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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府內宅,李施正坐在書房內,比起別的官員,李施略顯瘦削,四十多歲卻始終精神奕奕。他坐在太師椅上,嘴角輕抿,手指叩著桌面,面前放著一張鋪開的白紙,白紙折痕交錯,是被人揉過以後又展開的。
李施很煩惱,謝氏,是個他不願提起也不願想起的人。自己年輕的時候,家境貧寒,甚至有一段時間連吃的都沒有。年近三十也沒能娶妻。逃難到忻州,方有一安身之地,這個時候有人上門來提親,是當地忻縣謝桉的女兒。謝桉願意資助他繼續苦讀,上京趕考。自己當時應該是迫于無奈,向現實低頭,和謝氏成了親。可是謝氏就成了他心頭的一根刺,一根時時提醒他家境貧寒的一根刺,何況謝氏只是一個農婦,萬萬不合他的心意。當自己的兒子李玄大概兩歲多的時候,自己上京趕考,高中榜眼,原先的禮部尚書,劉孺欣賞他的才華,想將自己的女兒許配給他,自己馬上就答應了。一年之後,劉氏為他生了一個兒子,十幾年來,自己仕途順暢,就再沒有想到過忻州的妻兒。在他的想法中,或許某一天自己老的時候,會回到忻州看看自己曾經的這個妻子和孩子,他們只要簡簡單單過他們的農家生活就行了。
李施和劉氏婚後,還算和睦,這些年自己先後娶過三房妻妾,只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人丁單薄,李施曾私下問過太醫院中的常太醫,得出的結論是他很有可能再也沒有子女。誰知道一年前,自己和劉氏唯一的兒子意外身亡,恍如晴天霹靂。
痛苦了之後,李施想到了謝氏和李玄。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自己李家也絕對不能在自己手中斷了香火。
其實謝玄第一天來的晚上他就王彥之叫過來仔細詢問過,王彥之口中的謝玄並沒有什麼特別出眾的地方,性格中比較明顯的就是不常說話,在忻州也沒有什麼出眾的表現,而旅途上對一家難民的可憐也只說明他有單純。
自己給他挑的三個丫鬟中阿蠻是格外吩咐過的,這幾天每天都會向他匯報一次。听說謝玄也並不著急和他見面,每天除了看書就是在院子中走走。李施有些納悶,這個孩子有些太沉穩。不太像是這個年齡應該有的反應。書桌上是阿蠻拿來的謝玄寫的詞。李施看過了,應該是寫詞悼念謝氏。總體來說也算大氣,意境高遠,是個佳作。這麼多特點串起來,他應該是個單純的並且有些才氣的孩子。這樣還好,李施吁了口氣。是該見見他了。
這天,謝玄正在書房看著北魏酈道元所寫的《水經注》,這本書記載了水道所流經地域的自然地理和經濟地理等諸多內容。凝香躡手躡腳的走了進來,行了一禮︰「少爺,老爺回來了,說要見你。馬三在外面等著呢」謝玄正在看書,沒有听清,反問誰︰「什麼?你說什麼?」凝香說︰「老爺說要見您。」
謝玄跟著馬三出了院門,卻沒有去大廳,直接到了內院的書房。馬三到了這里就停了下來,伸手示意讓謝玄自己進去。
謝玄呼了口氣,推開門,門內並不昏暗。一張張嶄新的紫檀木書架擺放在眼前,左側擺放著一張書桌,書桌後坐著一個人正盯著謝玄,謝玄也看著他,兩人都沒有說話。好像只有一會,又或者過了很久︰「這幾天過的怎麼樣?」李施先開口。「還不錯。」謝玄並沒有多說什麼。李施伸手指向書桌前的椅子︰「坐吧。」謝玄一句話不說,坐在椅子上。
「我知道,你或者對我有些誤解,我也不想解釋些什麼。我只想你明白一點,你是我李施的兒子,是我李家的骨肉。這一點是誰也無法改變的。你有什麼要說的?」
謝玄猶豫著,或者,他想象中的父子見面不是這樣的,要不就是大吵一架。或者是相擁而泣。李施給他的感覺並不是很情緒化,這個見面很理智。「我想問,你為什麼現在才想到接我和我的母親來這里。」「原本就有這樣的計劃,只不過最近才想起實施而已。」隔了一會︰「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謝玄其實很想大鬧一番,但現在的他越來越習慣理性的做事情。「沒有了。」李施站起來,走到謝玄面前,靜靜的看著他。停了好一會︰「很好。」轉過身來,緩緩向書架走去︰「從今天開始就是一家人了,晚上我們一家人一起吃個飯,順便帶你認識認識你大娘和其他的人。」
