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就這樣一晃而過。ai愨鵡
一將功成萬骨枯，北伐大軍終于歸來。
那時候正是深秋，秋水白了頭，蕭瑟落木。河上的水鳥掠過湖面，棲息在低矮的蘆葦上。猶記得，五年前是楊柳依依的初春，柳絮飛了漫天，恍若飛雪。
伴著秋風和落葉以及收復燕雲十二州的榮耀，他們回來了。
「快看，是北征大軍回來了！瞑」
「五年了，終于回來了！」
「阿姊，你快看北征大軍的主帥，真是少年英雄啊！」
「哎呀，我好像見過他，這不是五年前的上元節，我在長安街上遇到的那個提燈的少年嗎？他什麼時候變成了北征大軍的主帥了？璽」
「瞧你這模樣，難道是……他可是驪府的次子，當今最受寵的驪妃娘娘的哥哥，戰神驪淵啊。傻妹妹，別痴心妄想了，如今他立了戰功，今後娶的可是名門淑媛，哪是我們這些尋常女子高攀得起的？」
「嘻嘻，阿姊，你還不是一樣，別看了，人早就走遠了……不過，說實話，這般英雄人物，即使當個妾室，也心滿意足了。唉……」
「早就听聞，驪將軍和存相關系極好，我想，今後將軍說不定會娶了丞相。」
「胡說！將軍才不能娶丞相呢……丞相如今芳齡二十有五，到了這個年紀尋常人家女子都愁嫁不出去，更何況她一個位高權重的丞相，誰敢娶啊……」
「怎麼了？那麼，將軍娶你可好？」
「姐姐，你少取笑我……」
「……」
「……」
一路上，隱約听到有妙齡女子清脆的嬉笑聲。那些風華正茂，正處于青蔥歲月的少女們，一個個穿戴整齊，紅紅綠綠，如花一般的模樣，爭相一睹少年戰神的風采。
鮮紅的織毯從長安城門口一路鋪到了皇宮的金鑾殿，這是皇朝武將的最高的待遇。從長安城到皇宮的路長長短短，百姓們夾道歡迎，他們走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到。
文武百官皆在朝等候，丞相親自為主帥接風洗塵。
當年長安街上的紈褲少年，在塞外的這三年，似乎也變得成熟了。在千軍萬馬于他身後，他矯健地從馬上下來，他看著我笑了起來。他整個人瘦了許多，皮膚也黑了許多，唯獨不變的是他直直的眉骨，高挺的鼻梁，還有那雙滿是桀驁不馴的笑意的眸子。
我替驪淵揭去戰袍，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了我一個輕松的微笑。
多少風雲變幻，皆被其一個笑容淡化。
這時候，我瞥到他胸口的護心鏡上有一個一寸長的裂痕，淡淡的血腥味在生了銹處散發出。這三年他到底經歷了什麼，唯有隨他一同出生入死的將領知曉。
我並不知道，他這一歸來，最不太平的日子已經到來。
皇上下詔，封驪淵為雍侯。如今，他也成了侯爺。
但是，讓我疑惑的是，按照先帝的遺詔，若是誰能收復燕雲十二州，便封其為異姓王，為什麼皇上只給驪淵一個侯位？難道，皇上對驪淵也產生了間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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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王府，書房。
殷鉞的書房有點單調，擺設大多都是尋常富貴人家都能夠見著的木質家具，這兒除了一些古籍，便是一些不知道從哪兒淘來的古董字畫，也沒有什麼貴重的物件兒。若是放在一個王爺的住處，就顯得有幾分寒顫了。
自打驪淵凱旋歸來後，我已經不能在丞相府正常處理事務了。許是少帝知曉我和驪淵關系極好，于是乎，賜給驪淵的宅子與我的住處只差一條街。驪淵經常來我這兒蹭飯，或者閑著無聊找我打牌九，這讓我由衷地感到煩惱。于是乎，我選擇了到殷鉞這兒躲清閑。
「听聞，驪淵他從塞北帶回來了一個人。」坐在窗口看書的殷鉞突然間說道。
五年過去了，殷鉞一點都沒有變，他還是像當年一樣豐神俊朗。一身青黑色的袍子，額間佩戴著溫潤的黑色的玉環，眸如點漆，容若美玉，風雅無雙，笑的時候不知能夠讓多少傾世佳人芳心暗許。
我不解思索地說道︰「許是以為俏麗的異域佳人罷。他這個年紀，如今也二十有四，因為戰爭耽誤五年，如今也是時候該娶媳婦了。前些天，他父親還來找我幫忙，請我去當個參謀。可惜啊，那些官家女子看上去都不合驪淵的脾氣，我擔心驪淵被逼急了會選擇出家。」
殷鉞忍俊不禁，他放下手中的書，說道︰「他若是有喜歡的人，自然不能難為他。若是他沒有，這倒是可以將就一下。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放下鄭梅芯，若是放下了，萬事皆可以從頭說來。」
「有點困難。」我長嘆了一口氣。
正如程寰，那麼多年後，他到頭來還是放不下，一次又一次幫我助我，最後弄得自己一身落魄無處說。如果再來一次，他或許還會選擇這樣。
