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我在府里的桃花園休息的時候隱約听見了楚相的聲音,我探頭看去,果然是他。司雲越也來了,過了一會便看見劉伯將楚相扶著離去了。
司雲越的聲音不疾不徐的響起︰「出來吧。」
我心不甘情不願的走了出來,開口第一句話便是︰「我不是故意偷听的。」他好像並不在乎,說道︰「想去我的府里玩玩嗎?」「我才不去,你家那兩位我可惹不起。」他依舊笑道︰「你還會害怕?」我橫了他一眼不接話,今日司雲越前來必定是大事將近,我心里實在有些忐忑,看不穿他所以害怕,他看我不接話又自顧自的拈著一朵桃花說道︰「听說相府里的桃花四季不敗,看來果真這樣。」我突然有些傷感,惆悵說道︰「你怎知它的心思?若是它不求年年花開只求能結出果實現在也未必開心,人類毫不留情的就決定了它的一生,它也無能為力。」司雲越靠過來,說道︰「今日為何如此感慨?」我朝他笑了笑,說道︰「有感而發而已。」他模模我的頭發,說道︰「我不會。」
之後的大半天我都會有意無意的想起他這句話,琢磨他到底是什麼意思,難道他已經知道了我的全部計劃但並不阻擾我嗎?想不通看不透,對他我永遠只有無力。
我依舊每天往外跑,娘親依舊在房內燒香拜佛。天天去倚醉館都會在無意中听到些閑言碎語,這些對于我來說倒是極好的,可以隨時知道朝廷里發生了什麼事更能方便我的出逃。
突然有一天大牛對我說道︰「听說朝廷里有個高官被滿門抄斬了。」
「為什麼 ?」
「說是給皇上下毒想造反。」
我眉心一跳,盡量用平常的語氣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那些來吃飯的人私下里都這麼說的。」
我點了點頭,問道︰「你知道那個官員是干什麼的嗎?」
「不知道,不過有人說是什麼郡史。」
這時沈奄進來對大牛說道︰「大牛,客人在催菜。」大牛應了聲︰「馬上就好了。」我心里打著小鼓︰是爹的人嗎?難道已經輸了一步棋?
忐忑的回到相府,楚相還沒回來,我便徑直去了娘親房內。事到如今要想再裝聾作啞已不可能,我知道娘親一直逃避著這件事,但心里確是清楚得很。
我對娘親使了個眼色,她便心領神會的讓下人們都出去關好門。我開門見山的說︰「娘,現在形勢緊張,局面怕是不受爹的控制,您有什麼打算?」娘沒想到我會說得如此直接,放下手中的茶杯,正色說道︰「我沒有什麼打算,我生是楚家的人,死了也要做楚家的鬼。」我臉色一變,道︰「您是死也不願離開這楚府了?」她目光柔和地看著我,說道︰「天涯,你趕緊逃吧,逃得遠遠的。」雖然我早料到會如此,但當話真正說出口的時候不禁有些忿然,聲音不自覺地也高了幾分︰「娘一直都是識大體顧全局之人怎麼說出這番話。您知道大姐上次對我說了什麼嗎?她求我保您周全,您不僅是這相府的女主人,更是一位母親,二哥還在陽城,他是您唯一的兒子,您舍得嗎?與其死得毫無意義不如活得精彩。我已經想好了法子,您就跟我一起逃吧,等風波一過,咱們就去陽城找二哥。」她久久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會,才說道︰「好吧,娘跟你走,可是讓你爹一個人孤單寂寞的守著這個家娘心疼啊。」我語氣一軟,道︰「娘,爹他經歷了那麼多大風大浪,我相信他會撐過來的。您先準備準備,說不定就是這幾天了,千萬不要讓別人有所察覺,這楚府里的人您是再清楚不過了。我也先回去安排一下。」娘親悵然道︰「看來你是早有準備。」我的腳步一滯,幾秒鐘後便毫不猶豫踏了出去。
我回到房間,將自己的行李裝備放在一起方便隨時行動之後便又出了一趟府直奔倚醉館。我氣喘吁吁的進去直接叫來大牛去了我的房間,對他說道︰「時間緊迫,這幾日一定要保證我的那間房子有人在里面,不管是你還是你娘。最好守著後門,我會從後門進去。話不多說,我先走了,你只需按照我的吩咐做以後在向你解釋,還是那句話不要讓別人知道。」說完便急匆匆地奔回了府。躺在床上我仔細想了楚府和我新苑的地形圖,暫時確定了路線。
