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孤城去了城西的斷崖練劍,自創出天外飛仙一式之後他還沒有真正用過,上回陸小鳳夜探南王府的時候他只用了五成的功力,雖然那是建立在陸小鳳也沒有盡全力的基礎上的。♀
從南王府歸來後他正巧撞上賴在他房間的葉靈涵,思緒一亂連原本在想的陸小鳳比的那個口型都拋在了腦後。
當時情況危急,兩個人幾乎都在專注于這樣一場旁人看著驚心動魄實則沒動真本事的交鋒,加上燈光昏暗,想要看清著實艱難。
——莫非陸小鳳就是想要他看不清?
他清楚地知道這個男人有多厲害有多聰明,故而才會對那一瞬間的變化這般在意,倘若稍有不慎被陸小鳳察覺到什麼的話,怕是只能落得個前事盡失功虧一簣的下場。
饒是他心中煩亂,劍法卻沒見有一分的不穩。
下斷崖的時候已是黃昏,不遠處的城樓上點上了好幾盞燈,任憑海風怎樣肆虐都未曾見得熄滅。
葉孤城看得心中一凜,收了劍斂息往那邊走去。
如他所料,確實是十七在等他,但卻沒有其他人在。
她站在燈下抿唇朝他躬身,手里還握著個質地溫潤的精巧瓷瓶,雖然在微笑,卻怎麼看怎麼勉強。
「有何事?」
「我以為城主既然上來了,便應該清楚是為何事。」
葉孤城將視線投向她手里的瓷瓶,冷眉一挑,「有話直說便可。」
「城主這些年鮮少與我置氣,上一回似乎還是因為……」她頓了頓,臉上表情有些慘淡,隨後似乎下了什麼決定一般,將手中瓷瓶遞了過去,「您應該明白,我總不能永遠站在您的這邊。」
這句話像一句詛咒一樣,讓葉孤城的表情驟然一變,「這是?」
「就如您所想而已。♀」十七松開了手,轉身的時候臉上還掛著有些無奈的笑,「您不能忘了,很多事我也是無能為力的,若是為了葉姑娘好,就不該讓她繼續好奇下去,不是麼?」
葉孤城接過瓷瓶後也沒打開,因為用不著打開他就已經能猜到里頭究竟是什麼,十七今日選在這個地方與他見面的用意也不言自明。
「雖然您已經說過您會有分寸,可這樣的話……」她忽然抬起臉,「您也只能糊弄糊弄我,雖然說起來似乎有點像邀功,但我若沒有在其中斡旋的話,怕是也由不得您現在才來下決定。」
十幾年了,她一直都是乖巧溫順的模樣,倒是差一些就忘了她本來的性子,葉孤城也點了點頭,「我知道。」
「您當然知道,您只是不願意而已。」她嗤笑了一聲,口氣早已不像之前那般順從恭敬,「我也怕死,您猜若是我到了不得不選擇的時候,會怎麼做呢?」
听上去像是威脅的話卻沒能讓他動容,海風吹得兩人的衣衫都鼓起了些許,他微一用力將手中的瓷瓶捏成齏粉隨手迎風一灑,「無需你為難,我自會護她周全。」
原本還在笑著的十七表情瞬間就冷了下來,口氣也隨之變得冰冷,「您既如此有自信,我是否也無需再留手?!」
葉孤城停頓了很久才看向她,語氣相當的篤定,「你不會。」
說罷他就轉身拂袖而去了,動作干脆得不帶一絲遲疑和猶豫,讓留在城樓上的十七連一句辯駁都來不及再開口。
海風還是很大,快到城主府的時候才稍許小了一些,他看到城樓上的燈籠已經滅了下去才將心里的最後一絲不確定壓了下去。
世上從來沒有可以完全確定和保證的事,他這般態度也只是仗著某些說出來會傷人的原因罷了。
但畢竟有十幾年的相處,他也很確定能讓十七用這樣的口氣說話究竟意味著什麼。♀
時間確實不多了,再出一小點差錯,這些年來的計劃與盤算都只能付之東流竹籃打水一場空。
哪怕是他自己,都不想看到這種局面,更何況是對這件事更加上心的人。
葉靈涵在城主府後院的池塘邊上逗魚,挽起了袖子露出小半截手臂,隔了五六丈的距離也能看到她轉動手腕的時候時隱時現的那塊骨頭。
……原來這麼瘦。
他沒刻意放輕動作,緩步走到池塘邊的時候她也跟著仰起了頭,「師弟你練劍回來啦?」
「嗯。」
「還有幾天就差不多可以動身出發去中原了吧。」葉靈涵沒站起來,也沒扔掉手里那枝用來逗金魚的小竹竿,「對了我怎麼醒了就沒再見到十七了?」
葉孤城搖了搖頭,「興許有什麼事。」
她也沒再追問下去,又逗了一會兒才拍拍塵土站起來,將袖口重新撥回原處,「那什麼時候才能吃上飯呀……」
听到她這麼說的葉孤城在心里松了一口氣,忍不住抿了抿唇笑自己思慮過頭,「現在去?」
豈料葉靈涵剛偏頭對上他的眼神就好像發現了什麼寶貝一樣地滿是驚喜,「師弟你竟然笑了?!」
反正這樣的動作在她做來早已平常得不能再平常,葉孤城也就任由她捏了一下自己的側臉。
