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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四章 不貪生不畏死

遺心見到娘這自暴自棄的模樣,猛地一下撲到娘懷里,咬了她肩膀一口,見娘疼的齜牙咧嘴,這才松開嘴巴,說道︰

「那怎可能!阿父他對娘你比對自己還好,要是我和娘一起落了井,他也一定會先救娘,再救我。(八|零|書|屋)」

「笨孩子,你不明白,現在不一樣了,娘做了讓你阿父最討厭的事……」

「我看不明白的是娘親你!不管娘你做什麼,阿父他不可能不原諒你!你若覺著奇怪,就留下來,好好看清楚,弄明白!我不會接受那女人做我娘!」

杜冉琴听了這話,突然覺著沉重的胸口得到了些許緩解。她怎能被他這裝腔作勢的模樣就給蒙過去?他一定別有用意才對,按照他的個性,是為了保護她所以才這麼做麼?可是為什麼……他這麼做,就能保護她麼?她一定得弄明白才行!

那麼首先第一步,就是想盡一切辦法也要留在這個家里!

杜冉琴立刻重新振奮精神,站起身邁步朝里屋走去。門口的守衛見到她往里走,想起來方才主子的吩咐,忙把長槍一豎,將她攔住。

「夫人——呃,不,杜娘,主子說了,不準你再踏入房家。」

「你們听他的還是听我的?」杜冉琴氣急敗壞朝這倆人大吼了一通,這門口倆守衛立刻悻悻地夾起尾巴,猶猶豫豫把長槍收好,當作沒看見她似的,打著哈哈一左一右看著兩邊聊天去了。

說來主子在家的時候少,大多時候他們都是听命于夫人的。這小兩口吵架的事,他們做下人的不管就是了,免得真一板一眼,到頭來反而會自討苦吃。得罪了主子,最多也就是罰上些許月俸,可若得罪了夫人……他們才沒那麼傻啊,往後好日子只怕就到了頭。

杜冉琴一進家門。便繞開前堂,哧溜哧溜,模著小道拐到福苑,將自己關在了寢房里。噗通一下撲到床上,覺著方才恍若是做了場夢。無論如何也不信他竟會因為那件事而離奇她。

房喬帶著竇雲華進到前堂便松開了手。一言不發坐在藤椅上,望著掛在門楣上那一副刺繡的「瑾年春」,沉默不語。

「喬郎。皇上已經賜婚,而我又被你這樣從家里帶出來,可如何是好呢?若是就這麼回去,只怕又會有人說三道四……」

「住下就是。」

「那,喬郎,不知我應當住在哪個宅子呢?听說你住在福苑,那我……」

「畢竟還未過門,男女有別,你就暫住听風樓吧。」

房喬說罷便徑自朝福苑走去。推開房門,沒見到往日那熟悉的身影,他不由眼神一黯,方才勉強保有的淺笑消失的毫無蹤跡,他邁步坐到床上,輕輕撫上瓷枕……這枕頭還帶著熱度?!

房喬心口一跳。忙四下看看,可卻仍是沒發現她的身影,雙眸忽地閃過意思失望,轉而又變成自嘲一笑。

「你定是恨透我了吧,杜娘?」他輕聲呢喃了一句。一甩蔽膝,仰躺在床上,這里還殘留著她的香氣,讓他莫名安心。

杜冉琴趴在床底,一顆心噗通噗通跳個不停,現在她更確信,他定是有什麼原因才會突然遞上一紙休書!若他真的恨她,又豈會在這里自言自語?他應當跟那竇雲華執手在院子里散步才是!

她剛想到這兒,便听到咚咚一陣敲門聲,緊接著就是她最厭惡的那人的嗓音︰

「喬郎,你家院子里的玉蘭好漂亮,隨我一同去看看可好?」

玉蘭開了,她都險些忘了。♀那是她親手種下的,只因玉蘭樹高壯,不似牡丹芍藥那般柔弱好欺,她才親自種下,希望有朝一日,房家的女兒可以如同那玉蘭樹一般美麗又茁壯。

眼淚又不听話滑下,她恨不得抽自己兩嘴巴,剛想著的事現在就要發生了。

「雲華,我今日有些倦了,家中還有些仙釀,若你不嫌棄,就請自便。」

「那……那就算了,改日吧。我先去听風樓收拾收拾行囊。」

他拒絕了?雖然他仍是那般溫柔地回話,可是他確實拒絕了竇雲華!只是,方才他叫了那個人的名字。杜冉琴心口莫名一抽,鼻子一酸又哭了起來。這麼多年,他始終只會叫她「杜娘」,從沒叫過她名字。

