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你自己記得的,還是姬老板告訴你的?」丁靈中的臉色很難看。
「自然是我自己記得的。」路小佳擺出一副天真的樣子,「怎麼,有哪里不對麼?」
「大夫說後腦撞得狠了些,可能會心神錯亂,把自己心中的期望當做事實。」姬冰雁道。
他本是解釋給丁靈中听,路小佳卻不想放過這個擠兌丁靈中的機會︰「啊?這麼說,我以前不是老板你的賬房?那……我是誰?」
姬冰雁看穿了他的心思,並不答話。
丁靈中躊躇了一下,也回避了這個問題,從懷里掏出了枚花生,道︰「你還認得這個嗎?」
那是路小佳曾經扔去打昏了丁靈中的「例不虛發•鐵花生」。
丁靈中能好好保存著這枚花生,也算是有心了。路小佳拿過花生,道︰「自然認得啊,不就是花生嗎?莫非三少爺的花生有何奇特之處?」
他說著,剝開花生紅紅的包衣,將兩片扣得緊緊的子葉掰開攤在手心里。
「小佳……」丁靈中心中一陣滯澀。他還有很多話沒有問。他想知道路小佳當初回來丁家是不是真的為了見丁乘風一面。他想知道那三枚射向丁白雲的花生的初衷究竟是什麼。傅紅雪和葉開出現得太巧,那個桃花娘子泄密只是丁白雲的猜測,路小佳才是最大嫌疑人,他無法不懷疑路小佳,何況後來路小佳還為了救傅紅雪和葉開害死了丁白雲。
丁靈中知道所謂害死丁白雲只是他自欺欺人的想法,可不這樣,他無法面對路小佳。他對路小佳說過喜歡,但那喜歡到最後被他自己貶得一文不值。♀那天爆炸過後,路小佳一身狼狽昏迷在天心樓里的樣子,他忘記不了。後來,傅紅雪和葉開抱著路小佳來客棧,他和丁乘風抱著丁白雲去內宅,兩組人就像有極大的默契那般,各自離去。仿佛路小佳自始至終都跟丁家毫無瓜葛。
結果到現在,他連路小佳的記憶都奪走了麼?
丁靈中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喜歡路小佳了。他從小被丁乘風寵大,雖然能夠明辨是非,骨子里仍是自傲的。他了解了自己的身世之後,去看了兩眼路小佳,然後異想天開地想出了和路小佳成親的想法。他的出發點或許只是不想讓自己是私生子這個事實公之于眾,借著路小佳繼續名正言順地享受丁三少爺的一切,順帶擺著高高在上的姿態,施舍給路小佳所謂的感情。
「三少爺?」路小佳輕輕喚了丁靈中一聲,「您有重孝在身,我本不該麻煩您,只是我家老板都把您請來了,就勞煩您把我這病治了吧,我好早點隨老板回家過年。」
丁靈中終于回神,掀開路小佳的被子,伸手在路小佳身上疾點了幾十下才收手,末了又給路小佳蓋好被子,沉默了一會兒,轉身便走。
路小佳也不留,默默揉揉自己被戳得疼疼的肉肉,心下松了口氣。和丁家的糾纏總算是了結了,今後他和姬冰雁躲去蘭州,安安生生過日子,最好大家老死不再往來。
姬冰雁送丁靈中出門,路小佳嘴里有些干,爬起來去喝水。
要說腦震蕩這種事情真不是開玩笑的,路小佳掙扎了半天才站穩,腦袋里像是有個人在放煙花,眼前一片金星地向前蹭了兩步,還沒踫到桌子沿就搖搖晃晃絆到了東西,倒進一個溫暖的懷抱里。
「要喝水?」姬冰雁問道。
路小佳好一會兒才不暈了,點了點頭,問道︰「姬冰雁,你出門都不帶僕從嗎?我看你照顧我那麼多天也挺累的。」
尤其還坐著把輪椅。
「若是去催賬,我定帶上兩隊人充門面,可這次出門是為了參加丁二公子的親事,又沒什麼危險,帶那麼多人做什麼?帶了反而累贅。你看花滿樓出門什麼時候帶僕從了?」姬冰雁給路小佳遞了杯水。
「你還真是喜歡和花滿樓比較。」路小佳慢慢喝著水。
「我只有舉出花滿樓的時候你才會乖乖閉嘴。」姬冰雁托了一把路小佳的腰,「你自己走得回去麼?」
路小佳本斜倚在姬冰雁身上,被他一托差點親上他胸口,當即放下水杯,按住輪椅扶手撐住自己,道︰「不能也得能,不然怎麼去蘭州?」
「我馬車大,你可以躺一路回去。」
「被那樣顛一路我這把骨頭怕就散了。」路小佳不贊同地搖搖頭,咬牙站起來往床邊蹭。
「瞧你這樣子,也能自己洗澡了。我讓小二打桶熱水來,你洗洗,晚上睡個好覺。」姬冰雁也沒攔著路小佳,看他栽在床上蠕動著蓋好了被子,便轉了輪椅要走。
洗澡?路小佳如遭雷擊。若他昏迷了五六天,不可能就這麼髒著,定有人替他擦身。退一步說,就算沒人管他髒淨,大夫診病時總要看看各部位是否有損傷吧?他醒來的時候穿的明顯不是粗布衣服啊!