楚相一夜未歸,司雲越也一直沒有出現,娘親表面上還是念經誦佛,似乎一切風平浪靜,可是在這個敏感時期卻來了位不速之客。
當我從倚醉館回來時就看見娘親正拉著楚天盈的手坐在大廳,我走過去,笑道︰「大姐怎麼來了?」她看我來了連忙起身,說道︰「想你們了,就回來看看。」這借口也太拙劣了,要看四年時間隨時都可以,偏偏是現在?我表面上卻依舊平靜如水,說道︰「五皇子讓你來的?」她手微顫,點了點頭。娘親趕緊出來打圓場,說道︰「天盈今天來還給你帶了禮物。」說到禮物我才想起來自己說好給倚醉館里的人買禮物的卻被自己給忘了,楚天盈見我不答話也不動身上前牽住我的手,說道︰「妹妹放心,雖然是五爺讓我來的,但我絕對不會是帶著什麼目的而來,你們是我的親人。」
我抬頭直視她的眼,然後在她身旁坐下,說道︰「那日的話不知姐姐是否還記得?」
「自然記得。」
「記得就好。」
「你們倆在打什麼啞謎呢?」娘親笑著插了句,我與楚天盈對視一眼,說道︰「沒說什麼。」楚天盈也迎合道︰「我想去三妹的房間看看。」娘親揮了揮手,說道︰「去吧去吧,省得我這個老婆子礙事。」
「三妹可是需要姐姐的幫忙?」我點點頭,說道︰「我需要一樣東西。」
當天晚上楚天盈就派人送來了,小玉笑吟吟的說道︰「大小姐對您可真好,這麼好的絲綢送這麼多給您。」我笑了笑,說道︰「反正我也用不上這麼多,你要是想要,我送你幾匹也無妨。」說完便將最外面的一層布給了小玉,小玉喜道︰「多謝小姐賞賜。」領了布匹之後便退下了,我確定她已走遠後趕緊將布展開,里面果然有兩套衣服,一件男裝一件女裝。
又過了幾天安生日子,楚相一直沒回府,我每天都去熟悉路線,走在我計劃的路上,突然听到一處賣傘的小攤上,有人提到了丞相,我趕緊走上前去詢問,那婦女說︰「你是從外地過來的吧。」我笑而不答,她壓低聲音繼續說道︰「丞相被抓進大牢了。現在朝廷正派人去丞相府呢。」
話還沒听清我便急急忙忙的往回跑,還未進府就看見一批士兵守在門口,我要進去也不讓,我吼道︰「滾開,本小姐是相府里的三小姐。」他們听了一愣,我趁他們晃神之際跑進了府,一進去就听到一大片哭聲,幾個官兵粗魯的將抓來的奴婢扔在地上,娘親早已在這,連那神秘的趙姨娘也被捉了過來,一時之間幾乎全府上下都集中在大堂前。
我怒道︰「這里是丞相府,豈容你們放肆。」一位官兵不屑地看著我,說道︰「丞相府?哼,丞相都進牢了,這丞相府又有何放肆不得。」眾人听了他的話又是一陣恐慌,不少人竊竊私語。我斥道︰「都閉嘴,也別再哭了,哭就有用了嗎?」
剛剛那個官兵玩味的看著我,說道︰「你是誰?」「你又是誰?」我不屑的沖他說道。許是語氣激怒了他,手一揚一個巴掌就落了下來,還好我近日勤練武功才得以及時躲過,他怒道︰「你還敢躲。來人,把她拿下。」
「住手。」一聲抑揚的怒喝從身後傳來。
那官兵立馬低著頭說道︰「統領,這小子不听話。」我看著鐵樊,他卻躲著我的目光,對著那官兵說道︰「你先退下。」「是。」臨走之前還不忘瞪我兩眼。
鐵樊不自在的搓搓手,說道︰「葉…楚小姐,我…」我不露聲色地避開他,說道︰「你們先回去,該干嘛干嘛,不要亂嚼舌根。」鐵樊尷尬的站在那里看著人群散去,我也準備回房,卻被他拉住,小聲說了句︰「對不起。」我轉過身,朝他大方的笑著,說道︰「鐵大哥,葉楚並沒有怪你,皇命不可違,你也是身不由己。相反,我很慶幸來這相府抓人的是你。現在葉楚沒有什麼話說,只是希望鐵大哥不要傷及無辜。」說完便頭也不回的回了房。
官兵將這里嚴密把守,任何人都不得出府,我這幾日都忙著安撫府中人的情緒沒有時間理會外面的風言風語。
一天夜里好不容易睡著就听見劉伯敲我的房門,說道︰「小姐快醒醒。」我隨手拿了件衣服披在身上,打開門問︰「出什麼事了?」「又來了一批禁衛軍說是要將夫人、姨娘還有小姐您抓進大牢,其余的人統統充作官奴。」我眉頭一皺,說道︰「我馬上就出去。」回身穿好衣服,將扳指放進懷里便起身去了前院。