李施一步一步向前踱著,「對了,還有,你也不能再叫謝玄了,應該叫李玄,你本來就叫李玄,這點你沒什麼意見吧?」謝玄小聲說︰「沒意見。」「那好。」李施哈哈的笑了起來︰「你現在住的北院就是你以後的住處了,以後丫鬟小廝你也可以隨意支配。每月的月錢從賬房領取。」扭過頭來︰「好了,你先回去吧,晚上我讓馬三帶你來家宴。」謝玄應了一聲,站起身來,行了一禮,轉身回了。
回到北院,謝玄,不,現在應該叫李玄。李玄把凝香叫過來,詢問她月錢的事。小凝慢慢的解釋給他听。
古時官宦人家或者富貴家庭都有丫鬟小廝,給他們每月的零用錢就是月錢,一般來說,漂亮能干、伶俐听話的管事丫頭月錢每月二兩銀子。其他的大丫頭們,月錢是一兩銀子。下面的小丫頭們的錢少一些,但最少的也有幾吊錢。賣身來的僕人來說,每人每月有七八百文錢的月例,每月由總管評出干活最好的多加五百文,干的最不好的就沒有月錢。做滿十年的沒有犯錯的一般會免去賤籍,每人發五十兩銀子的安家費,還願意在家里干的就給每年多加些銀子,根據銀子和銅錢浮動的兌換率,相當于二十到三十貫工錢。
在北院里凝香就是管事丫鬟了,阿蠻婷婷按大丫鬟的月錢給。而李玄,現在的李玄月錢有二十兩,李玄听到這里大吃一驚,二十兩是個不少的數目了,以前母親一年也掙不了二十兩銀子,在這里只是他一月的零用錢。
傍晚時分,馬三過來帶李玄去內院吃飯,李玄也已經問過凝香她們,謝家總共有三個管家,馬三是三管家。大管家是叫來興,最近有事外出,還有一個管家就是王彥之。這個來興是跟著劉氏過來的管家,又是大管家,所以在家里也有著不小的地位,王彥之是李施年輕的時候結識的,本來同是秀才,王彥之幾次考舉人名落孫山,自認在這方面再沒有前程,就投奔李施。而馬三,卻是李施買來的奴才。
這三人來歷都不相同,李玄卻知道,這三人卻都是有本事的人。至少這個馬三不簡單。一個買來的家奴能坐上禮部侍郎管家的位子,不會只靠運氣。
兩人一前一後,順著回廊走到內院,內院房前後有一湖景假山,山前房後置了一桌酒席,四周站了不少伺候的丫鬟小廝,燈火通明。
此時正是納涼的時候,李玄到的時候已經坐了滿滿一桌人。李施坐在當中,旁邊有一個位置卻是空的。看到李玄到來,大家都看著他,李施也看著李玄,李玄對著李施拱手行禮︰」父親。」
李施一指桌上一座說︰「恩,坐。」李玄坐下,靠李施一旁坐著一個女子,穿著艷麗,珠光寶氣,倒也是顧盼有姿。在她下首有一個小女孩,大概十一二歲,看著李玄眼楮咕嚕嚕的亂轉。
小女孩的旁邊是一個女子,看起來倒是端莊秀麗。再旁邊就是李施和一張空凳了。坐定以後,李玄看大家並不動筷。也就沉著氣,並不多說。過了一會,李施對一個丫鬟說︰「珍珠,去看看夫人。」李施身後的丫鬟躬身行禮,快步就走。
過了好一會,珍珠又回來︰「夫人說她還有幾卷佛經要念,還是不來了。請老爺和諸位夫人用餐。說過幾天再召少爺問候。」桌上的人都看著李施,李施無奈︰「哪我們先開動吧。」望向李玄︰「玄兒,我給你介紹一下你幾位姨娘。」指向端莊女子,「這是你二姨娘」李玄站起身來叫了聲︰「二姨娘。」
二姨娘頷首,叫身後的丫鬟遞過來一個盒子︰「乖,這是給你的見面禮。」又指著那位艷麗非常的女子,「這是你三姨娘。」
李玄低頭行禮︰「三姨娘。」三姨娘也叫身後丫鬟拿了一個盒子給李玄,李玄忙把盒子給了它旁邊的馬三。
李施指向二姨娘旁邊的小女孩,「這是你的妹妹,李蕊。」李蕊忙叫聲哥哥,眼楮巴巴的望著他,李玄這才想起來,別人都準備見面禮了,自己也應該給李蕊一份見面禮。可是來之前哪有準備,忙說︰「蕊兒,哥哥來之前不知道有你這麼乖巧可愛的妹妹,沒來得及準備見面禮,下次吧,哥哥幫你準備好了再給你,」李蕊剛開始有些失望,听到最後又高興起來,忙應了一聲好。
李施看著李玄嘴乖,心里高興,「你大娘最近身體總是不好,又喜好誦讀佛經,很久不怎麼管事了。今天她不來就算了,改日你再問候她。」李玄應了聲。李施舉杯︰「來,為我李施的兒子李玄回家接風干一杯。」眾人舉杯,嬌聲嬌氣中干了這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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