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風月無情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痴兒女。君應有語,渺萬里層雲,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
橫汾路,寂寞當年簫鼓。荒煙依舊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風雨。天也妒,未信與,鶯兒燕子俱黃土。千秋萬古,為留待騷人,狂歌痛飲,來訪雁丘處。
這首《模魚兒》乃宋末元初一位金人所作,據說這位詞人在進京趕考的路上汾河岸邊,一位張網捕雁的農夫告訴他,早上他捕捉到兩只大雁,殺掉其中一只後,另一只撞網逃月兌而去,逃月兌的大雁在死雁上空悲鳴哀叫,久久不願意離去,到後來甚至撞死在地面上徇情,听完後,詞人唏噓不已,于是向農夫買下兩只死雁,埋在汾河岸邊,並稱之為「雁丘」,並寫下這首千古絕唱,來悼念這對大雁的不離不棄,同生共死,生死不渝的愛情。
然而,此時正在低吟淺唱這首傾絕戀詞的卻是一位約莫四十出頭,身穿杏黃色紗衫,紗衫的一角繡著一朵大紅的牡丹花的女子。只見她面目嬌美,膚色白皙,一張瓜子臉,黑漆分明的大眼在暮色蒼茫中猶未顯得碧波湛然。長發披肩,直達背心,手握一柄兩尺來長的短劍,在晚風中猶如一朵凌霜傲菊,秀發飄逸。她雙眼直愣愣看著河對岸的一座大宅。歌聲飄渺,游蕩在緩緩流淌,不帶一絲波紋的水面上;岸邊幾株翠柳,輕輕撫模著流水,顯得悠閑自然。
當她唱著這歌謠時,眼波流轉,柔情蜜意,似是豆蔻初開的少女正自沉浸在愛情的歡樂時光之中。歌聲悠揚清脆,但淒怨悱惻,催人淚下。當她目光接觸到河對岸的大宅時,眼中卻流露出怨毒、悲憤、淒楚、凶惡諸般神色。
那大宅,門前一對大石獅子,威武的蹲在大門左右;門楣上「藏劍山莊」四個金色大字,在晚風中依稀瞧得清楚。左右兩旁各豎起兩面大旗,左首大旗上用金線繡著一把巨劍。那劍身在晚風中,似乎隱隱散發著一股肅殺之氣,令人觀之油然生畏。
右首大旗上則繡著兩個大字「藏劍」。煙幕藹藹,整座大宅了無生氣,沉靜得猶如沒有人居住一般。但此地敝處汾河岸邊,景色優雅迷人,可謂山清水秀。況且這大宅豪華無比,猶如大官巨賈府邸,就算沒有人居住,也應該有人守屋,絕不會如此清幽得令人頭皮發麻。
柳樹下的黃衫女子低吟良久,一會兒溫柔甜蜜,一會兒又咬牙切齒,千種怨恨萬般柔情,瞬息間在她臉上變化了露無遺。她呆望良久,才喃喃的道︰「舒百尺,你欠我的,我要你加倍償還……」語氣是那樣的冷漠,肅殺,听之令人心底直冒寒意。
暮色緩緩淹沒大地,她卻呆佇在柳樹下,就如一個塑雕美人,只是神色間太冷漠,與那張嬌靨極不相稱。衣角上的大紅牡丹更顯得惹眼,與她的全身打扮極不相符。她嘴角一撇,浮起一絲狠毒的淺淺笑意,然後身如臨空飛燕,猶如地上的落葉經風一吹,便飄然起來,踏波渡水,向河對岸的大院飛射而去。
黃衫女子身形冷若御風般輕飄飄停在那大宅門前,看著那金光閃閃的「藏劍山莊」幾個大字,怔怔半晌,嘴角一絲不屑的冷笑,鼻孔里輕哼一聲︰「藏劍山莊?哼,哼,只怕今晚之後,武林中就沒有這個名目了!」冷笑數聲,身形陡起,在夜空下猶如一只幽靈,越牆而入。