「哎你知道嗎,我第一次在江南見到你的時候還以為你是那種根本不會笑的人,早說了你長得這麼好看就應該多笑笑嘛。」
眼前的人一邊說一邊還似乎是給他做示範一般扯扯嘴角歪了個頭,額上的飾物被她這動作一帶發出清脆的聲響,垂下的一綹發落在眼旁襯得她膚色白皙好似一朵粉面桃花,實非簡單一句嬌俏可人便可概括。
葉孤城定力再好,呼吸也有瞬間的停頓,隨後也跟著扯了扯唇角,「去吃飯吧。」
雖然只是很淺的弧度,也值得葉靈涵開心一會兒了。
十七回來的時候他們已經快要吃完,葉靈涵好不容易又逮著個熟悉的人,想都沒想就過去拉著人說話了。
「啊,讓葉姑娘擔心真是過意不去,我只是有些東西要買而已。」
「咦去買什麼了?」她看了看十七空著的手,有些好奇。
對方轉過半個身體朝著她指了指正在往院子里搬東西的小廝,「就是些廚房里要的東西罷了,葉姑娘和城主若是吃完了,我先讓人來收拾吧。」
葉孤城沒點頭也沒反對,表情也恢復了他最慣常的冷淡模樣。
葉靈涵雖然沒注意到他們倆交換的眼神,卻感覺到了忽然變得有些僵硬的氣氛,再回頭的時候廳里已經見不到葉孤城的身影,不禁疑惑,「咦師弟呢……」
「城主興許有什麼事還沒處理吧,葉姑娘不是說昨夜未曾睡好嗎,不如今日早些休息。」
她一提到昨晚,葉靈涵就忍不住想到當時那個旖旎曖昧的場景,頓時連再和她扯一會兒的心都沒了,連忙告辭溜回隔壁。
只穿著肚兜輕紗就就攔著個男人不讓走這種事,想想就忍不住臉紅啊。
因為很快就要離開飛仙島,後面的幾天葉靈涵已經開始慢慢整理行裝。她從龍門荒漠出來的時候沒有帶很多東西,但是在白雲城的日子里她也用十七幫她買到的布料做了好幾件新的衣服,準備要走的時候東西竟比來時多了一倍。
藏劍弟子的力氣自然是不需要懷疑的,但包袱一大,她又嫌棄帶著麻煩,好在十七安慰她說因為路途遙遠,到了岸上後應該會安排馬車給他們。
所有的一切都似乎平靜得毫無波瀾,葉靈涵卻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樣絲毫沒再想之前那檔子事。
她要真這麼粗枝大葉,過去的兩年在龍門荒漠根本沒有活下來的可能性,更何論她還經常去沙漠深處探路。
十七和葉孤城的相處看似和之前沒什麼變化,實際上根本就是貌合神離,究竟其中發生過什麼她知道直接問誰都不可能問出來什麼有用的東西,所幸陪著他們倆裝到底,看看葉孤城究竟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離開的前一天晚上葉靈涵很早就回了別院,重新檢查了一番沒什麼遺漏的東西後才稍微放下了點心。
伺候她日常起居的侍婢一早被她支了出去,她一邊想著等離開後究竟還能不能搞明白整件事,一邊將侍婢們之前給準備的熱水倒在床前的木桶里,還差些因為心不在焉燙傷了手。
房間里熱氣彌漫,她試了試水溫後沒怎麼猶豫就泡了進去,心里面開始盤算等離開南海是不是應該及時聯系一下司空摘星或者陸小鳳。
背著房門,再加上只要她一動木桶里的水就會發出不小的聲音,她並沒有注意到忽然被挖開一個小洞的窗戶。
察覺到房中熱氣里似乎混了什麼不太對的味道之時她已經有些頭暈了。
在沙漠里她經常踫上這種事,所以這時候她也沒立刻驚慌失措忘記應當如何做,而是當機立斷咬破了舌尖,隨著血的味道彌漫在整個口腔里的同時,混沌的腦海也似乎有了瞬間的清明。
床邊的包袱里有她自制的九花玉露丸,對任何迷藥都有不小的作用,但是不能立刻生效。
匆忙間裹了件衣服從木桶內爬出來的葉靈涵含了一顆後立刻豎起耳朵听外頭的動靜,連去想為什麼的時間都沒有。
她剛才的動作算不得小,興許外面的人也已經听到了,身上的暗器囊里還有幾個骨釘,葉靈涵握住了一枚屏住呼吸躲在床幃後頭只等對方先發難。
來人的輕功造詣算不得好,才一動就被她听到了聲音判斷出了方向,攥在手心里的那枚骨釘也瞬間飛出,極為精準地穿過了木窗中間鏤空的花紋。
「啊……!」
短暫和急促的一聲驚呼之後對方的腳步聲變得凌亂了起來,她也再顧不得那麼多,直接從床上跳了下來準備去追。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站在門外的,卻是葉孤城。
作者有話要說︰>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