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義凜然的豪情壯志直接支配了末善的食欲,她敞開胃口,來者不拒,大吃猛吃,她總算認清了一個事實,吃飽了才有力氣和魔鬼抗爭啊。
雖大肆揚言不再管末善,韓蛟到底還是來了,末善剛好從外面散步回來,她穿的單薄,像紙片人般,仿佛風一吹就倒。
她朝他微笑,臉上看著似乎有了一點肉,韓蛟扯扯嘴角,「我可不是來關心你的。」
「我知道。」
藿棲遲早已下令,宅中除了茂叔任何人不得過問她,無論死活,她的坦誠令他不自然,為了表示自己真的不是來關心她的,他的理由十分正當,「今天拆線。」
「拆完線我就能走了嗎?」
她關心的只有她的去留問題,韓蛟手中的動作停滯了一下,半天才吞吞吐吐的冒出一句話,「哥沒告訴你嗎?」
末善揚眉,「告訴我什麼?」藿棲遲又想搞什麼花樣?
韓蛟恨不能咬下自己的舌頭,讓他多嘴,「別問我!」
她推開他的手,把開衫重新套上,「那你別踫我。」
韓蛟瞪大了眼楮,這個女人無賴起來跟哥簡直不遑多讓,「你以為我高興伺候你,愛拆不拆,反正留疤的又不是我。」
末善索性下了逐客令,冷冷的轉過身,「請隨手關門。」
「你!」
這祖宗他可得罪不起,他一臉討好的湊上去,開什麼玩笑,末善的恢復程度可直接關系到他的性命,「妹妹,我瞎說的還不成嗎!」
誰料她根本不吃他那一套,「誰是你妹妹,別亂認親戚,我高攀不起。」
靠!枉他韓蛟曾經在黑道上叱 一時,居然被一個毫無攻擊力的小丫頭威脅!他他他……「你再不乖乖就範,我就用強的!」
「撲哧。」末善卻意外的被逗樂了,「好啊,你來試試。」
韓蛟滿臉黑線,這姑娘的口味真不是一般的重,強上她?他不要命啦,他可不想被哥千刀萬剮,五馬分尸。
「善善,小善善,善妹妹,你就同情同情我,行行好吧!」
末善伸手指控他,「我為什麼要同情你,你剛剛還恐嚇我呢。」
韓蛟喊冤,「我有嗎?我哪有!」
「切。」
末善壓根不理他,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擺明了是有事情瞞著她。
藿棲遲的同黨,都是惡貫滿盈的大壞蛋!
可憐韓蛟求爺爺告女乃女乃,連吃女乃的勁都使了出來,末善就是無動于衷,他算是看清末善的本質了,虧鐘菱緊張她的那副模樣,她哪是經不起折騰的柔弱小綿羊啊,分明就是披著羊皮的大灰狼啊!
站在門口圍觀許久的蘇世問終于看不下去,于危難時刻出手解救了他,「末小姐。」
末善賭氣不回頭,韓蛟卻頓時松了一口氣,可算來了個救兵,這廝就像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他根本不是她的對手啊。
拍拍蘇世問的肩膀,他的表情任重而道遠,「搞定她,全靠你了。」
蘇世問坐到她的身邊,眼角含笑,「能把韓神醫搞到焦頭爛額的人,真是太稀有了,要是這種人才再多點,這世界該多太平啊。」
韓蛟不滿的抗議,「喂,你到底是來干嘛的啊!還有,不要叫我韓神醫,跟江湖騙子似的,我可是正當醫生,有執照的!」
末善抬頭注視蘇世問,「他要把我怎麼樣?」
韓蛟立刻噤聲,無辜的狹長鳳眼也求助的望向他。
蘇世問避開了那個敏感的問題,顧左右而言他,「你氣色好多了。」
「他要把我怎麼樣?」
蘇世問靜默了一瞬,「藿先生的意思,目前,你的自由範疇恐怕只能在藿宅。」
「哦?」末善其實並不意外,「然後呢,準備禁錮我到什麼時候?」
「直到鐘菱小姐同意。」
末善嗤之以鼻,「這麼說,他肯相信我了?」
蘇世問仍舊沒有正面回答她,「末小姐,和藿先生作對的人難有好下場,何必要和自己過不去,白吃苦頭。♀」
末善听過最沒有說服力的勸話,大抵就是這一句了吧,她難得一見的勾起嘲諷的嘴角。
「我和他作對?在這之前,我連他藿棲遲是神是鬼都不知,就因為你們道听途說的認為我會通靈,就可以不管不顧我的意願強行把我擄到這里,甚至不惜要取我的性命。」
她復又轉頭望著韓蛟,言之鑿鑿絲毫不肯退讓。
「就算我會通靈那又怎樣,鐘菱想要在我這里得到什麼,韓醫生,你是一名醫者,堅信科學,那你可不可以用你的專業態度告訴我,人死可以復生嗎?」
韓蛟啞言,雖然早就領教過她的伶牙俐齒,可此刻,她說得每一句話都字字在理,他找不出任何語言可以來反駁她。
「既然人死不能復生,那麼即使我能夠通靈,揭開鐘櫟死亡的真相,又能改變什麼事實?」
房間里陷入死一般的沉默,沒有人再開口說話,眼前這個女孩的雙目之中滿是決絕,蘇世問理解這個眼神的含義,那是一個人對自己不公命運的反抗與斗爭。
這樣的她像及一個即將踏上戰場的戰士,她早已將身死置之度外,視死如歸,為了爭奪那最後一方領土,寧為玉碎也在所不辭。
大約過了好久,才有聲音在背後傳來,鐘菱站在那里,一張臉隱藏在光線的暗影之中,表情看不出好壞。
「你們都出去。」
