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不過休息了三個時辰,避過了沙漠中最冷的時候,便又起身趕路。♀灰蒙蒙的天空連接著廣袤無垠的沙地,無端的讓人壓抑。
也不知又走了幾個時辰,天色未見明朗,反而越發昏沉。姬冰雁的眉頭越皺越緊,最後終于忍不住停住了隊伍,去找石駝談話。
石駝這個人,又黑又壯,本該是個威武大漢,可他臉上的皮膚就像一塊揉皺了的破布,眼珠子像八|九十歲神智昏聵的老人一樣渾濁無神,讓人完全無法界定他的年歲。他不知遭遇了什麼苦難,又聾又啞又瞎,對人沒有一絲友好的意味,只願和一群牲畜呆在一起,哪怕是在沙漠中趕路的時候,他也盡量離路小佳他們遠一些,呆在一隊駱駝的最末,徒步走路,體恤他的動物朋友。姬冰雁每次找他,他們都采取一種極為詭異的談話方式,兩個人的手覆在一起動來動去,好像某種最新開發的手語。
路小佳盯著面色愁苦的姬冰雁和不辨悲喜的石駝,確切的說,是盯著他們兩個覆在一起的手。
「小佳,你不用這麼炯炯有神地盯著姬冰雁,他和石駝沒什麼的。」楚留香見路小佳神色專注,覺得頗為有趣。
「我只是想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麼。」路小佳收回目光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我看著石駝,就覺得很辛苦。他好像沒有什麼活著的意義,這次幫助姬冰雁,還清姬冰雁的救命之恩,似乎是他最後的一點執著了。」
路小佳說完,覺得眼楮里進了風沙,剛剛閉上眼楮去揉,就被人拽下了駱駝。耳邊蹄聲凌亂,姬冰雁在他耳邊大喊著「圍起來」和「趴下」,他尚未明白其中的意思,就被姬冰雁摟緊了按倒在身下。
怎麼了?路小佳的兩只手還停留在眼眶周圍,眼楮還有些刺痛。他感覺到有強勁的風吹過,繚亂了他的頭發和衣服。黑暗和未知容易讓人滋生恐懼,他閉著眼楮的時候遭遇這一切,心中卻並不惶恐,因為姬冰雁還在他身邊。他不可自已地回想起半年前天心樓的那一幕,而今,終于有人願意護著他。
「姬冰雁。」路小佳勉力睜開眼楮,這時候風沙已經很強,刮得人臉疼,他眼楮里有沙子硌著,眼瞼外也有風沙在肆虐,十分不舒服,一張口就灌了半嘴沙。
「寶貝兒,我們好像運氣不太好,遇上了沙暴,你乖乖趴著別動。」姬冰雁湊在路小佳耳邊說話,熱氣剛剛噴到路小佳的耳廓上就被風沙吹散,路小佳抖了抖耳朵,反手摟住姬冰雁的脖頸。
「很危險嗎?呃……陸小雞他們呢?呸……」路小佳一邊說話一邊吐沙子。
「天威難測。」姬冰雁似乎想到了什麼沉重的過往,臉色陰沉下來,四個字仿若千鈞挨個砸在路小佳心頭,「他們幾個就在旁邊,都沒事。」
料想他們也不會有事,一個個主角光環罩著,作弊器一開什麼也不怕。路小佳轉念想到他和姬冰雁都是打醬油的配角,不覺有些悲傷。他撫撫姬冰雁緊繃的面頰,手下用力,想調換他和姬冰雁的位置。
沒有人比姬冰雁更了解沙漠的可怕,當然,也可以說沒有人比姬冰雁更懼怕沙漠。路小佳理解那種瀕臨死亡時的感受,那時候對人無形中形成的威懾最為深刻,姬冰雁在沙漠中受過的折磨足以留下刻骨的陰影。如果這樣姬冰雁還願意護著他,那麼,他也願意回護姬冰雁。都說無知者無畏,路小佳苦中作樂地想,那就讓我無畏地領略一下大地之威吧。♀
然而姬冰雁的力氣比他大多了。他嘗試了半天,都沒能扳動姬冰雁。
空中已然全是黃沙,路小佳目之所及之處俱是一片黃色,駱駝似乎在哀哀地叫,但他听不清。他有些著急,他不想讓姬冰雁再次被沙漠欺負。
「別動了,要保存體力,一會兒可能要被沙子埋了。」姬冰雁輕咬了一下路小佳的耳廓,「你乖乖的,我就沒事。」
于是路小佳乖順下來。他閉上眼楮,等待這場風暴過去。那個時候,他要有足夠的體力,把他的姬冰雁挖出去。
姬冰雁曾說,進入沙漠中的人要忍受很多常人無法忍受的東西。他們可能需要整天不說話也不動,可能需要含著沙子去吮其中的那一絲水,甚至可能需要去喝駱駝的尿。在沙漠里,不辨方向的時候會死,遭遇風暴的時候會死,缺水暴曬會死。
這些,路小佳覺得姬冰雁都經歷過。
