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楚王殿下醒了!」采枝欣喜相告,抬手抹了抹額上汗珠,壓抑因急速跑動而劇烈起伏的胸口,喘著粗氣。請使用訪問本站。
此時,距狩獵那日已過去整六天。太醫曾斷言︰「……若楚王殿下七日之內不醒,則凶多吉少。」
「真的?」素素驚起,手中經卷散落在地。得見采枝點頭確認,她一時激動得語無倫次。顧不上向佛龕里的佛祖告辭,提起裙裾風一般沖向慕徹的臥室。
因為慕徹傷勢嚴峻,慕藉特準她出宮照料。她沒敢直接住進楚王府,只是把自己的臥室安置在離楚王府不遠的一處產業內,並召回采枝貼身隨侍。
而當茗妍和采枝隨後趕到時,卻並未見素素和慕徹相擁而泣的感人場面,只看到她在門口徘徊躊躇。
竟然連門檻也沒有邁進去!
茗妍和采枝對視一眼,皆看到彼時眼中曖昧狡黠之色。悄然上前,聯手推了她一把。
素素猝不及防,就這樣毫無防備地闖進了慕徹的臥室。正欲嗔兩個丫頭胡鬧,抬眼看見慕徹,她卻舌頭打結,再說不出完整的話。
慕徹半果上身斜靠在床頭大迎枕上,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而她好巧不巧,偏偏看到了那雪白肌膚上的一點紅豆——另一點,被纏繞的白紗布遮蓋了。
兩朵紅霞飛上臉頰。
素素只覺羞澀,忙垂下眼臉,避開那一幕無限好春光。「……我……你……」結結巴巴想說話,可又覺得怎麼說都不對。情急無度,索性一蹬腳,反身逃了出去。直跑到葡萄架下才停住腳步。抬手扇風,方覺察到小臉早已刺痛如火燒。
「……娘子!」采枝追她出來,見她窘迫境況。不由失笑。
素素回眼瞪她,「臭丫頭!」
那年在司喜的雅間重聚,賈環佩說采枝「雲英未嫁」,卻沒想到,其實素素也從未嫁人、不經人事。
采枝笑容甜糯,道︰「楚王殿下找您呢。」
「何事?」素素沒好氣地問。心下暗惱方才她們聯手作她,明知慕徹沒穿衣服,還推她進屋。
「采枝不知。見了面您自個兒問楚王殿下不就知道了?」采枝曖昧地說著,閃開身子,將將躲過素素的魔爪。
素素蹬了蹬腳。折返去慕徹屋里。
所幸這會子工夫已有人為他披上衣裳,茗妍正在喂他喝藥。
「……謝謝你救了我。」慕徹笑言。語氣虛虛弱弱,似乎連說話也十分吃力。
「這句話。該我說才是吧?」素素輕嗤著睨了他一眼。想了想,趁機半開玩笑地說︰「算起來,你已經救過我三次。唔……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不如,我以身相許吧?」
慕徹正含著一口苦藥。被她驚到,如數噴了出來。嗆得直咳嗽,扯動傷口,痛得額角冷汗涔涔。
屋里頓時忙作一團,擦拭的擦拭、換藥的換藥,唯獨素素杵在當中顯得礙手礙腳。尷尬地扯了扯嘴角。識趣地退出房間。
漫無目的地在院子里逛著,回憶著慕徹的反應,她不由癟嘴。恨恨地念叨︰「什麼人嘛?人家倒貼都不領情!」卻見牆角處有丫鬟在點火,忙走過去問︰「你在干什麼?」
她是怕走火。
那丫鬟忙起身,誠惶誠恐地回︰「奴婢在燒血衣。」
慕徹換下的血衣,一直保留著。如果他有什麼三長兩短,這些物品就要等凶手伏誅後。燒在他靈前。現在他醒過來了,這些污穢晦氣的東西自然就得立刻燒掉。
素素了然地點了點頭。轉身欲走,眼風掠過卻看到一枚箭鏃。
三翼箭鏃,鋒利尖銳。映照在烈日之下,泛著熾目的白光。
「這箭鏃……」外形竟和射穿小丹子的那枚完全一致。
素素沉吟著,蹲身去撿。丫鬟欲阻她,也被她抬手制止。舉到眼前細細查看,便在鋌末端發現了一個極小的「努」字。
「努……」
這又代表了什麼?
她擰起眉頭,卻理不出個頭緒。「凶手還未找到,這個箭頭得先留著。」說話間,已拿帕子包起箭鏃,回去正屋找慕徹。
慕徹拿著箭鏃看了很久,意外道︰「這枚箭頭的打制工藝,不是出自我大昭。」
不是出自大昭……素素心思陡沉,箭原是沖她來的。可她根本不認識大昭以外的人……
「難道是允單?」她遲疑著問。
慕徹眸光閃了閃,忽又垂下眼瞼。眼珠子轉動,卻不知心下在想什麼。最終仍是對她的話不置可否,淡淡疏冷地說︰「你該回宮了。」
「……」素素無語。
太沒良心了吧?人家守了你這麼久,茶飯不思、衣不解帶。如今你才剛醒,竟然就要趕我走!