只見大廳里燈光昏暗晦澀,院子里的的樹葉在晚風中微微作響,淒冷的月光毫無一絲暖意。大廳里一個孤獨落寞,似乎毫無生氣的人影枯坐在哪里。一陣清風過處,那人似乎發覺有人潛入,但不知他是英雄了得,傲視天下無物般從容淡定;還是自知天下雖大,卻無容身之所,只得視死如歸的鎮定。
那女子默默的站在院中,冷冷的道︰「舒大莊主,多年不見,這些年,你似乎很得意吶?」大廳之中的人蒼老而落寞的道︰「靈兒,你終于來了,我等你多時了!」黃衫女子听到「靈兒」兩字,心中一顫,眼光緩緩柔和,似乎想起昔日的鶯歌燕語,花前月下,但只是一瞬間,所有的柔情蜜意瞬間便化為濃濃的殺意。
「我叫歌靈簫黃衫女子冷漠的道︰「二十年前,那個溫柔可愛,傻乎乎的靈兒已經死了!」大廳里面的人嘆息一聲,黯然道︰「二十年前,我辜負了你,你今日來取我性命,我無怨無悔!」聲音中又是淒涼,又是落寞。就如黃昏下的夕陽,已然是遲遲暮歸,就算對繁華世界留戀難舍,卻抵不過歲月流轉的痕跡。
「舒百尺,昔###狠心拋棄我,我就發誓終有一日,定會回來取你性命!」黃衫女子歌靈簫冷酷的道︰「這二十年來,我苦心學藝,就是要報昔日負我之仇,你還有什麼遺言?」原來大廳中的人,就是藏劍山莊莊主舒百尺。
舒百尺搖搖頭,良久才淡然道︰「能死在你手里,也算了卻我一樁心願,你……動手吧!」歌靈簫冷厲的目光射向大廳,一陣微風輕起,一道黃影激射進入大廳,只見歌靈簫的一只縴縴玉手已然按在舒百尺的天靈蓋上。
歌靈簫一見舒百尺,霎時間愣在當地。只見舒百尺神情萎頹,雙目無神,一副蒼老落寞的樣子,昔日叱 風雲的英雄氣概已然蕩然無存,代之而起的是一副猶如快要躺進棺材,被歲月修飾得再無一絲生氣的落魄模樣。♀
歌靈簫呆了一呆,訝異的道︰「你失去了武功?」舒百尺那滿臉皺紋的臉上,浮起一絲苦澀而無奈的笑意,良久才道︰「往事如煙,恍若浮夢,風月無情,暗度滄桑;二十年匆匆歲月,佳人依舊,卻物是人非看了歌靈簫一眼,似乎回憶起往事,良久吐出一口濁氣,淡然的道︰「你還是沒變!」
歌靈簫觸動往事,愣愣出神,一時之間,只听見大廳外莎莎莎的聲響,那是風帶動樹葉發出來的。遠處似乎有狗吠的聲響,但斷斷續續,叫得無力。歌靈簫看到舒百尺那蒼老的容貌,心里似乎微有軟意。突然間,一個人影從外奔了進來,舒百尺一見那人,原本從容淡定的神情一下子緊張起來。
那人一沖進大廳,猛然頓足,呆立在廳門旁。只見她身著淡藍色衣服,發髻高挽,一臉風塵僕僕的模樣。舒百尺神情激動的道︰「你……你回來干……干什麼?」那婦人看見歌靈簫的手掌貼在舒百尺的天靈蓋上,不敢沖上前來。眼中淚珠涌現,道︰「我……我怎麼能棄你而去?」
「真是情深意重啊!」歌靈簫未待舒百尺答話,臉上殺氣隱現,嘴角一絲冷漠的笑意,道︰「舒百尺,只要你殺了她跟我走,我也許會放你一條生路!」說罷,伸手一指那婦人,又道︰「李天姚,昔###從我身邊搶走他,嘿嘿,這筆賬我可記得清楚得很!」
原來這婦人正是藏劍山莊女主人李天姚。舒百尺激動的情緒略微平復一下,看著李天姚,眼中全是愛憐的神色,慘然道︰「你又回來作甚,只要你辦好我交代你的事,我就放心了!」李天姚看著丈夫,淒苦的道︰「數年來,承你愛護,我過得很快樂,此時此景,我自然不能舍你而去。你放心,你交代的事我也安排好了!」
