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里屋傳來急促的驚叫,伴隨嗚嗚低沉哭聲,糯糯的童音那麼無助茫然,下一刻,就響起了曹氏細聲輕哼,慢慢唱起了哄人的歌謠。♀
五娘的哭鬧漸漸小了下去,變成一聲聲壓抑的抽泣,似含在喉嚨里,找不到突破口,最後只能無疾而終咽了回去。距離那件事已經過了好幾天,可夜里,五娘還是會頻頻做噩夢,每到這時,曹氏就會一把摟住女兒,緊緊抱在懷里。
白鑫翻了個身,婉轉的歌謠飄進耳朵,帶著安撫人心的奇妙作用,若是仔細听,能听見那聲音帶著悲涼的哭腔,听多了又讓人覺得難受。
自從五娘差點被賣掉後,她再也不敢呆在家了,無論多辛苦,她都要跟著白鑫上山,干的極為賣力,找野菜,拾柴禾,小小的身體背著有她半人高的竹簍,沉甸甸的,粗糙的帶子勒著單薄的肩膀,似乎這樣能證明自己並非無用,就能讓白女乃女乃打消再賣掉她的想法。
白鑫心中嘆氣,他知無論五娘再如何干活賺錢,也不會在白女乃女乃跟前討到好印象的,白家所有人,都將是二郎踏腳石。
曹氏看著小女兒這樣辛苦,幾天就瘦了一大圈,實在心疼,她雖然愚鈍,但知女莫若母,她早就知道五娘的心思,勸也勸過了,安慰也安慰過了,但五娘這次真嚇怕了,雖年紀小小,卻最是敏感,五娘其實心里明白大房在白家的地位,便一刻也敢不放松警惕。
白鑫也看不過去了,就說︰「五姐,要不讓娘叫你女紅吧,你在家納個鞋底,繡個花,日後拿到鎮上賣了錢,女乃女乃一定會歡喜的。」
他說最後那句話時,心里咕咚咕咚冒酸水,灼著胃口,馬上就能吐出來似的。
五娘一听,眼楮卻頓時亮了,燦若星子,她立刻跑到娘跟前,央著要學繡花。
曹氏听了,心中松了口氣,只覺得女兒學了女紅,對她也有好處,也不用再整日往山上跑了,臉上當下就掛出滿意地笑容,拉著她念叨起了女紅的基本知識。
五娘不自覺抿起了嘴,兩道淺淺的眉毛輕輕皺著,但她眼神專注,顯然將娘的話都听了進去,手指頭還無意識地掰著,像是在記著什麼一二三四。
白鑫從旁看著,心中卻五味陳雜,以前五娘是整個家里最天真活潑的一個,最煩穿針引線,上像長了釘子,坐都坐不住,這會竟主動要求學女紅,顯然她這會滿心想著怎麼討好女乃女乃。
這一日,徐氏端著木盆從外面匆匆走了回來,盆里汪著半下子水,一件藏藍色衣服泡在水里,看起來如墨一般,光看那新舊程度,就知衣服是二郎的,徐氏臉上掛著興奮的表情,剛一進門,還來不及把盆放穩,便湊到白女乃女乃跟前,神神秘秘地開口,「娘,你知道那程家園子里來人了嗎?」
在村子的外沿,有一棟寬敞氣派的園子,初建時還以為是什麼大戶人家來此定居,後來才知,這只是一個程姓人家在鄉下置辦的莊子,平時只有一些下人,操持著百畝良田,主家並不來住,說村里第一大戶是虞家,是不算這程園的,因從沒見過程家的主人,便弄得那棟園子越發神秘,但同時,又好似給從村子里排除在外。
那園子里的人自持大戶人家,便眼高于頂,瞧不起鄉下人,而村民呢,隱隱又有股仇富心理,同樣瞧不起這些下人出身,雖程園就在村子外沿,但漸漸的,便好像將那園子孤立起來。♀
白女乃女乃剛想罵她洗衣服擰不干淨,乍一听說這個話題,便什麼都忘了,「那園子不是隔三差五就有人送來嗎?有什麼好新鮮的?我听說是程家做錯事的下人才送來園子里,我的乖乖,這麼好的一座園子,就為了讓挨罰的下人住?」
徐氏眼中冒出炙熱的光芒,想起听到的消息,更加來了勁,比劃了起來,「前一陣子不是看程家園子里送走一批下人嗎?」
白女乃女乃點點頭。
「最近又調來了一批新的,剛剛我听馬大嫂說,程家的一位小娘子要來鄉下住些日子,原本的下人這才整治了一番,將犯過錯誤的都送走了,換了一批好的。」
徐氏說完這句後,便停住了,飽含深意地看著白女乃女乃。
白女乃女乃轉而明白過來,立刻拍了拍大腿,繼而大笑起來,「哎呦,這可真是太好了,那程家可是京城里的富商,虞家和他們一比,連屁都算不上,我听說程家還有人當官呢……真的是程家的小娘子要往這住些日子?」
