于見到了這位婆婆,可是這位長輩出口的第一句話,是要讓阿北娶那個什麼什麼平姍,是要將她打發走!
第二句話,則將她損的半文不值。
一個個莫名其妙的高帽子全套在了她頭上?
那眼神,是何等的憎恨,就像她是她此生必須除之而後快的仇人!
這與她心里所想象的場面完全兩樣。
怎麼會這樣?
*
「玲瓏……到後院去……」
裘北焦急的看她,想將她抓到手上,好怕失去她,因為她的神色在一寸寸的淡寡起來。
這種淡寡,開始慢慢神似以前。
燕琴對自己的兒子極為失望,上去拎著兒子的手,傾足所有力量,將其扯開,攔到了兒子跟前︰
「小巫,海叔,馬上通知她的男人,立即將這女人送走,荀家武館,絕對不可能有她的立足之地!」
門外,站著一年輕的少年和一年長的漢子,瞅著里面這一場外人沒辦法管的家變,彼此瞅了一下對方,都沒有行動。
「母親,這不可以這麼做!」
裘北想甩開母親的牽制,可是母親用足的勁兒將他是死死的扣緊。
他不敢用蠻力,怕傷了母親,海叔先頭與他說過︰幾個月前,母親生過一場大病,因為太過思念不肯回家的兒子。
「我為什麼不能這麼做?」
燕琴沉聲利叱。
「娘,玲瓏是我的女人,是您媳婦……您不能趕她走!」
「閉嘴,娘從來就沒給您娶過這樣一個女人。無媒無聘無三書六禮無證婚人,更沒有拜過天地,給為娘我敬過媳婦茶,她怎麼就成了我的兒媳婦?裘北,你昏了頭了,才把一個有夫之婦當成了自己的妻子。她這樣的女人,我燕琴怎麼可能承認她是我媳婦……絕對不可能!海叔,立刻把人給我轟出去!」
燕琴怒聲高喝,字字挾著千斤之力,狠狠的敲擊在玲瓏心窩窩上,將她的心整個兒擊的支離破碎。
*
她不是阿北明媒正娶的女人。
阿北騙了她!
那個把她愛到骨子里的男人徹頭徹尾將她騙了她。
她的呼吸,一下子緊起來,轉頭看向臉色同樣蒼白如死的阿北,嘴在抖。
她想問個明白,卻發現自己心痛說不出任何話,張了張嘴,喉嚨里就像堵了一大塊棉花,只隱約有唔唔想說的啞音,就是沒辦法正確的發出聲音。
她的身子整個在顫栗,就像北風里沙沙抖動的樹葉,好一會兒,才清了清喉嚨,澀澀的問出兩字︰
「是嗎?」
就如壓著一座大山,低沉、冰冷而壓抑。
「你娘說的是真的嗎?」
她想笑一笑,當這一切全是一個笑話,可是扯了扯嘴角,哪能笑得出來︰
「我,我居然不是你的妻子……你騙了我?這一切全是謊言?」
裘北的臉,極度慘白,拼命的搖頭,拼命的想抹掉她這個認定︰
「不是不是不是!你就是我的妻子……你是……」
「那你的意思是說,你娘在撒謊?如果我是你的妻子,她為什麼要拆散我們?」
玲瓏大聲叫斷他的爭辯,他語塞。
*
這個謊,已經無法再圓。
他悲痛的看了一眼母親那絕然不肯妥協的臉,看著那一雙牢牢抓住他手臂的漸顯蒼老的雙手,從小扶著他慢慢學會走路的母親,正在殘忍的掐斷他得之不易的幸福。
也許在她看來,她做的是絕對是對的,做兒子的沉迷,迷戀的還是仇敵,最最重要的是那人還是個夫之婦,那便是十惡不赦的大罪,作為母親就該引領自己的兒子走上正途。
可是,他已經管不得道德倫理,他只要她,只要她!
母親根本就不懂!
*
雖然只相處了兩個多月,可是,他的眼神所代表的是什麼意思,她看得懂。
為什麼要看得懂呢?
她的心一陣陣的發冷,一陣陣的收緊生痛,似叫冰水澆了一個透,又似叫人放在火上烤,腦子里一片茫然空白。
一切全是假的!
虛情,假意!
她竟對一個騙子動了心。
騙了她的身,騙了她的心,騙了她真心真意……
她一步一步往後退,原以為自己得到了一個獨一無二的男人;原以為自己將擁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原以為明年時候,她就能為這個男人生一個大胖小子……就這樣合合美美多麼的好,結果呢,一切全是假的。
這男人趁她失去記憶的時候,將她玩弄在手心里。她不是他的妻子!
他也不是他男人!
那她到底是誰?
「我,我是誰?我是誰呀?」
她喃喃自語著,呆呆的笑了一個,冷冷就似臘月里的北風,刺骨的厲害。她狠狠的咬著慘淡的唇,咬得出血,痛的徹骨,想落淚,卻發現自己欲哭無淚︰
「我居然叫人耍的團團轉……我的家呢?我的家在哪里?我是有夫之婦,那我的男人是誰?我到底是誰呀?」
舉目,望了望這個樸素的大廳,她轉過身,又瞅了瞅身後那一幫人︰兩個是面生的,其他人全是他的徒弟,可與她而言也是面生的,沒一個是她的熟悉的,那麼,誰才是她能真正可以依托,可以信任的呢?
「你們,有誰知道我是誰?知道嗎?告訴我好不好?好不好……」
小巫驚愕的看著她,海叔眯緊了眼,看向她身後那對母子,嘆息。
「你們都不知道,那我去外頭問……對了,我去那邊問……那個人認得我的……」
她忽想起了成衣坊的掌櫃,那人稱她「玲瓏夫人」,「君夫人」,是那個君墨問?
她火急火燎的沖了出去。
「玲瓏……」
裘北駭叫一聲,終于忍無可忍的甩開了燕琴,去追。
燕琴被兒子的力道反彈,往後退了好幾步,沒收住身子一下趔倒,巧不巧額頭撞上桌角,頓時鮮血淋淋,眼前一陣模糊,她搖晃著往地是倒去下之前,厲聲叫了一句︰
「北北,要是你敢跨出這門杴一步,那就等著替為娘我收尸……」
「砰」的倒地聲,終于拉回了裘北跨出去的步子。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