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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之若素,冷暖自知 【雲迦牟篇上】(4)

婉容嬤嬤瞧了雲淺一眼,「別怕……」畢竟此時都是將死之人,好歹也要安慰一下。ai愨鵡

只听聞「砰」地一聲,黑漆雕花大門被踹開,一群士兵一擁而入,仿佛貪婪的野獸一般,將宮內的珠寶首飾、古玩書畫一一揣入囊中,不時時有玉器因為哄搶而砸碎在地。

突然間,一只有力的手粗魯地抓住了雲淺的胳膊,毫不客氣地將雲淺從內屋拖了出來,她的膝蓋撞到了雕花屏障,疼痛伴隨著驚恐一同前來,眼淚就止不住地流了下來。婉容嬤嬤大喊了一聲「公主……」,一柄尖利的長劍便刺穿了老嫗的咽喉。

「回稟將軍,此人便是安陵國公主。」邀功的士兵一把拽住雲淺的胳膊,毫不客氣地將她拖到了一名身穿黑甲的將領面前,單膝跪下說道。

雲淺嚇得不住地顫抖,把頭埋得低低的畛。

「早聞安陵國公主美貌如花,把頭抬起來!」一聲極富威嚴的聲音。

雲淺驚得一顫,就連嘴唇都在顫抖,微微將頭抬起,又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

「本將軍記得,安陵國公主似乎不是這副模樣,」將軍冷冷一笑,粗魯地抬起了她的下巴,「長得倒是好看,想來是庶出的,庶出的可就不值錢了!嫡出的那個呢?鈐」

雲淺的下巴被那將軍扼得生疼,眼淚仿佛是斷了線的珠子,止不住地淌了下來。

「說!膽敢欺瞞本將軍,本將軍就……」那將軍的話說到一半,卻戛然而止。

刺穿那將軍心髒的是一柄劍。

那柄劍,即使沾染了鮮血,它銳利之氣依舊無法減退。這本是一柄佛家之劍,但它也有殺戮的一面,透過淡淡的燭火,劍脊上模模糊糊地刻著兩個字——雨霖。

是血,濺了雲淺一聲的猩紅色的液體。雲淺嚇得往後一縮,正巧撞到了身後的銅鶴燈盞,燈盞上點燃的蠟燭踫到紗幔,火焰瞬間燃燒了起來。雲淺一驚,右手不住地顫抖,一顆琉璃珠從手中掉落。她正要去尋找遺失的琉璃珠,卻又一次被人拽住。

那人的聲音很好听,如同佛前的蓮花池中的池水般清越,「跟我走。」

剎那間,烈火如同猛獸一般吞噬著宮殿,房梁倒下,兩人被淹沒在了火海之中。

分不清楚這是火光沖天,還是血光瀲灩。

15

在一片夜色中,兩個身影慌亂地逃出了安陵國。

當雲淺聞到一股淡淡的不知名的花的味道時,她突然間意識到——她得救了。

「再往西走,便是臨安了。」救她的那人淡淡說道。

在多年後的雲迦牟的記憶中,那個救她的人不過只是一襲淡雅的白衣,以及縈繞在他身邊的是一種無形似有形的淡意。為了逃離火海,他的發髻已亂,凌亂的發絲將他半張臉遮住了,看不清楚他的容貌。

那人瞧見雲淺一動不動,「怎麼還不走?」

雲淺埋下頭,低聲說道︰「我……我不是公主,恩公救錯人了。」

「眾生平等,即使你不是公主,我照樣也會救你。」那人淺淺一笑,清淺得仿佛佛前菩提花一般。

洛闢本就是要來安陵國救人的,讓他意想不到的是——他竟然只救了雲淺一個人。或許是因為當時那將軍的一句「庶出的可就不值錢了」,他就決定了一定要救她。

他,洛闢,也是不值錢的庶出。

雲淺听完洛闢的這一席話,眼淚又一次淌了下來,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磕了三個頭,「恩公救命之恩,雲淺沒齒難忘,今後若是有緣相見,雲淺願意……」

