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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車,司機就連忙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半拖半抱地把她扶進家門。
鈴木本來還在廚房里忙著準備晚餐,匆匆跑過來開門,一見到安藤淺的模樣,手里拿著的蔬菜落了一地,瞪大了眼楮,不敢置信。
「小姐、小姐你這是怎麼了?」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是安藤翼的號碼,只有寫了短短的一句話,卻滿是關懷,「阿淺,我到美國了,這幾天好好照顧自己,哥哥很快就回來。」
指尖無力地滑動著,熟練地打出已經習以為常的幾句話,回復了安藤翼的短信,「我很好,哥哥不用擔心,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安藤淺低頭看了看自己因傷口開裂而染上一片血色的白色過膝襪,語氣竟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嚴肅,「哥哥剛到美國,這次的海外研究會很重要,不準打擾他。」
「怎麼可以!小姐,小姐你都這個樣子了……」鈴木心疼的看著安藤淺,胸口像是被什麼東西堵得死死的,話說了一半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我沒事。」
安藤淺淡然道,眼底波瀾不驚,就像那些傷口都不是長在自己身上,而是別人身上似的。
「小姐……」鈴木揪著衣角,想要再說什麼卻被安藤淺打斷了。
「我說了我沒事!司機先生,您也可以先回去了,我累了,先去休息。」
安藤淺面無表情,強打起精神挺直了脊背向樓上走去,擺出強硬不容拒絕的姿態,在鈴木與她目光交接的一剎那,她看見安藤淺向來閃爍著清澈微光的眸子里一片灰暗。
鈴木和司機目光一直黏在安藤淺瘦小的背影上,終究還是沒有跟上去。
而安藤淺關上房門後,立刻反鎖,走到那面繪著幾朵雪花圖案的淺藍牆壁前愣愣地看了半晌。
漫天飛舞的雪花,一片銀白的地面,蜷縮著的孤寂死去的女子。
這些記憶不斷沖刷著安藤淺的神經,太陽穴跳動著,隱隱作痛。
最終,她將自己單薄的身軀縮成小小一團,躲在牆角里,雙手環膝,緊緊地擁抱著自己。
這一刻,剛剛偽裝出的刺蝟般強硬的姿態頹然傾塌,原先挺直的脊背緊貼冰冷的牆壁,瞳孔空蕩蕩的。
她想將臉埋進自己的臂彎,可臉上火辣辣的灼燒感讓她頓住了,眼前掠過手冢國光回頭看她的那一幕。
棕黑色的瞳孔冰冷,像是凝固著萬年不化的堅冰,好比將一把尖銳的匕首狠狠地扎在她的心上,看得她整顆心都寒了。
她微涼的指尖撫上帶著血跡的左臉,轉頭,看到的是從落地窗里映出的那張臉。
右臉清秀蒼白如初,而左臉卻猙獰可怖。
顴骨的位置被風間由衣的指甲劃出一道極長的傷口,猩紅的血液沿著紅腫得油光水亮的臉頰滑出一道血痕,活像是被摧殘蹂躪過。
安藤淺動了動嘴角,疼得直抽氣。
腿上初愈的傷口也裂開了,痛到麻木。
如果僅僅是這樣,就讓她都如此難捱,那麼風間呢?
她從六樓高的天台摔到地面的那一瞬間,她該會有多疼?安藤淺完全不敢想象下去。
只有那個女孩,哪怕她搶走了手冢國光,哪怕她被全青學的女生針對,卻依舊待她如初。
那麼天真燦爛的笑容,那麼真摯單純的淚水,她從未見過,只有風間由紀才配擁有。
下意識地想要握住被自己當成手鏈繞在腕上的那條掛著銀質網球拍的項鏈,可卻握了個空。
安藤淺忽然之間慌亂了,搜遍全身都沒能找到那條項鏈,整個人完完全全地安靜下來,癱坐在牆角像是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氣,突然爆發出強烈的悲傷氣息,仿佛是要將自己隔絕在另一個世界里。
她一直都小心翼翼地將那條項鏈繞在手腕,甚至為了拾回它能夠毫不猶豫地縱身跳進海里去。
可是她還是弄丟了它,弄丟了作為楊雪最後的見證。
而作為安藤淺的她,糟糕透了。
這是不是意味著她也會像弄丟項鏈一樣,漸漸丟失自己所在乎的珍寶?
曾經,她除了失去謝寒彥什麼都不怕,連死亡都無所畏懼。
現在,她有了太多弱點,太多不想失去的,可是,她卻連保護這一切的勇氣都沒有。
只能眼看著那些珍寶一件件的丟失,從醫書到項鏈,從安藤翼到風間由紀。
最後,自己卻只能像只刺蝟一樣,偽裝起堅強,將會擔心自己的人都統統趕走。
然後,收起軟弱無力的刺,在空無一人的房間里哀悼,哀悼自己所失去的。
世界上有太多的無可奈何,總有一天都會去逐一地去經歷,或許能變得更加堅強,獲得更多的力量,也或許會失去的越來越多,最後丟掉自己。
安藤淺睜大眼楮,讓那些軟弱都流回自己心里,空蕩蕩的房間就像是她此時空洞灰暗的眼神,彌漫著哀涼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