過了許久,敲門聲又響,這回是言之清。

「玄齡,你悶在屋子里養仙麼?難為我特意來了,你出來,只要我還在就不會放任你這麼做下去。」

「師父你不是在鬼谷好端端呆著麼,杜娘她可能要去找你,到時候你把她強留在谷中就是。外面塵世一切,就別讓她再煩憂。有遺心在,我也不必擔憂她。」

「晚了,為師和遺心一同被她叫了來,玄齡,她擔心成那樣,怎可能去鬼谷那麼遠的地方,自然是飛鴿傳書求我過來。」

難怪她方才一點都不意外,而是一臉受挫。想來,她多半知道了他為何厭惡獨孤家?這樣也好,他接下來的舉動每一步都會叫她無法忍受,不如這樣趁早,讓她恨透自己,這樣他便不必再有那麼多牽掛。

恨是好東西,能讓人堅強地活下去,總好過愛著忍受別離。

「那師父你在房家自便就是,不過我要做的事有些多,且又雜亂,許是無法作陪。」

是啊,晉書還沒修好,律令也有許多要改。他一人確實死不足惜,只是他既答應世民做這首宰,又豈能就這麼將這些事擱置下去,只顧自己在乎的那一人。

朝中有能有才者甚少,魏徵算是其一,然其畢竟是為前太子近臣,總要避嫌;長孫兄可憐是外戚,也得避諱;宇文弟聰慧有余,然少些人情……他與皇上約好的大唐,是開明盛世,是律令寬松的盛世,而不是刻板成見、效仿舊朝的地方。

若他現在就這麼自暴自棄,豈不是毀了一直以來的期冀?

就讓他再殘喘些時日,一旦這律令全數定好,他便也可以無所牽掛……真的,能無所牽掛麼?

「既然你知道你還有事要做,就出來用晚膳,就憑你現在的身子,你以為能撐多久?」

「只要七日就夠。」律令已然大體定了,只是有些嚴苛之處,他還得再稍作修改。

他從床上下來,推開門出去用膳。

杜冉琴听見他出了屋,忙從床底下鑽了出來。拍拍身上的灰塵,抿唇皺眉沉思了起來。

他究竟怎麼回事?怎的一副自己沒救了的模樣?言之清不是說,再縫心一次,他也能接著活麼?以前言之清能做到,怎麼現在就不成了?

言之清一定知道些什麼。

言之清瞅著房喬出了屋子,也正欲轉身跟去,只是後腦勺突然傳來一股力道,揪得他頭發生疼。他略微不滿扭頭回視,竟發現拽他頭發那人是杜冉琴。

「你方才在屋里?」

「換個地方說話!」

杜冉琴拖著言之清進去書房,扭開暗室進了密道。這密道足夠深,且有幾個暗門要打開才能通,在這兒說話便不怕被他人听到。且這地方房喬並沒來過,要想找到也並非一時功夫。

「我就藏在床底下,你們對話我全听到了。師父,玄齡他不是能活嗎?怎麼會這般絕望?像是注定沒了希望一般。」

言之清沉默些許時候,幽幽一嘆,回道︰

「杜娘,你可知當日我所言並非實話。蠱王絲……並不是隨時都能用。正常狀況,蠱王抽絲,由于蠱王要冰存,而蠱王絲也是冰存,這冰涼的絲線一遇到空氣便會融化,根本無法穿入心室。唯有……唯有在人體內的蠱王絲才能用來穿心。」

「什麼?!那什麼又是人體內的蠱王絲?」

「就是……歷來獨孤家以族長或者是鬼谷嫡系之人體內才能有的東西。只要蠱王鑽入人體內便會吐絲,而這種絲線便會裹住人心,保護主人。杜娘,先前縫入玄齡體內的絲線,正是原本包著你娘親的……那日我湊巧踫到你娘,她一心求死,卻被我制住穴道未能如願。

而我救下那孩子,帶回谷中藥洞時,發現他已然接近死亡,只有你娘心口的蠱王絲可救。你娘她……她便請求我將她的心中的蠱王絲抽出給這孩子用。我即便暫時控制了你娘穴道,卻也不能制她一輩子,我一旦松開她穴道,她又會求死。與其如此,倒不如讓她如願,救下這才五六歲的孩子。

因而,最後我松開了你娘的穴道,是她親自拔刀自刎的。

而我說玄齡還有救,是因為還有一人體內有蠱王絲,而那人已然快要壽終正寢,若我所料不錯,再有一年也許她便能往生極樂。」

那麼他當不會恨獨孤家啊!

「那他為何不肯听話養好身子等機會?」

言之清幽幽一嘆道︰

「事實上,他的狀況只怕確實無法等那麼久。而我將他視如己出,一旦他有危險,定會不顧那人性命,將他救下。他許是不願我如此。」

「是誰?」

「我姑母言之漣。她已年過九十。」

「啊?!那你……」

言之清漠然點了點頭,回道︰

「我倆沒什麼交情,不比陌生人強多少。杜娘,用那老嫗的性命換他的,他都不願,何況是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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