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當朝的規矩,凡是入職京官或是京官外派,必須在接到聖旨的次日到皇宮謝恩。于是江玉康自然不能違反先例。
這次的入宮非比那日家宴,因此江玉康更加不敢怠慢,因為還沒有入刑部述職,因此沒有著官服,只是穿了一件質地上乘顏色素雅的月白長袍,將烏發用玉冠束起,又擔心被皇上瞧出端倪,就在黛眉上修了幾筆,頓時更顯得英氣颯朗,風姿卓然。這樣的面容,即使是在最普通的粗衣麻布之中也能顯得卓爾不群,從庸俗中月兌穎而出,更何況此刻他衣著如此華美自然。任是哪家名門閨秀瞧見了,都會忍不住多看幾眼,一顆芳心只怕會就此暗托。
那坐在龍椅上的男子,面色深沉,目光深邃,只是靜靜地看著跪在自己下方的江玉康,久久沒有說話。江玉康雖然低著頭,卻仍然能夠感覺到有一道灼熱探視的目光盯著自己,仿若要看穿她的身體,甚至靈魂。這讓江玉康不由一顫,但腰骨仍舊直挺挺的,倒顯得屈而不卑。
江玉康巍然不動,皇上的聲音良久才在這空空蕩蕩的殿堂內響起。「啊,是玉康來了,朕竟沒有看見,快請起。」
江玉康不敢有異議,面色恭敬地站起身來,告罪道︰「草民打擾皇上沉思,還望恕罪。」
因為那晚的夜色深沉,加之距離又遠,雖然那時候宮中仍是燈火通明,但是皇上還是沒能把江玉康瞧個仔細。現在皇上才算是看清了江玉康的面貌,只見江玉康劍眉入鬢,薄唇輪廓分明,目光明亮而深邃,透著一種洞悉人心的聰穎,配著清俊的五官,果真是個十足十的美少年。
「玉康如今已經入朝為官,以後就不要再自稱草民了。」皇上溫和地說道。
「是,微臣謹記。」江玉康卻沒能放松,仍舊低眉順目,叫人挑不出錯處。
「哈哈,愛卿還是太拘謹了。」皇上笑了笑,神色倒是滿意。「朕看了績之呈給的陳情表,心中甚是感動,愛卿果然才思敏捷,文采浩然。」
江玉康心道果然來了,但也不緊張,只按照事先想好的說辭答道︰「微臣自幼熟讀儒家漢學,自當遵君令,擔君憂,行君事。」
江玉康這番話旨在告訴皇上她自幼崇尚的便是儒家所倡導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她既然進身仕途,自然只會食君之祿,擔君之憂,絕不會因為連績之的關系而有所偏袒。
果然,听了江玉康這句話之後,皇上面色稍霽。江玉康知道當今皇上性情多疑,而她是因為昭明王爺舉薦的關系才入朝為官,身份特殊。此次連番打壓試探,不過是為了告誡自己誰才是天子。
為了打消皇上的顧慮,江玉康再次跪下道︰「皇上,微臣斗膽有一事相求。」
「哦?」皇上果然感興趣地揚了揚眉,問道︰「愛卿有話不妨直說。」
「啟稟皇上,微臣的表妹因體虛寒癥的關系,纏綿病榻,微臣的家人已四處尋訪名醫,皆收效甚微。微臣得悉薛神醫在宮中為皇後治病,懇請皇上恩準薛神醫得暇為微臣表妹診治,蒙皇上恩典,微臣不甚感激涕零。」江玉康說著,便向皇上施了大禮。
皇上眯著眼楮,他揣度著江玉康此時的心意,不過無論是真是假,無疑都表明了一點,江玉康知道誰才是這大周朝的皇帝,誰才能夠給他想要的東西。至于薛神醫唔皇上沉吟了一下,皇後如今已經蘇醒,自己前幾日還看過,雖然身體仍舊虛弱,但已經沒有了性命之虞,于是道︰「愛卿關愛家人之心,朕自然體諒。好,朕便下旨讓薛神醫和你出宮會診一趟。」
長樂宮
長樂宮是皇後的宮殿,也是除了皇上的昭陽殿之外最為富麗堂皇的寢宮。雪白的貂皮軟椅,紫檀木的文案,桌上擺著青綠色的古銅香爐,燃著不可多得的沉木,燻得滿室芬芳。旁邊還有坐地青瓷,白瓷鳳翅鶴首壺,等等古玩玉器擺在四周,沒有半點富貴俗氣。
再往里瞧,那透明紡紗之中有個人影微微晃動,而在床沿之旁還有個五旬男子坐在一個小凳子胖旁,時不時從里面發出輕輕的咳嗽聲。
那個五旬男子身穿一身青綢長衫,足著人字木屐,明顯不是宮中之人。那男子面貌清瘦,胡須黑白參半,但卻臉色紅潤,望去若四十許人。但見他皺著眉頭,閉著眼楮,三根手指在一根細線上輕輕動了動。
薛神醫的脾氣真是十分古怪,他診病前必將所有的宮女太監趕出宮殿之外,但是他也遵從宮中禮儀,不和皇後有肢體接觸,只用高超的懸絲診脈的功夫為皇後治病。
「咳咳,薛神醫,本宮的病」皇後听到從薛神醫口中的那一聲輕嘆,忍不住開口問道。
薛神醫放下手中絲線,臉上看不出半點情緒,張口就說︰「皇後放心,您還死不了。」
皇後一怔,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最後又輕輕地搖了搖頭,只怪自己多想。薛神醫卻沒听到皇後的反應,又忍不住加了一句。「皇後,莫不是怪在下口不擇言,不分尊卑?」