按理說他是個男人,根本無需擔心這些,但偏偏……路小佳心中惱怒,一口氣憋在心頭,吐不出也咽不下。幸好這時候小二抬了水來,不然他肯定要憋死。
他月兌淨衣服,把自己埋在水里。水面清澈,水波晃動著映出水下的光景。他低頭看著身下的那片陰影,握手成拳向水面一砸,只覺得天下再沒有更丟臉的事情了。
浴桶里的水被他一拳激起三尺高,嘩啦啦重又澆回到他身上,濺得四處都是水花。路小佳坐在浴桶中被兜頭一澆,心中郁氣更甚。
姬冰雁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他的身體狀況?除了姬冰雁還有誰知道?知道以後姬冰雁是用什麼眼光看待他的?幾個問題在路小佳心中翻來覆去地翻滾,讓他不得安寧。沒有人樂意在喜歡的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缺陷,尤其是這種致命的。
無論感情有多深,到頭來還是要遵從。無論男人還是女人,都希望自己的男朋友器大活好。路小佳閉著眼倚在桶沿上,想像著姬冰雁知道他得了天閹之癥後厭惡的表情,一顆心就像這一桶水一樣,漸漸涼了。他怎麼能用這樣的身體去喜歡別人呢?喜歡了,到頭來也不過是傷人傷己罷了。
呵,別人殘疾了,好歹能放在明面上,自身努力兩把就能把那些等著看笑話的人踩在腳下,抱好尊嚴謹防蒙塵。可他呢?不但要把那點殘疾捂得緊緊的,一點光都不能透,還要裝出一副正常人的樣子,到處播撒自己的同情心。明明都是缺陷,別人的缺陷尚且能夠得到憐憫,他的缺陷卻只能招來嗤笑。
嘿,反正不礙著吃喝拉撒,有什麼可陰郁的呢?大不了一直一個人過唄,還給右手減負了呢。他以前都是這麼安慰自己的。
可如今他動了情。雖然他尚未做過和姬冰雁的春夢,他也知道這樣相處下去,他徹底淪陷是遲早的事。
這麼個于平日里生活無礙的物件,在涉及到感情之後,就變得如此要命起來,偏偏還沒人能無牽無掛地活著。
路小佳慢慢地將自己心中因姬冰雁生出的幼虎捆綁起來,然後扔進籠子里。如果注定沒有結果,那麼一開始他就不需要。
浴桶里的水已經徹底涼了,一如此時路小佳的心。
他扶著桶沿站起來,幾乎想隔著水穿好褻褲再出去。幸而最終理智戰勝情感,沒有做出這等腦殘的事情。他小心翼翼地將自己從浴桶里挪出來,迅捷地裹好浴巾,一邊腰軟腿軟地往床邊磨蹭一邊暗暗嘀咕,人家的系統是補血補藍就能回復到百分之百健康態,他怎麼就得每天喝著中藥湯根本離不了床?
這件事要怪你自己,武器系統里明明有一種「妙手回春•一貼膏」,無論什麼病痛,只要貼到病灶處,一貼保證藥到病除,可惜你還沒解鎖,只能這麼挨著。
哪有那麼多情感任務可做啊喂!路小佳洗澡時郁積的郁氣終于爆發了,你難道讓我去做媒婆,給這家的姑娘介紹漢子讓那家的公子去搞基?
這恐怕不行,情感系統對任務很挑剔的,媒婆就能促成的婚事是不會被它承認的。上次你要是跟丁靈中回去了,興許就觸發了胡鐵花和高亞男的因緣,繼而將「妙手回春•一貼膏」解鎖了。
胡鐵花和高亞男是官配?路小佳心中一動。雖然打算好了不再糾纏姬冰雁,但是听到心上人的暗戀對象就要嫁給別人還是很爽的有沒有?
哪有什麼官配私配之說?我只是看他倆一個追一個跑,都八年了還沒生出個棗來十分佩服,給你舉個情感系統喜歡插手的例子而已。百度搜或,,更新更快這不還是當媒婆嗎……路小佳痛苦地抱住腦袋窩進被子里。這個系統讓他想起了小時候看過的一部電視劇,好像叫做《金牌冰人》,可他是來拯救失足少年路小佳的(?),不是來說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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