「拜我做什麼?我又不是佛。」雲淺的話尚未說完,洛闢便將雲淺扶起,淡淡說道,「這把劍送給你,你一個弱女子,也好有護身之物。」

雲淺一愣,洛闢早已將霖雨劍遞到了她的手中,劍鞘覆著長劍,幽幽的寒光被遮掩住,這劍斂去了殺戮,仿佛是供奉在佛前的聖物,安靜而仁慈。

「這個是你的吧?」洛闢攤開手掌,一顆明黃色的琉璃珠好端端地在他手中。

洛闢還未來得及將第三顆琉璃珠交給雲淺,剎那間,身後有一柄長劍突然間朝著雲淺刺過來。洛闢迅速一個轉身,一把抓住了刺過來的長劍。劍刃刺進他的皮肉,真實的痛楚沁入他的心頭,他的鮮血順著劍刃淌了下去。

殊不知,這穿透洛闢的手掌心的一劍,將他右手的生命線生生隔斷。

「五弟,多情如你麼?」

夜色中,一身黑衣的洛非騎在高頭大馬之上,居高臨下望著洛闢和雲淺。他的嘴角帶著一抹淒冷的笑容,眼中依舊是無法褪去的仇恨之意。

洛闢咬著牙,固執地握住長劍的劍刃,劍刃早已刺入骨中。他苦笑著說道︰「三哥,復仇除了給你帶來了無盡的怨恨,還有什麼?為什麼還是執迷不悟?」

洛非不為所動,他冰冷的模樣很是駭人,「我說過,安陵國一個活口都不能留下。」

「她是無辜的。」

「但凡是活口,皆不可留下。」

「三哥就看在我救了你一命的份上,放了這姑娘吧。」

洛非一愣,一雙黑色的眸子冷冷地看著洛闢,仿佛恨不得將自己胞弟一同殺死。

少頃,他收回長劍,調轉馬頭,落寞離開。秋日里的風吹起他的衣角,他顯得蒼涼而落寞。最終,他墨色的長發,墨色的衣袍,和這墨色的夜融為一體,消失在視線之中。

他,看似結束了這場牽連無數無辜之人的復仇。

那一夜,露凝白,秋水老,何日是尋年?

16

人,終究是會變的。

「入我般若宮,即與塵世再無瓜葛。」當听崖祭司在大雄寶殿的如來俯視之下正式地說道,「你們兩人終將繼承我的衣缽,在我圓寂之前,永遠記住一句話‘般若宮不可入世’。」

「謹記師父教誨。」

簌簌的菩提花飄落,在兩位少年之間打了個小小的弧。

再也沒有洛闢,有的只是楚闢邪,闢天下之邪。

再也沒有洛非,有的只是亦非台,明鏡亦非台。

蓮花池水無限,菩提之花綿延。

那一刻,他們性情大變,本該仁慈的人變得獨斷,本該殺伐的人變得寡淡。世事真是一種莫測的東西,人心比任何東西都難以捉模。

十月,秋寒,菩提花凋謝,蓮花池冰冷。夜色中,楚闢邪用白綾一點一點將右手上的傷疤覆蓋住。從此,無人知曉他的右手掌心藏了個什麼秘密,也無人敢問津。

兩年後,听崖祭司圓寂。

兩兄弟從此走向了不同的道路。

亦非台選擇清修閉關,復仇換回他一生的悲歡,生死榮華都與他無關。

楚闢邪開始掌管般若宮的事務,他殘忍亦仁慈,他果斷亦優柔,他架空了宮主的權利,甚至違背了听崖祭司的那句「般若宮不可入世」,他開始讓般若宮逐步向往擴張,干預江湖之事,暗中操控中原武林。

17

直到有一天,楚闢邪在菩提花下瞧見一名身著青衣的女子。

她有一雙漂亮的杏仁眼,小巧的鼻子,唇紅齒白,細致烏黑的長發用一根桃木簪子綰起。他覺得似乎在哪里見過,可又記得不太真切她是誰。

正巧,那女子緩緩地轉過頭,逆著光看她的側臉,很是好看。楚闢邪朝著她微微一笑,那女子愣了一下,一雙瀲瀲的眸子輕輕瞥了他一眼,隨即便冷著一張臉離開了。

在她轉身的一瞬間,他微微皺起了眉頭,如果他沒有看錯,那女子手中拿著的那柄長劍是雨霖劍——曾經是他的佩劍。

原來是她……雲淺。只是,為何她的眉目中多了堅毅冷峻?

