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宏看著自己面前的桌面,仿佛上面寫著自己的問題,清了清嗓子,沉著臉問︰「你覺得作為一個單位的領導干部,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麼?」
陸良的腦子飛快地轉動著,王功華和徐宏的問題,看似沒有關聯,其實一個是在考察自己從警的基本理念,另一個是在考察自己擔任領導的能力。本書最新免費章節請訪問。在中國的文學作品上,大部分都是把領導干部刻畫成昏庸無能的貪腐之輩,其實這絕對是一種誤導,沒有一定才能的人,是很難走上金字塔頂端的領導職位上的,以上局長、副局長的提問都很有水平。
想了一下,陸良說︰「從我自身的體會來說,我認為最困難的是如何調動單位所有人員的工作積極性。」
徐宏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眼前的桌面,也沒有任何的表情。
陸良繼續說︰「一個單位,只靠某一兩個人的工作熱情,是絕對做不出成績的,靠的是集體的力量,哪怕這些個人是單位的領導,能力很強的領導。由于我們政府部門現行的人事制度,決定了很多人只能在普通的崗位上干很長時間,甚至是一輩子,這使很多人看不到政治上的前途,再加上缺少其它有效的獎懲措施,干多干少一個樣,干與不干一個樣,所以,很多人失去了工作的動力,要麼是混日子,要麼是為自己謀私利。這樣,很難形成一個單位干事創業的合力。在這個種情況下,很考驗一個領導干部的個人魅力,也考驗一個領導干部調動大家積極性的手段與措施。我現在工作的派出所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我剛去時,大家各自考慮自己的事情,單位的事誰也不管,甚至與單位領導有對立情緒,結果就是,各項工作都排在全市的後面。」
王功華說︰「你是如何調動民警積極性的,我從報紙上看到了,就不用細說了。」
這時,副局長彭德聲問︰「我看你很年輕,你怎麼看待年輕人擔任領導的優勢?」
彭德聲的提問則是一個陷阱,在場的所有人,只有陸良比較年輕,如果他老是強調年輕的優勢,把年輕大的人往下比,就會讓現場的人感覺不舒服。這里也有用心,是在考驗他心智的成熟度,如果他不能考慮到全局,橫沖直撞,任性妄為,那麼,他還不具備做一名領導干部的心理準備。
陸良鎮靜地說︰「年輕人做事有闖勁,包袱小,敢想敢做,勇于創新,但是經驗欠缺,遇到挫折容易有起伏。年輕人應該向年長的人學習經驗、沉穩與耐心。」
另一個副局長又問︰「最近市面上關于走私這方面的消息傳得挺多,你覺得應該如何打擊走私?」
這個問題問的是具體業務。
對于陸良已經做夠了功課,他說︰「走私這種違法犯罪行為,危害比較大,對正常的經濟秩序造成沖擊,影響國家稅收,破壞國內的正常生產。打擊走私犯罪,應該打源頭,打防結合,因為我國的邊境線、海岸線比較長,只靠打,好比揚湯止沸,只有同時做好防,才是釜底抽薪。我們公安部門的主要職能就是打,防這一塊也不能忽視。具體到我們市來看,廣東沿海一帶常有的走私海產品、珍稀動物、成品油等形勢都還沒有發現,最多的就是汔車走私,這一塊老百姓反映比較強烈,我覺得這是我們的工作重點。」
等陸良回答完這個問題,再沒有人提問了。
王功華看了看陸良,說︰「你還有沒有什麼建議向我們提,哪方面的都行?」
幾個副局長都望著陸良。
陸良想了想,說︰「如果有建議的話,就是建議做一些警力下沉的工作,把警力多放一些到基層,特別是派出所,那里太缺人了。」
王功華用筆在本子上記了下來,看著陸良問︰「還有麼?」
陸良搖搖頭。
王功華說︰「好吧,你先回去吧,今天對你的考察,就到這里了。」
陸良站起來,向大家敬了一個禮,把自己的椅子推回到會議桌邊上,才輕輕地走了出去。
剛到外面,就看到又有一個人在外面等著,年齡比自己大了一些,四十歲左右,陸良沖他微微一笑,走開了。
走到樓下,陸良才覺得自己的心跳個不停,接受這樣的考察,他生平還是第一次。他吐了一口氣,平撫一下情緒,開著車回到了派出所。
剛到派出所,蔣平就跟了上來,坐在他面前說︰「所長,怎麼樣,是不是局長找你談話了?」
陸良奇怪地問︰「你怎麼知道的?」
蔣平說︰「這有什麼好奇怪的,正常的組織程序啊,要提拔重要崗位,先是領導找個人談話啊。」
陸良一邊倒了一杯水,問︰「要不要來一杯?」
蔣平說︰「喝什麼水,我著急地等著你的回復呢。」
陸良笑著看了看他,在他對面坐下,說︰「算你猜對了,市局黨委成員集體過堂,把我好一陣子審。」
蔣平問︰「問了些什麼問題?」
陸良故作神秘地說︰「此事不足為外人道也。」
蔣平失望地倒在沙發上,說︰「去,多大的機密啊。」
迅即又坐直了,把臉湊過來,問︰「表現不錯吧,肯定是全體通過,有沒有集體起立鼓掌?」
這段時間以來,蔣平跟他混熟了,兩人之間雖說是上下級,但由于蔣平年齡要大一些,時間久了,跟他相處不再像以前那樣規規矩矩,而陸良也喜歡這種放松的個人關系。
陸良差點沒被他逗樂了,剛才緊張的情緒才徹底放松下來,說︰「還集體直立鼓掌,要不要奏國歌?我心里真的沒底。」
嘴里這麼說,在回來的路上,坐在車里,陸良還是一遍遍地回想自己的發言,心里還是有些得意,對自己的表現還是比較滿意。