皇後這些日子倒是听慣了薛神醫的含槍帶棒的話,雖然心有不快,但在薛神醫的調養之下,身體已經大好,心中更多的是感激,自然沒有多加怪罪,只張口道︰「若不是薛神醫妙手回春,本宮早已不在人世,又怎麼會怪罪薛神醫?」
只听得薛神醫一聲冷哼,卻極是不領情的模樣。
「想來薛神醫必是閑雲野鶴,為了本宮之病困在宮中,必定煩悶至極。本宮今日感覺身體大好,想是宮中御醫也能救治,等過上幾日,本宮會稟明皇上,讓薛神醫出宮。」皇後可不想沒事留一個整日給自己臉色看的人在身邊。
然而,薛神醫此時卻皺了皺眉頭,看樣子倒是很是煩憂的樣子。「就你們宮里的酒囊飯袋能管什麼用,在下從來不做半途而廢的事,皇後趕我走,我還不走呢。」
「呵,薛神醫的口氣讓本宮想起一個人來。」皇後仍舊躺在帷帳內,聲音弱弱地傳來,帶上了無限思念。
「哦?」薛神醫挑了挑眉毛,倒似對這個話題來了興趣,問道︰「能讓皇後四年的人必定是皇上吧?」
「不」皇後悠悠地開口,倒是沒有一絲隱藏的意思。「那是本宮的好姐妹,只是已經好多年都沒有見了。」
薛神醫捏了捏拳頭,若是旁人看到了,必定知道薛神醫一定是怒極了,只見他‘霍’地一下站起身來,幾乎有點咬牙切齒的意味。「在下卻不知皇後有一個姐妹!」
皇後透過薄紗能夠看到薛神醫的動作,不免對他的舉動有些驚奇,但卻沒有害怕,雖然口氣淡淡地,但是威儀卻是不減︰「薛神醫雖然救了我,但也應該知道本宮乃一國之母!本宮之事,自然不必向薛神醫交代。」
薛神醫怔了怔,很快浮出一抹苦笑。「是啊,我險些就忘記了,你的性子本就是這般的強勢」
薛神醫自然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只是沉了沉聲音,說道︰「是在下失禮了。若是皇後的姐妹知道了您的思念,只怕必定會高興的。」
皇後略有所感地嘆了口氣,那薛神醫刻意壓低的聲音卻讓她听出了特殊的感情,那是壓抑著的哽咽之音。皇後輕輕掀開了帷帳,果見那有著三寸胡須的男子正眼眶含淚,拿著一方繡帕拭淚。看見皇後突然出來,那瞪圓著的眼楮,略帶著淚痕的詫異臉色,叫皇後忍不住笑出聲來。
「你你笑什麼?」那「薛神醫」跺了一下腳,雖然語音還是深沉如男子,但是手上的蓮花指遙遙地指著皇後,怎麼也不再像之前仙風道骨的神醫了。
果然,皇後笑得越發厲害了,她彎了彎腰還嫌不夠,還伸出一只手撐住了床柱,笑得久了,終于忍不住連連咳嗽起來。
「薛神醫」哪里還裝的下去,上前溫和地幫皇後拍了拍背後,因著皇後的笑聲,臉上自然而然地帶上了霞紅。
皇後反手握住「薛神醫」的手,那溫潤的觸感明顯不是一個中年男子所有的,只見皇後眼中光芒閃爍,她微啟朱唇,在那明顯不屬于男子的手上獻上一吻。「我本打算親你的臉的,可你這男子的面貌,我卻怎麼也落不下口。」
「薛神醫」像被燙著一樣收回手,口中你你你了半天,最後只化為輕聲地吶吶道︰「誰要你親了,我可不稀罕。」
「霜兒,這些年來你瞞得我好苦」皇後淚眼婆娑,哪還有剛才逗笑的模樣,只坐回原處,帶著埋怨神色地望著那個被稱作霜兒,卻又是男子面貌的人。
被皇後喚作霜兒的神醫此時知道自己的偽裝被皇後看了出來,也就不再隱瞞,雖然仍舊低眉順眼,只是聲音仍舊如方才一般深沉。「柳雲蕾,你當初嫁給皇上,就應該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皇後已經好久沒有被別人叫過閨名,乍听之下,頗覺得陌生,微怔之下,嘴角勾起一抹苦笑道︰「霜兒,你何曾這般生疏地叫我名字,難道你就不能像過去一般喚我?」
霜兒握了握拳頭,讓尖銳的指尖扎進自己的手掌心中,好喚回自己的一絲理智。「皇後~娘娘,霜兒可不敢越禮。」霜兒故意加重了那個娘娘一詞,濃眉倒豎地看著皇後。
皇後倒是沒有動怒,反而覺得霜兒如今年紀也不小了,卻還是一如當初一般愛使小性子,只是瞧著霜兒的臉和聲音頗為變扭,于是轉了個話題道︰「霜兒,你怎麼把自己打扮成薛神醫的模樣?」
皇後絕對是霜兒的克星,皇後一換個話題,霜兒也偃旗息鼓,老老實實地說道︰「我現在是薛神醫的入門弟子,他不單醫術高明,而且還精通易容之術,我…」
「于是你听說我病了,就特地來到京城為我治病?」皇後雖是疑問,但心中卻是肯定,很是感動地把霜兒拉到身邊。
霜兒小小聲地恩了一下,又說,「至于我的聲音,也是喝了變音的藥水的緣故,恐怕還要三日才能恢復。」霜兒乖乖地坐在皇後的身邊,剛才的小小脾氣頓時在皇後的三兩下撫模小手之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