「可不是嗎!」徐氏咧著腮幫子。
白女乃女乃一深入想,卻有點不信了,漸漸收起笑容,狐疑道︰「她一個富家娘子,不在京城享福,好端端來鄉下做什麼?」
徐氏茫然地搖搖頭,接著又興奮地說︰「娘,你也知道,馬嫂子的兒媳婦和程園子里的宋嬤嬤關系不錯,就是听她說的,是程家的小娘子,千真萬確,因為什麼,卻搞得神神秘秘不肯說。」
白女乃女乃想了想,然後急不可耐往外走,「我去馬家打听打听。」
「娘,你捎倆雞蛋啊,讓馬嫂子的兒媳婦多在宋嬤嬤面前說說咱二郎,再在程娘子耳邊念叨念叨,若是入了程娘子的耳,那就阿彌陀佛了。」徐氏急得攔了一下。
白女乃女乃沒好氣地瞪她一眼,「急什麼?這八字還沒一撇了,若來的不是程家小娘子,不就白倒霉倆雞蛋嗎?我先去掃听掃听,若是真的,再送雞蛋也不遲。」
「好好好。」徐氏訕訕點頭,往旁邊讓了讓。
白女乃女乃急匆匆就出去了。
徐氏一直扒著門口向外往,衣服也沒心思擰了,她恨不得白女乃女乃有縮地功,一眨眼就回來了。
過了半個來時辰,總算盼到了白女乃女乃回來,徐氏從沒像現在這樣迎了出去,雙手裝模作樣地攙著白女乃女乃,「娘,怎麼樣?」
白女乃女乃極力繃著嘴角,可仍壓不下去臉上的笑容,她眼角上皺起一道道痕跡,顴骨鼓了起來,徐氏一看就知有戲,這會心里跟百爪撓心似的。白女乃女乃享受著徐氏做小伏低的姿態,故意不說話,直到兩人進了屋,她才慢條斯理說︰「確實是程家的小娘子要來園子里住幾天,听說是為了解悶散心。」
徐氏立刻歡天喜地笑了起來,嘴里一個勁地喃喃著「太好了,太好了」。
白女乃女乃脾氣古怪,就愛潑人冷水,「你不要忘了,那程家小娘子可不比咱們鄉下丫頭,哪會隨便出來的?說不準她來這的幾天,你連個影都看不見。」
徐氏聞言,眼楮骨碌碌一轉,她這個人,就是心思大,但凡有一點捕風捉影的事,都想著將好事往自家身上攬,初一听聞程小娘子要來鄉下住幾天,心里便長了草,不自覺想著若是二郎能娶了這麼個媳婦該有多好,越想越覺得這事有譜,在當娘的心理,總是自己的兒子是最好的,這一點,在徐氏身上更是發揮了淋灕盡致,甚至她覺得這天下再沒有比她兒子更好的,加上二郎又是讀書人,以後是要當官的,她都想著配程家小娘子綽綽有余,現在差的,只是程小娘子知道有她兒子這麼個人。
徐氏並不氣餒,甚至早想好了對策,她這會討好地沖白女乃女乃說,「娘,你拿上幾個雞蛋,給馬嫂子送去,讓她兒媳婦在宋嬤嬤耳朵多念叨念叨咱們二郎,那宋嬤嬤在程園可是有些身份,到時她在程小娘子耳邊一提,只要程小娘子知道咱們二郎,或是再看上一眼,保證對咱們二郎上了心。」
她說這話一點也不害臊,要說二郎的模樣在村里確實數一數二,身上又帶著文人氣質,不少姑娘都中意他,但也僅限于村子里,徐氏也不想想,憑程小娘子的眼界,憑什麼一眼就瞧上他?
又說了,徐氏到底見識短,那宋嬤嬤在園子里有些身份,可未必能在程小娘子跟前說上話,而且區區幾個雞蛋收買的了馬家兒媳婦,卻入不了宋嬤嬤的眼。
白女乃女乃也存了這樣的心思,可是她想著中間隔了馬家兒媳婦。宋嬤嬤,便未必真好使,有些舍不得雞蛋,而且這會听徐氏先說出來,更不想趁她意,故意冷冰冰地說︰「這八字還沒一撇呢,有那送出去的雞蛋,還不如給二郎補一補,等二郎高中,什麼樣的人家沒有?」
徐氏心里急得不行,只道白女乃女乃愚昧,那雞蛋吃進肚子又怎麼樣,遠不如送去做人情,讓程家小娘子對自己兒子上心來的重要,她一個勁地勸,「那哪能一樣啊?听說那程小娘子品性極好,配咱們二郎再好不過了。百度搜或,,更新更快白女乃女乃抿著嘴就是不松口,其實心中美滋滋地看著徐氏焦急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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