「回稟祭司大人,那人便是新上任的司命——雲迦牟,是個絕冷絕狠的女子。」

絕冷絕狠?楚闢邪輕笑,想來,她不是雲淺。

「雲迦牟……」楚闢邪細細地念著這個名字,突然間輕笑了起來,「竟然取了萬佛之祖的‘釋迦牟尼’中二字,她倒是有膽量。」

正是肅殺的十二月,他們第二次相遇,他不是洛闢,她不是雲淺。

18

某一日,亦非台難得走出忘川閣,當須彌山的夕陽鮮艷地映了他一身,蒼白的臉上多了幾分生機。這些年來,他似乎已經達到了不食人間煙火的境界,整個人的眉目中縈繞著一種淡然氣息,無大悲亦無大喜。

他伸出手指,似乎這個世間是不真切的。

他的身後傳來一聲清脆有力的女子的聲音,「祭司大人,宮主昨日病逝,左祭司欲要立新宮主,請您移步大雄寶殿。」

自從楚闢邪掌管般若宮後,宮主更替越來越頻繁,新立宮主甚至不到半年就會離奇死亡,雖然眾教徒私下里有所議論,但是奈何于如今楚闢邪專權,亦非台不理世事,無人敢在楚闢邪面前多言。

亦非台沒有轉身,他依舊看著無限夕陽,「司花,師弟他心中早有新宮主人選?」

「是。」

「誰?」

「鳳涅槃。」

「鳳涅槃?」亦非台皺起了眉頭,「這孩子才七歲,怎麼管理般若宮?看來,師弟他真想攬下般若宮的大權……司花,既然師弟他心中早有人選,我就不出席了,隨他便好。」

「新立宮主乃是大事,請祭司大人務必出席。」身後的女子不卑不亢。

亦非台一愣,身後的女子似乎比司花聖女的聲音多了幾分大氣。

他緩緩轉過身,第一眼便看見那一身青衣的女子,杏仁眼,柳葉眉,唇紅齒白,這副相貌倒是一等一的絕色佳人。但她眉目中的冷峻堅毅告訴亦非台,這名女子絕非普通的絕色。

亦非台嘴角勾起一個弧度,約莫是他記性太好了,第一眼便認出了她是誰。

是她——兩年前楚闢邪在安陵國救下的女子。

「屬下雲迦牟。」雲迦牟單膝跪地,很是恭敬地行了一個禮。

「雲迦牟?」亦非台不禁皺起了眉頭,這個名字不適合女子。他伸出手扶起雲迦牟,淡淡說道,「我又不是佛,你跪下做什麼?」

這句話,像極了兩年前的楚闢邪的那句「拜我做什麼?我又不是佛」,以至于雲迦牟至死都認為,亦非台便是當年舍命救她逃出安陵國的恩人。

此後的許多年,直到亦非台被雲迦牟刺死之日,他和她不過是幾面之緣。其實,幾面之緣便足夠了。偶然的相遇,驀然回首,注定了彼此的一生,只為了眼光交會的剎那。

他心中本空無一物,如同菩提下的明台。時常勤拂拭,莫使染塵埃。佛曰︰「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嘗世間諸般痛苦。」

夕陽西下,將兩個人的影子拖得很長很長。

無論過程如何,往昔的滾滾紅塵,終是在亦非台逝世之日終結。

【上篇完】

————有話————

明天或者明天的明天是阿存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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