「不是所有人都像程寰那般。」他將窗戶打開，蕭瑟的秋風吹進他的衣袖，他的身姿更顯得孤獨高貴，「驪淵他與程寰不同，拿得起，放得下。」
一陣冷風迎面吹來，我整個身子顫抖了一下。
拿得起，放得下。這究竟是薄情，還是深情？
驀地，一陣風吹起了對面的書桌上的宣紙的一角，露出來的竟然是一張已經用朱筆圈畫的皇朝帝國、軍事地圖。看宣紙遮掩住的地圖的大小，這張地圖可能詳細到各個地方的兵力的布局。按理說，這種軍事地圖只有在兵部才能看到……
「那你呢？」我瞥了一眼他。
風聲有點大，我的聲音有點輕，他似乎沒有听到。窗外的秋風吹起他的烏黑的發絲，整個人顯得飄忽難測，發絲掩住了他的那雙如夜色般深邃的曈眸，看不出他的情緒。
桓王是個高貴的人，因為高貴而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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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朝後，我從驪淵的口中得知，驪淵千里迢迢從塞北帶回來的不是美艷動人的胡姬，而是一個男人。當時，我一臉幽怨地看著殷鉞，聲音無比傷痛地說道︰「殷鉞，完了，驪家要絕後了，我該怎麼把這件事告訴他爹？」
「讓他爹考慮一下再生個喜好正常的兒子。」殷鉞笑吟吟道。
「……」
若不是親眼所見，我真是無法想象，殷鉞是如何優雅而矜持地把剛才那句話說出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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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的後來，我才知道，驪淵帶回來的那個男人叫雲玖襲。
我認識雲玖襲，在年少的時候。他的父親、我的父親、程寰的父親，當年皆是燕雲十二州的守將。但是，一場敗仗，我的父親戰死沙場，他的父親選擇了投降。雲玖襲十二歲之前，皆是在燕雲十二州生活，投降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
猶記得當年，雲玖襲從小就不待見我，經常偷吃我的糕點，還唆使程寰離我遠一些。如今想來，雲玖襲說得一點也沒錯，我真是毀了程寰的錦繡前程，然後登上了自己的權傾天下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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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侯府，後院。
那天陽光有點刺眼，驪淵的府邸的花花草草都蔫了，主子懶惰，下人也懶惰，沒人去管這些花花草草的死活。整個後院，深刻地體現了驪淵的不拘小節的風範。我不由得感嘆，這個府邸還真需要一個女主人來好好管理一下。
「雲玖襲在哪里？」我惆悵地看著四周的花草，淡淡問道。
驪淵指了指一座小樓，懶洋洋地說道︰「就在屋里面，快要死了。」
當我推開小樓的門時，映入眼簾的是一名身著漢服的男子。他的衣裳上還有血跡，手腳上都戴著鎖鏈，披頭散發。他的五官稜角分明，而他的那雙比湖水還要清亮，比夜色還要漆黑的眸子，在我看來，竟然不知從何處生了膽顫之情。
如今熟人見熟人，若不是我從驪淵的口中得知他叫雲玖襲，我還真認不出他。
雲玖襲沒有認出我，他只是譏諷一笑，似是在自嘲，又似對驪淵的輕蔑。許久，只听到他略微沙啞的聲音︰「驪淵，要殺要剮，悉听尊便，老子是不可能為皇朝效力的！」
驪淵洋洋道︰「你以為老子想跟你耗啊？就是因為你的事兒，老子今天又跟小皇帝吵了起來，你真是不識好歹，老子瞧得起你才替你說情！」
少帝生性多疑，他絕對不允許任用雲玖襲這樣的叛將之後，為了坐穩江山，他寧可趕盡殺絕。可是，驪淵卻極其佩服雲玖襲的膽識，定要留下他。這個世界上，約莫也只有驪淵一個人敢跟少帝吵起來，昨個兒少帝還險些被氣得要降驪淵的職。
「呸，你以為老子要你說情？」雲玖襲突然間瞥到了站在驪淵身邊的我，深深地望了我一眼，輕薄地笑道，「驪淵，你這是打算用女人賄賂老子嗎？老子不吃這一套！」
這句話不說還好，語剛畢，驪淵一怒，一把揪起雲玖襲的衣領，吼道︰「給老子放尊重些！你若是嘴巴再不檢點些，小心老子一刀子砍死你！」
良久，他原本的笑意淡去，一雙眸子死死地盯著我的臉看了許久，突然間，他的聲音冰冷得仿佛九陰之冰，只听到他說道︰「你是……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