直到房間里只剩她和末善,她走到她的面前,目不轉楮的盯牢她,「我非常確定,我從來沒有跟你說過我是為了什麼才找上你,也從來沒有告訴過你,我的弟弟叫鐘櫟。」
末善覺得好笑,「三年前你被假靈媒訛詐的事情,在暮山還有人不知?」
鐘菱不信,「你見過他,對嗎?」
「鐘小姐,我理解你們姐弟的感情,可是你寧願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神之說,都不肯接受他已經死去的事實,這不是很荒謬嗎?」
鐘菱把頭埋下去,「末善,也許你不會相信,不管別人說他死去多久,我卻能感覺到,他就在我的身邊,從未離開過」
末善嘆了一口氣,這大概就是雙胞胎才有的心靈相通吧,她望望邊上的鐘櫟,他的神情悲切,伸手去抓鐘菱的手,終是錯過,不知道這已經是第幾百遍的試探,他捂住臉,忍住不哭出來。
夜深人靜,末善側躺在床上,瞅著窗外的月光,陷入沉思。
牆角的那道黑影越縮越小,她听見自己的聲音在空蕩的房間里突兀響起,「你希望我幫她嗎?」
黑影毫不猶豫的搖搖頭,很是堅定。
末善不解,「為什麼,讓她知道你死去的事實,你就可以再無牽掛的輪回轉世了,不是嗎?」
鐘櫟依舊搖搖頭,「我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能夠得道超生。」
末善忍不住將心里的話說出口,「可是你這樣,卻會害了她。」
「阿善,你有親人嗎?」
想到外婆,她的神色黯淡了下去,「我從小和外婆相依為命,她是我唯一的親人,我好想念她,可是我沒辦法和她聯系,不知道外婆會不會很擔心我。」
鐘櫟知道都是自己的原因才使得她被禁錮在這里,「阿善,對不起。」
末善輕嘆,「這不是你的錯。」
他們沒有再說話,末善輾轉反側,越心煩越清醒,竟一夜未眠。
接下來的日子里,因為堅持拒絕幫助鐘菱滿足心願,藿棲遲展開了對末善永無天日的身心折磨,讓她備受煎熬。
連茂叔都被禁止出入末善的身邊,她被徹底軟禁了,藿宅的地下室,藏著一個陰冷無比的密室地牢,據說就是在這個地方,曾經終結過不少叛逆之徒的性命,場面慘不忍睹。
這里,沒有食物沒有水源沒有陽光,並且,沒有希望。
誠如不懼怕鬼魂的末善,在踏入地牢的那一刻,也不可抑制的感到顫抖,這是她從未進入過的世界,牆上地上布滿枯涸的血漬,惡靈到處都是,他們尖叫,發狂,血眼猩紅,一道道抓痕,一條條鎖鏈,看得末善觸目驚心。
誰說人間沒有地獄,這里,竟是比地獄還可怕的地方。
他們的死相恐怖,全身上下幾乎沒有一處完好,蘇世問在送她進來的時候忍不住警醒她,「末善,這個地牢已經棄置三年,不要再做妄想,向他屈服,才能保住你的命。」
棄置三年?她的面子還真大,末善也許該慶幸,對藿棲遲來說,她還是有那麼點利用的價值,否則,連地牢都不需要,他會直接送她下十八層地獄。
不停有惡靈對末善發狠咆哮,這是它們的地盤,它們不歡迎她,更不允許她來侵佔。
末善卻意外的看到一個弱小無害的陰靈,他躲在角落里,不敢看她一眼,因為恐懼,身子瑟瑟發抖。
她走過去,「別怕,我來跟你作伴。」
陰靈還是不可抑制的顫抖,「你別殺我,別殺我,別殺我,,,,」
末善彈開一個撲上來的餓死鬼,「相信我,我不會傷害你。」
陰靈終于肯抬頭看她,她驚愕,這竟還是個孩子,「姐姐,有人要殺我,我好害怕。」
末善不知道該怎麼安撫,她只好柔聲道,「別害怕,這里沒有人要殺你。」
「真的?」
末善點點頭,她的眼神真誠,不像是騙人的樣子,小陰靈這才放下心,乖乖坐到她的身邊,仿佛借著她的「人氣」,就可以不再害怕。
于是,末善交到了她在地牢里的第一個朋友,她頭靠著牢不可斷的鐵桿,「阿晚,你為什麼會困在這里?」
監視屏幕前,藿棲遲的目光幽暗而深邃,他盯著末善半晌,終于發話,「阿晚是誰?」
一旁的蘇世問早已驚呆,雖然鐘菱一口篤定末善能通靈,可他從來不以為這世上會有鬼神,對她的遭遇即使同情,心里終究是小看她的。
比他更震驚的是韓蛟,他無法相信自己听到的那個名字,可如果她真的在說謊,又如何解釋剛剛那駭人的一幕,「阿晚是南震平最小的兒子。」
他頓了頓,有關那段記憶的片段全部涌上心頭,聲音低得輕不可聞,「他就死在這地牢里。」
藿棲遲的眼神驟冷,他站起「啪」得踢斷身下的椅子,命令不可違抗,「別再讓我見到她。」
蘇世問模不著頭腦,既然證明末善沒有說謊,藿棲遲為何這般惱火?
韓蛟卻沉默了,他一直以為末善的不怕死是強裝出來的,卻不曾想,這種氣魄,竟是與生俱來的。
如果末善真的騙了鐘菱,或許還有一絲活下去的希望,摧殘到她求饒為止,藿棲遲自然會放過她,可是現在,就算是神明顯靈,都阻止不了他要她死的伐斷腳步。
自此,末善,在劫難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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