歌靈簫見兩人話語中全是柔情蜜意,心里又是妒忌又是怨恨,冷笑一聲,突然手上加重力道,厲聲道︰「你殺不殺她?」舒百尺全身一震,但臉上露出滿意而快意的笑容,淡然的道︰「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去巫山不是雲;我們夫妻情深意重,她既不肯負我,我又怎能對她不起!」
歌靈簫大怒,手上一加勁,舒百尺臉色驟變,突然張口噴出一口鮮血。李天姚見丈夫吐血,情急之下,大叫一聲︰「放開他!」身子驟起,揮掌撲向歌靈簫。歌靈簫冷瞥一眼,惡毒的道︰「找死!」貼在舒百尺天靈蓋上的手不變,另一只手快如閃電般虛空一點,李天姚的身子突然跌落地上。
舒百尺臉色大變之下,歌靈簫哈哈幾聲狂笑,笑聲中充滿痛苦、怨毒、無奈各種情緒。院中莎莎聲響越來越急,整個世界黑暗得猶如末日來臨般寂靜可怕。歌靈簫那惡毒的神色在大廳昏暗的燈火下,更加顯得恐怕詭異。
笑聲一歇,歌靈簫怨毒的道︰「舒百尺,我已經給過你機會了,既然你一心求死,我也絕不會手軟。嘿嘿,想必你那寶貝兒子正在亡命天涯,不過他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李天姚與舒百尺聞言,臉色驟變,舒百尺原本鎮定的神情此時顯得極為激動,顫聲道︰「對不起你的是我,不關我兒子的事,有什麼事沖我來就是!」
歌靈簫看到他向自己祈求的目光,得意的哈哈嬌笑。只是那笑聲冷的沒有一點溫度,反而有陰森森的寒意。突然手臂一揮,拍的一聲輕響,在舒百尺臉上打了重重的一個耳光,怨毒的道︰「你認為我會放過他嗎?除非……除非你親手殺了你的妻子!」
舒百尺渾身簌簌顫抖,眼中似乎要噴出火來,顯然激動憤怒之極,憤憤的道︰「歌靈簫,你別痴心妄想,要我殺姚兒,千難萬難!」歌靈簫大怒,怒斥一聲,寒光一閃,短劍出鞘,劍尖一下抵在李天姚的咽喉,冷厲的道︰「你若不答應,我就先殺你妻子,再殺你兒子!」
舒百尺氣得渾身發抖,李天姚眼中淚珠涌現,淒然的看了舒百尺一眼,緩緩的道︰「尺哥,謝謝你這些年的愛護,我先走一步,要好好保護我們的孩子!」話聲甫落,突然身子向前急撲,短劍貫喉而過,倒地氣絕而亡。舒百尺大叫一聲,一下從椅子上撲在李天姚的尸體上,嘶啞著聲音叫道︰「姚兒,姚兒,你怎麼這樣傻……」
突然咽喉一涼,話聲戛然而止,歌靈簫的短劍已然抵在他咽喉上,一臉的冷漠,聲音猶如從地獄般傳來,索人性命般的道︰「舒百尺,把《落香寶篆》交出來?」舒百尺怨毒的看著歌靈簫,大叫道︰「你殺了我吧!」說罷,突然和身向歌靈簫撞去。
歌靈簫冷笑一聲,身子向左一側,舒百尺撲空,一下撞在右側椅子上,額頭鮮血長流,摔倒在地。歌靈簫看到他摔得狼狽萬分,心里升起一陣快意,冷笑道︰「從前的英雄氣概哪里去了?你若跪地求饒,我也學會讓你死的舒服一些……」
話聲未完,突然身形急縱,伸手扭月兌舒百尺下顎,冷笑道︰「想自盡,沒那麼便宜!」舒百尺軟到在地,眼中露出野獸般凶狠的光芒,喉頭發出「嗷,嗷」的吼聲。歌靈簫看到這幅模樣,心里快意之極,哈哈狂笑不已。
突然外面沖進來一人,大聲叫道︰「爹,娘……」隨著話聲,一個約莫十**歲,身穿天寶藍色長衫,面目英俊的少年。那少年沖到門口,眼光突然接觸到大廳之中的情景,一下子愕然呆在當地。舒百尺一見那少年,眼光中充滿驚駭,激動的神情,臉上肌肉###,卻苦于無法言語。