心下一股腦兒月復誹了大堆話,氣鼓鼓地出了門。喊上茗妍一同離開楚王府,回顏府,一路直接到顏諾的書房。
見到她,顏諾非常驚愕,「你怎麼回來了?」不用照顧楚王了麼?
素素擺手示意茗妍離開,直接問他︰「你可知道允單有什麼人用‘努’字作徽記標號?」
顏諾怔住。思忖良久,才說︰「允單前朝的五皇子名叫賀蘭努……」語氣頗有幾分遲疑,忽而又道︰「那年皇上御駕親征,擄殺允單皇族全部,唯獨被這個賀蘭努逃月兌了……至今杳無音訊。」
「所以說,他也有可能沒死,是麼?」素素問。
顏諾點頭肯定她的猜測,反問道︰「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素素便將箭鏃之事,以及她自己的一些推測和猜想,細細與他說了。
「……你是說,賀蘭努有可能一直混跡在咱們的軍隊里?」顏諾失聲驚道。
最危險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當年昭、允交戰,賀蘭努明知允單大勢已去、無力回天,趁亂混進大昭的隊伍藏身保命,圖謀後起,也不是不可能……
素素點了點頭。現在,她幾乎可以肯定,她在校場騎馬時感受到的那道狠戾眼神,正是來自賀蘭努。
「如此,你速速回宮,盡早將此事告知皇上,也好讓皇上早日部署防範!」
顏諾不假思索地吩咐道。卻叫素素心頭一酸。
一遇到危險,他心里最先想到的,仍然是慕藉!
也許,只有和慕藉一起並肩作戰,才是他活得最快樂的時候吧?
「你……不與我同去麼?」她試探著問他。
與其讓他因她之故和慕藉老死不相往來,痛苦一生,不如引導他摒棄前嫌,與之重新建立一段關系。她不想他難過一輩子,所以,想為他牽線。
顏諾搖了搖頭,把自己埋進太師椅,擺手,悵然道︰「有你,足矣。」
素素見此,便也不再說話,去向顏老太道了別,獨自回宮。一路上卻忍不住在想,慕藉,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為什麼,人人都離他而去,卻又人人都記掛著他?
蕭億安如此,顏諾如此,慕徹亦如此——直到听了顏諾的話,她才知道,慕徹對她說「你該回宮去了」,並非單純為趕她走,而是想她盡快回宮將此事告知慕藉。
當她持著御賜令牌一路暢通無阻來到御書房,沒見到慕藉,甚至連梁倫也不在,卻看到四皇子慕年楠正在御案前,聚精會神看著什麼。
她心思彎轉,想過去一探究竟。只是,未及靠近,便被他發覺,反而責問她︰「你鬼鬼祟祟的做甚麼?」
素素暗翻白眼,心道,到底是誰鬼鬼祟祟?懶待與他多作糾纏,直接亮出令牌,「我來找皇上,還請四皇子告知,皇上在哪兒?」
見令牌如見皇上,饒是皇子,也得對她敬讓三分。
慕年楠這才斂下怒意,不甘地說︰「父皇去了長。」
捕捉到他神色間的鄙夷唾棄之情,素素不禁擰眉。想了想,又問︰「可知是為什麼事?」
皇帝的行蹤,原不是旁人該打听的。不過,她敢肯定,慕年楠會告訴她。
不出所料,他唇角微啟,毫不掩飾地嗤了她一聲,輕蔑道︰「還不是你們這些個秀女手腳不干淨,攪得後/宮不得安生!」
秀女手腳不干淨?素素越覺迷惑,只道是誤會,轉身欲走。卻听身後慕年楠又補充道︰「她和你走得那麼近,依我看,你也難逃嫌疑!」
走得近?素素陡然想起尹姝。怔了怔神,未及多想,提裾急忙往中宮跑去。
闖進長大門,便看到慕藉和公孫琦 端坐檐下正中,各級宮妃分列兩旁。皆有人打扇伺候著。門堂中央跪著一個縴弱身影,暴曬烈日下,毫無遮擋。
瞧那發飾,不正是尹姝常綰的麼!
素素再度亮出令牌,隔開上前阻撓的老嬤子,徑自到尹姝身旁為她遮陽。
尹姝已經中暑,面無血色,嘴唇發白,人也有氣無力。能直直地跪著,不過是靠心里一股子倔強意念支撐。現下,感覺有人靠近,她木然地抬起頭。待看見來人是素素,她突然牽動嘴角,扯開一絲笑容︰「顏姐姐,尹姝冤枉。」
話音未落,人便暈了過去。
素素單手扶她,力有不殆。狠狠環視檐下眾人一眼,心一橫,干脆用嘴叼住令牌,扶她上背,背著她回了合黎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