那種生死邊緣苦苦掙扎的無望,其實比死亡痛苦多了。
真不知高亞男怎麼想的,放著這麼好的男人不要,留給他撿漏。路小佳靜靜地等待這場風暴停止。他從沒想過遇到這種災害的時候他能這樣平靜。他不時伸手拂掉姬冰雁身上過厚的沙土,後來意識到那只能讓姬冰雁的後背一次又一次地暴露在砂礫面前,承受砂礫並不溫柔的擊打,便停止了這種愚蠢的行為。
漸漸地,身邊的空氣越來越稀薄,沙子越堆越高,路小佳竭力放緩呼吸頻率,仍是覺得快要窒息。連氣都要喘不上來了,留著力氣還有什麼用?路小佳大腦放空了一瞬,決定用盡力氣推著姬冰雁坐起來,哪怕被沙子拍打死也好過被悶死。
他的這個想法很美好,實現起來卻是困難重重。人們總是太看得起自己,從來不知道自身的那點微末之力和自然比起來連九牛一毛都算不上。路小佳攢足了勁頭去推姬冰雁,一口氣都泄了姬冰雁也就在沙堆里稍稍松動了一下。
一推不成,路小佳呼吸粗重起來,而他擁有的空氣顯然不允許他這麼做,仿似有一只手在掐著他的喉管,讓他眼前出現了大塊的黑色。他在心中安撫自己,第二次積蓄力量推動姬冰雁,頗有些不死不休的架勢。
姬冰雁此時頭腦已有些昏沉,感覺到路小佳的力道,以為他呼吸不上來了,憋了一口氣給路小佳渡過去,讓路小佳的勁頭立馬就泄了。
「……」路小佳無語凝噎。我實在沒有力氣暴起第三次了啊喂,姬冰雁你剛剛是要拉著我殉情嗎?然而他看著姬冰雁細細眯起的眼楮,听著姬冰雁越來越重的呼吸聲,感受著姬冰雁柔軟而干燥的嘴唇,只剩下自暴自棄的想法,殉情就殉情吧。
不知過了多久,腦中喧囂一片,帶著陣陣刺痛,路小佳覺得有人在拍他的臉頰。他緩緩睜開眼楮,入目是一片蒼白的天空。
「小佳,醒了嗎?」楚留香的大臉出現在視野里。
路小佳點點頭,對這張臉有些失望。他動了動,覺得渾身酸痛,嗓子也干渴得厲害︰「咳,楚留香……姬冰雁呢?」
「他和石駝去探查情況了,駝水的駱駝逃掉了不少,眼下能用的水只剩兩只羊皮袋了……哦,來點水嗎?」
路小佳搖搖頭,按了按額角,對于一隊人中唯有他昏過去這件事有些介懷。明明他是被保護得最好的那一個,偏偏還跟小雞仔似的弱成這樣。
你還真是沒有自覺,他們都是成名已久的一流高手,你呢?或許原裝貨還能勉強算上一流之列,你可完全不行,你連最基本的調息都不會,能死撐這麼久很不錯啦。
你真的是想安慰我嗎……路小佳清了清嗓子,掙扎著坐起來。陸小鳳正看管著剩下的兩匹駱駝,胡鐵花在沙子中模索掉落的物資,姬冰雁和石駝站得遠,看起來好像是兩個小點。
「真羨慕你和老姬啊。」胡鐵花忙完了,大大咧咧往路小佳身邊一坐,「沙暴過去以後,他把你挖出來,你的手緊緊摟著他,都扒不開。」
「因為我以為我要和他殉情了。」路小佳輕笑,嗓子啞啞的,竟然帶了一絲嫵媚,「你呢,那個時候你想到了什麼?」
「我什麼也沒想吧。」胡鐵花的語氣听起來頗為遺憾,「因為我知道我不會死。」
「這樣啊。」路小佳拍拍膝上的沙子,走近駱駝去查看他們現有的資源。食物和水都剩了一些,但也只夠撐個兩天。
路小佳雖然相信主角們的金手指,卻不知道那金手指能不能護住旁人。他想到姬冰雁連床底都要藏上食物的習慣,深深覺得現狀真是太不利了。明明昨天還有香噴噴的肉湯喝的,果真天意難測。
他走到姬冰雁旁邊,姬冰雁的臉色非常不好。
「姬冰雁?」路小佳有些擔心,「你還好吧?」
「不太好。」姬冰雁抹了把臉,他上輩子和楚留香來沙漠絕對沒有遇到過風暴,突如其來的改變讓他有些急躁,那就和按照偷來的試題備考的考生臨考才發現試題已換掉的感覺一樣糟糕。
「是因為食物和水嗎?」路小佳貼心地幫姬冰雁拍掉身上的沙子。
百度搜路小佳的手,「夫人,或,,更新更快「是啊,「姬冰雁拉住如果到時候我餓得狠了,你能讓我吃掉嗎?路小佳心中的小人奮力一跺腳︰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明知道這貨是這樣的為什麼還來搭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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