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殷鉞那樣無懈可擊的一個人最狼狽的時候，十二月的嚴冬，他穿著單薄的囚衣，上面還有斑斑的血跡，好幾處的傷口都結痂了，若是在夏天，說不定還能引來蟲蟻。他的手腳上都戴著沉重的手鏈腳鏈，頭發蓬亂地披散著，氣息微弱卻有規律，唯獨那雙黑眸還是有那麼一絲晶亮。
他半躺在地上，充滿狡意的目光停留在我和程寰之間。
「你和他聊，我在外面等著。」程寰轉身離開。
在程寰的心里，或許從未抱著我會讓殷鉞交出虎符的期望。他只是想找個恰當的不那麼煽情的理由，縱容我的過分的要求。
整個囚牢內就剩下了我和殷鉞兩個人。
鄭言斐挺人道的，給殷鉞單獨分配了一個寬敞的囚牢，除了采光不怎麼樣，還真可以說是牢房中的極品，附贈獨門十八套刑罰伺候。
他看見我，朝我扯出一個有氣無力的笑容，看得我有幾分膽顫。
「你……」我想問他很多事，可是，真真切切地看到他這幅樣子，我還真的不敢多問幾句了。
「你變胖了。」他沒心沒肺地笑著說道，笑的時候牽動了傷口，疼痛讓他笑得有幾分怪異。
無論什麼時候，他都不忘了挖苦我一句。若不是看在他滿身是傷，我真想要好好反擊他。
「你少說話，傷口會牽動的。」我道。
「看到你，我不忍心不說話。」他示意我到他的身邊，「容我躺著與你說話，剛剛洗過澡，有點體力透支，所以現在動不得。」
「鄭言斐還真是貼心，竟然還給你洗澡。」我不禁嘆了一句。
他用了六個字來形容洗澡後的感覺，「鹽水澡，很刺激。」
「他讓你洗鹽水澡？」我詫異得看著他。
這不就是傳說中的「往傷口上撒鹽」嗎？鄭言斐真是心狠手辣，這種事還干得出來！
「前幾次的時候，刺激得我暈了過去，後來好些了。」他淡淡道，仿佛受刑的人不是他自己。
我不禁夸了一句︰「你真勇敢。」
「不，是傷口結痂了。」他答道。
「……」
我皺眉道︰「萬一熬不住了，可別硬撐著。那你怎麼辦，明天還要上邢嗎？」
「單人單間的囚牢可不是白住的，當然要上邢。」他這個時候還不忘開玩笑。
我忍著罵意，關切地問道︰「那你還熬得住嗎？」
「熬不住，我就快要死了。」他奄奄一息地說道。
他一旦這樣說，我總覺得他再在囚牢里住上幾個月都沒問題。人生難得哀傷，卻沒想到受傷的人若無其事，他正睜著那雙黑亮亮的眸子說道︰「你若是能和程寰通融一下，給我每天送飯時多加兩碗清水，我想洗洗傷口，我總覺得自己身上咸咸的，很難受。」
我覺得，殷鉞在牢獄里過得很滋潤。
「嗯，這個我可以答應。」我小心翼翼地張望了一下四周，低聲說道，「殷鉞，你把另一半的虎符到底放在哪里？你放心，我只是想確定一下它是否安全。」
這時候，殷鉞笑容一斂，說道︰「阿存，不是我不告訴你，也不是我不信任你，我真的不能說。」
我一愣，他竟然不肯告訴我。
我連忙解釋道︰「我沒有異心，我只是想確定一下它是否安全。我雖然和程寰有舊情，但絕對不會背叛你的。你也知道，現在你危在旦夕，另一半虎符關系到半壁江山的存亡。」
他皺了皺眉頭，淡淡說道︰「阿存，我真的不能告訴你。就像，我不能相信這個世界上，沒有‘藕斷絲連’這種東西。你說的是，半塊虎符關系到半壁江山，所以我不能拿江山做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