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漸,你去哪里?」盤坐在地下的不怒忽然出聲問。♀
水漸站住,他剛走到石門邊,听到不怒叫他,悶聲答道︰「我四處轉轉,看看有沒有別的通路。」
不怒瞥了他一眼,道︰「水瀟,你跟著他去。」
水瀟立刻從不怒身後站起來,向水漸走去,水漸也沒有說什麼,徑自往石門外走,水瀟趕忙跟上,兩人一前一後,進入黑漆漆的甬道之中。
他們已經在這里呆了兩天,尸體抬出去四具,還剩下五個弟子,加上不怒和凌徽,一共七人,不怒叫其中兩人出去弄吃的,水明守在石門邊,剩下水瀟跟水漸,正在甬道里走著。
「大師兄,你要走到哪里去啊?這里面怪黑的,咱們還是隨便走走,就回去吧。」水瀟道。
水漸一聲不吭,依然往前走。
他總感覺,水新就在這里,可是卻一直沒有看到他。
水新應該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份,他打算做什麼呢?重建魔教嗎?
在把他的心勾、引走之後,干脆利落地甩掉他,然後投入到復興魔教的大業之中麼?
那不是水新,不是他認識的水新。水漸閉上眼楮,胸中隱隱作痛。
月圓之夜就快到了,水新打算看著他蠱毒發作麼?
為什麼……還不出來?
「大師兄,你要去哪里啊,這都走了這麼遠了!」水瀟仍在後面喋喋不休。
水漸心緒煩亂,丹田中那一絲護體真氣又躥了出來,在穴脈中亂跳,明明只有那麼一點單薄的力量,卻不斷在他身體中尋找存在感……就像水新一樣。
「大師兄,都快走出去了,掌門叫你不要離開他身邊,咱們還是不要繼續走了的好。」說著,水瀟一把抓住了水漸。
水漸發現,他竟然無法掙月兌水瀟。
水瀟運起內功,用一個粘字訣,將他的手臂吸得緊緊的,強大的內力如一塊千斤巨石壓迫過來,而他竟然無法放抗。
水瀟對水漸存了幾分懼意,因此不敢大意,將十成十的內力運上,要抓水漸回去,誰成想,水漸竟然輕而易舉被他抓住——這實在是不可思議的事情,水瀟心里升起幾分得意。
「嘿嘿,大師兄,你現在內功全失,還是乖乖跟在掌門身邊比較安全。」水瀟一把拽過水漸的手臂,強迫他跟著自己回去。
水漸什麼都沒說,他敏銳地感覺到手臂上緊扣的那只手,惱怒、震驚、自我厭棄,引發一陣陣戰栗,如同無數螞蟻從水瀟的指端爬到他身上。
水瀟笑道︰「大師兄,你一向聰明得很,怎麼就栽在一個嘴上沒毛的小孩子手里了?」
水漸依然一聲不吭。
水瀟見四下無人,此時不管說什麼,也沒有知道,于是又湊近水漸,道︰「大師兄,實話告訴你吧,下一任掌門,是我的。」
水漸抬眼瞥了他一眼︰「哦?」
水瀟得意笑道︰「你沒看到麼?現在掌門最器重的就是我了,水逸,已經不受寵了。」
水漸略一思索,道︰「不是還有水明麼?」
水瀟正在得意,被水漸一盆冷水潑下來,登時不快︰「水明算什麼,不過是一個沒腦子的走狗罷了,你沒看出來嗎?他只會說是是是,從來沒有自己動腦子想過該不該做。」
水漸輕笑一聲。
水瀟怒︰「你笑什麼?」
水漸道︰「沒有什麼,不過,水逸也自以為自己有腦子。」
水瀟听到這話,悚然一驚,他太過得意了,沒有想過,為什麼水逸被不怒真人拋棄,水明這種呆呆傻傻的卻可以留在不怒身邊……而他現在,就在步水逸的後塵!