蔣平又靠到沙發上,撇了撇嘴,說︰「無所謂,這種事情,都是領導早就定好了的,所謂的組織談話,那都是走過場,走程序,不用擔心,徐局答應你的事,就是煮熟了的鴨子。」
陸良說︰「煮熟了的鴨子還會飛走呢。」
蔣平說︰「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自信了,不會這麼倒霉吧?」
陸良看了看蔣平說︰「你是不是希望我走,你好干所長啊?」
蔣平一點不尷尬,挺直了胸膛,說︰「是的,我就是希望你走,你往上升了,我們才有機會啊。」
說完,兩人哈哈大笑。
正笑著,陸良的電話響了,他拿起電話一看,是徐宏打來的,趕快把食指豎在嘴唇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徐宏問︰「剛才在局里的表現自我感覺怎樣?」
陸良實話實說︰「心里沒底,不知道各位領導喜歡什麼口味的回答。」
徐宏說︰「全部考察已經搞完了。」
陸良說︰「我出來的時候在門口又遇到了另一人,是不是好多人都在考察範圍之內?」
徐宏說︰「這你就不要多問了,等著下一步程序吧。」
掛掉電話,蔣平著急地問︰「怎麼樣,沒問題吧?」
陸良笑而不答,蔣平笑著說︰「那就是沒問題了。」
兩個人又閑聊了一會兒,蔣平就是不走,陸良明白了,說︰「明天吧,明天,我們去徐局那里一趟。」
蔣平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還沒做好準備呢。」
陸良走過去,把他從沙發上拉起來,說︰「現在就去準備吧。」
蔣平這才高興地走了。
第二天,蔣平來到陸良的辦公室,陸良才想起昨天跟他的約定,讓他坐下,打了個電話給徐宏,徐宏正好沒事,陸良就說︰「徐局,如果你有時間我就帶我們所上的蔣平來當面向你匯報一下工作吧。」
提到蔣平,徐宏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後來一想,才明白,說︰「好吧,不過要快,我還要去蘇副市長那里去一趟。」
掛掉電話,陸良對蔣平說︰「走吧。」
蔣平有些緊張,說︰「見到局長我應該說些什麼?」
陸良拉了他一把,說︰「走吧,問什麼就答什麼唄。」
蔣平還是不走,陸良看了他一眼。蔣平把包打開,里面有個信封,他望著陸良,說︰「里面有兩萬塊錢,夠不夠?」
陸良把他的包合上,說︰「多少都是心意。」蔣平才跟著他走了出去。
到了市局,陸良看平時多嘴的他一路上一句話都沒說,知道他緊張,拍拍他的肩膀,說︰「你不是說都是走程序麼,那還緊張什麼?」
蔣平說︰「我就是控制不住我自己。」
想想自己在市局黨委成員面前的表現,陸良會心地笑了。
在去徐宏辦公室的過程中,蔣平不停地打量著自己的衣服,不是模前胸,就是模模後背,覺得渾身上下都不舒服。
找開徐宏辦公室的門,徐宏在辦公桌後面看了看蔣平,臉上沒有表情。等陸良介紹完,徐宏身子都沒動一動,指了指沙發,說︰「坐吧。」
蔣平坐在那里,不知道說什麼好,陸良說︰「徐局,就讓他單獨向你匯報吧,我在外面等著。」
說完,轉身就往外走,蔣平求救的眼光看著他,陸良微微地向他笑了笑,走了出去,坐在外面的休息區,耐心地等待。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蔣平走了出來,臉上紅撲撲的,看上去像個水蘿卜。陸良站起來,問︰「怎麼樣?」
蔣平沒說話,拉著他往樓下走。到了車上,他解開一顆扣子,長出一口氣,說︰「媽呀,緊張死我了。」
陸良哈哈大笑,蔣平也跟著笑了起來。
陸良一邊開動車子,一邊說︰「以後你再這樣就不行了,要有大將風度,怕什麼,領導也是人,你表現得越是正常,他越是信任你,知道麼?」
蔣平沒有回答,拿過包說︰「給他了。」
陸良沒有看他的包,只是笑了笑,說︰「你怎麼看待這些事?」
蔣平說︰「好像沒有什麼不好吧。」
陸良說︰「是的,我們能走到一個位子上,離不開四種因素,一是組織培養,二是領導關心,三是同事幫助,四是個人努力,這四點,缺一不可。」
蔣平點點頭。
陸良接著說︰「沒有組織把你吸納進來,你是一個農民、商人,可能干上系統內的領導麼?這叫組織培養。沒有領導的欣賞、推薦、提攜,你有機會麼?這叫領導關心。沒有同事幫助,你一個人干不出事情來,這叫同事幫助。沒有個人當官往上走的**,直接就沒有希望,競爭這麼厲害,別人想方設法往上爬都不一定上得去,你不動心思,還指望著天上掉餡餅?餡餅掉到你頭上你都沒做好準備,也干不成。你說是不是,我這說的都是真心話,別看美國人把自己的民主吹噓得多麼厲害,離開這四點,一樣玩不轉。」
蔣平琢磨著陸良這一番話,覺得真是在理,剛才還覺得有些不舒服,感覺怎麼徐宏這種看上去一臉正氣,口碑也不錯的領導也收錢,現在想通了,領導也是人,得失得失,有失才有得,要想收獲,必須付出。也許領導看重的不是金錢的物質意義,更看重的是你對他的那份感恩,人跟人不同,各有各的想法。
等想通了這些,蔣平覺得自己對陸良的認識又深了一層,這個人雖然年輕,但對一些事情的認識高度,絕非自己能夠達到,遂又為自己能得到他的認同感到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