那少年一呆之下,突然撲在李天姚的尸身上痛哭起來,叫道︰「娘,娘,你怎麼啦……」哭聲淒慘猶如嚎叫。歌靈簫突然獰笑道︰「好極了……」那少年突然看到倒在地上,滿臉驚恐的舒百尺,一下又撲到舒百尺身旁,哭道︰「爹,你……你怎麼啦……」
舒百尺喉頭發出野獸般的嚎叫,意思是叫他快逃。但那少年心神激蕩之下,只是不停的哭泣。歌靈簫在旁冷笑道︰「真是父子情深啊,舒百尺,恭喜你們父子團聚!」那少年突然轉身看著歌靈簫,大聲道︰「我家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加害我爹爹媽媽?」
歌靈簫冷然道︰「你怎麼知道我與你家無冤無仇?」伸手一把提起那少年,猶如老鷹捉小雞般,惡狠狠的道︰「今日就送你和你母親團聚!」手掌緩緩提起,就要擊落,地上的舒百尺不停的嚎叫,眼中驚恐欲絕。
歌靈簫手掌停在空中,冷厲的道︰「你是在求我嗎?」舒百尺點點頭,臉上全是希求之色。歌靈簫大笑一聲,手掌順勢擊落。突然門外人影一閃,一下子闖進來三個人影,其中兩人刀光霍霍,劈向歌靈簫,另一人著地一滾,趁歌靈簫出招之際,一下搶起那少年和身滾出門外。
歌靈簫大怒,斥道︰「什麼人?」話聲中,短劍倏然出鞘,夾挾一片霞光,架開兩人的短刀。隨即身形晃動,急撲向門外。但那兩人卻不容她去追人,一退之下,又揮刀急攻而至。歌靈簫見兩人刀法不弱,急切之間不能月兌身,于是反身而回,冷厲的道︰「找死!」
話聲甫落,劍光暴漲,瞬息之間攻出四五劍,招招追魂奪命,制敵機先。但使刀的兩個漢子武功不弱,刀法怪異,橫砍幾刀,豎劈幾刀,便化解掉歌靈簫的一陣瘋狂攻勢。其中一個漢子使勁劈出三刀後,轉身對軟到在大廳里的舒百尺道︰「莊主,你快走,這魔頭武功不弱……」
話未說完,歌靈簫短劍攻到,他不得不出招抵御。舒百尺長嘆一聲,看了大廳中妻子的尸體一眼,淒然的道︰「多謝你們好意了,你們快走吧,幫我照顧好笑兒,讓他好好做人另一個大漢急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莊主先逃離此地,日後再報此仇!」
歌靈簫冷笑道︰「你還有機會嗎?」話聲甫落,短劍斜走,劍氣掠空,一道鮮血迸濺而出,一聲淒厲的慘叫隨即想起,「叮當」一聲脆響,一把刀,握在手里的刀掉落在大廳中。那只手掉在地上還在微微抖動,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詭異至極。
只見一個大漢臉色慘白,左手扶著斷臂處搖搖欲倒,斷臂出血如泉涌,一下子染紅半邊身子。另一個大漢一呆之下,舞起一陣刀光,扶住那大漢,左手扶住那大漢身子,叫道︰「大哥快走!」歌靈簫冷酷的道︰「走得了嗎?」
劍光一閃,劍尖已然刺到那大漢胸前。斷臂大漢甚是強悍,見對方武功太過高強,于是伸手一推那大漢,道︰「三弟快走,保護少主!」和身撲上,單臂死死抱住歌靈簫。那大漢淒厲的叫道︰「大哥……」叫聲未歇,歌靈簫長劍倒卷而下,嗖的一聲,插入那大漢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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