水漸道︰「前日里在江南盟盟主府,你被人劫出去那事,後來查到罪魁沒有?」
提起這事水瀟就來氣,怒道︰「關你什麼事?」
水漸淡然道︰「自然不關我事,不過,能從盟主府里把你弄出去,那一定是內鬼了。」
水瀟一怔,水漸的話,再次勾起他的懷疑,他試探問道︰「難道你知道是誰麼?」
水漸道︰「你都查不出,我當然更不知道了,不過,听春華姑娘說,來的路上踫上水潤和水明走在一起,不知商量什麼。♀」
「水潤??和水明??」水瀟又驚又怒。
水漸沉默下來,他知道,對水瀟這種喜歡猜疑的人,話說到這里,就足夠他自己補完全部陰謀過程了。
洞內,不怒真人與凌徽對坐。
凌徽笑問道︰「听說……你們門派大弟子,那個叫水漸的,是中了合歡蠱毒是吧?」
不怒神色不變,反問︰「怎麼?」
凌徽笑道︰「合歡蠱毒,我倒是也有所耳聞,听說是月圓的時候會毒發呢?」
不怒道︰「夫人有話直說。」
凌徽笑道︰「明天夜里……就是月圓之夜了,你準備把他留在這里,等著看他毒發麼?」
不怒「哼」了一聲︰「那要看他的運氣了,若是我們順利進了血地獄,自不必說,我會給他找到解藥,若是我們耽誤了……那就沒辦法了。」
凌徽搖搖頭︰「掌門對手下弟子還真是無情啊,比起我們魔教,也不遑多讓啊。」
不怒面上有些不悅,但想到還要仰仗凌徽幫忙,便沒有說什麼。
不到半個時辰,水瀟帶著水漸回到洞窟內。
水瀟的目光在門邊的水明身上打了個轉,若無其事地掠過,眼底卻流過一絲陰狠。
不怒道︰「你們兩個,過來湖邊坐著,看著湖里的動靜。」
「是。」水瀟快步走到不怒身邊,水漸慢慢跟上來。
洞窟上方的豎井壁上,水新偷偷探出腦袋。
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一身藍衣的水漸。
藍色最是端方,水漸又坐得筆直,衣袖松松垂在地上,有一種說不出的超拔氣質。
「你放心,等到血地獄的門打開,我就帶你進去解蠱毒。」水新心中暗想,「從此以後,你再也不用受到蠱毒的控制,你想喜歡誰就喜歡誰……那時候,你還要我的話,我們就在一起。」
想到深處,水新臉上浮起一層淺紅。
他從沒想過另外一種可能——如果水漸不要他,會怎樣。
月圓之夜。
洞窟內,不怒安排四個弟子分別守在血池一邊,他和水漸站在池邊的岩石上。
他們頭頂的豎井逐漸暗下來,紅色的天空被深藍代替,洞內的光線越來越稀薄,直到相隔不過一丈的人互相看不清彼此的身影,不怒命令弟子點燃火折子,繼續監視水中的情況。
水漸體內只有那麼一縷純陽真氣,因此,蠱毒的發作並不猛烈,至少,天黑下來之後,他仍然沒有明顯的感覺。
他頭頂上,豎井壁上,卻有一個人比他還著急,時不時就要探出頭看一看,有沒有什麼變化。
半個時辰過去,水底的洞穴依然不斷噴涌著血霧。
不怒沉聲問道︰「夫人,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大門還沒有打開?」
凌徽笑道︰「我也不知,不如再等等?」
不怒冷哼一聲,兩眼直直盯住水面。
水漸感到下月復一緊,似乎有小蟲子在丹田里鑽來鑽去,這種感覺實在太熟悉,只不過以往,他還沒有運功抵抗,就被丹田中突然爆開的熱量充滿穴脈,控制意識,最後徹底失去神智。
這一次,他卻無比清晰地感覺到,那小蟲爬動帶來麻麻癢癢的感覺,從丹田中出來,往要命處爬去。
水漸繃緊了身體,強自忍耐那種麻癢感。
隨著月亮一步一步升到中天,合歡蠱毒的作用逐步擴散到身體的每個角落,水漸甚至感到腳底的一粒石子,正令人煩躁地硌著他的腳掌。
「啊,那是什麼!」有弟子驚呼。
水漸忍著渾身發癢的感覺,向湖中看去,只見那血霧變得淡薄,湖底有一個銀光閃爍的大盤子,不知什麼時候落在那里的。
不對……那東西早就在那里了,之所以現在才能看到,是因為它反射著月亮的光。
不怒也很快覺察到月光的作用,他抬起頭,向豎井看去。
不偏不倚,滿月從頭頂的洞穴照射進來,月光正落在湖底那片反光的圓盤上。
細看來,那片圓盤卻不是平坦的,而是有著不同角度的斷面,它受到月光照射後,又將月光投射到不同方向,那些光束落在湖岸下的七片同樣材質的圓盤上,圓盤繼續反射月光,並互相投射,一時間上下輝映,將湖水照得一片通明。
血霧洞口似乎有什麼東西緩慢地蠕動著,眾弟子心驚膽戰地看去,發現那東西縮到洞口里面去了,似乎是一種怕光的活物。
那活物消失之後,血霧也消失了,湖水清澈見底,澄明如同無物。
「你們,去試試水里還有沒有毒。」不怒下令。
兩個弟子抬著事先準備好的高原鼠,扔進水中,那些鼠撲騰了一陣,游回岸邊,飛快地躥到黑暗里去了。
不怒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走!」灰影使傳音入密,一個穩準有力的字,把水新的注意力從水漸身上扯了回來。
水新正迫不及待要下去,帶水漸一起進血地獄,听灰影使一聲令下,他立刻一個激靈,站起來,「嗖」地躥下去,飛鷹掠地一般墜到水漸身邊,二話不說,摟住他的腰就往水里跳。
水漸雖然內力全失,反應能力還是很快的,他感到有人靠近他,本能地警惕起來,那人熟悉的氣息一飄過來,他丹田下的蠱毒似乎鬧騰得更歡了。
「轟」地一下,血液沖上頭頂,水漸差點沒把持住,要伸手緊緊抱住那人。
可是,一個寒冷徹骨的念頭閃過他心間。
這三年來的蠱毒,都是為誰而起?
水靜臨走時的話猶在耳畔。
「大師兄,你無論如何也要殺了魔教教主。」
「水新,如果他願意回來,那他還是我的師弟,如果他跟著魔教的人去了,他就是我的仇人。」
「大師兄,大是大非的事情,你比我更清楚。」
沒錯,正道和魔教之間的仇恨,他和魔教教主之間的恩怨,沒有那麼容易一筆勾銷。
就是這麼一閃念的時間,水漸推開了水新。
水新驚訝地望著水漸,他听到背後不怒的掌風,可是,他沒有辦法挪動分毫。
為什麼?他很想問水漸。可是卻沒有問出口,背後突然襲來的重擊震破了髒腑。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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