火把通明,娘與趙姨娘各自被兩個士兵架著,我上前去,喝道︰「住手!」一位貌似頭領模樣的人走近,問我︰「你就是楚家三小姐?」「沒錯。」「來人。」下一秒我便被幾個士兵制住,我朗聲道︰「叫你們住手沒听到嗎?」那人笑道︰「你不過是楚相的其中一個女兒憑什麼讓我听你的話?」我冷笑一聲,正色道︰「我是沒有這個權利,先皇總有這個權利吧。」說完便掙扎著掏出了玉扳指,那人一見臉色大變,我毫無表情的說︰「見此物如見先皇,還不跪下。」那人稍停了一會便不甘心的跪了下去,其余的官兵見他跪下也趕緊放下兵器跪下,齊聲道︰「叩見太上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我挑釁的看著他,彎子對他說道︰「你說要是我現在要把你給殺了,他們會怎麼辦?」他猛然抬起頭,盯著我,我站直了身體繼續說道︰「我並不想為難你們,知道這是聖上的指令,你們不能違逆,可是我也不想就這麼被抓進牢里,你們說這如何是好?」四周一片寂靜,就在此時鐵樊帶著一隊士兵沖了進來,看見眼前這個場景瞪大了眼,然後看了我手中的扳指,浮現一絲笑意,跪在地上,說道︰「叩見太上皇。」
我來來回回走了幾圈,其余人眼楮也跟著我轉了幾圈,都想看看我到底想干什麼,我笑道︰「這樣吧,現在天色已晚,你們先回去,等到我想到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的時候再叫你們過來,怎麼樣?」「這皇上那…」那領頭的剛想開口就被我大聲喝斷︰「你那是皇上,我這可是皇上的老子,你說皇上會不听他老子的嗎?」話剛說完,便听到一聲通傳︰「皇上駕到。」我心里暗叫不好,那領頭兵也似是有了底氣,目不轉楮的盯著我。
還未見到皇帝容顏聲音卻隨風入了耳︰「楚小姐說得很有道理。」我望去,看見一人穿著明黃色龍袍,說不出的氣場與威嚴,一直以為這麼有心計的皇帝應該是個老頭卻沒想到是個年輕人,眉目分明,五官硬朗,鼻梁高挺,輪廓鮮明。我深吸了一口氣,眨了眨眼道︰「看來皇上同意民女的建議了?」他走過來,說︰「可是你的提議對他們有些不公平,不如給你一個晚上的時間想對策。如何?」笑里藏刀,綿里藏針,陰險,真陰險,但這些只敢放在心里想著,臉上卻笑道︰「既然皇上開了金口,我也不好多說。還請先放了我府中女眷,明日自會給你一個答復。」皇上又慢悠悠的說道︰「听小侯爺提起過與你早有婚約,可有此事?」「是。」「朕可以放過你。」我面露喜色,卻听他接著說︰「但只有你一人。」我臉色一沉,毫無波瀾的說道︰「不必。」便拉著娘親回了房間。
回到房內,我大聲的對娘親說道︰「娘,女兒闖了禍害了大家。」娘心照不宣的說道︰「娘不怪你,這楚府早就不安生了,你爹進了牢房生死未卜,就留下咱們娘倆…」說著還抹了兩下眼淚,我心里直嘆娘親演技好,一邊隨娘親大聲哭號,一邊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衣服讓娘換上。看見窗邊的人影離去,趕緊幫娘化了妝,並讓她除去所有的首飾,小聲說道︰「現在來不及去您房間拿行李了,等會一定要跟緊我。」我一直注意著外面的動靜,听見皇上擺駕回宮心中舒了一口氣,可鐵樊偏要來湊熱鬧也守在相府。
折騰了一夜那些官兵們終于有了睡意,啟明星亮起的時候,我將硫磺粉以及偷偷藏起來的酒和油灑在屋內,故意打翻了燭台,火勢一下子迅猛起來,我打開暗門,先讓娘爬出去自己再跟著,此時已到了屋外,我稍等了等再大聲叫道︰「著火了!著火了!快點來人救火啊!」看見府里的人都已驚起趕來救火,鐵樊和官兵們也都提著水桶,我抓緊娘的手就往後院跑,那里的院牆稍矮,翻出去後直走,用不了多久就到了我新買房子的後門口,我急忙地敲了敲門,喑啞的聲音從里面傳來︰「誰啊?」「是我。」那人一听吱呀一聲打開了門,待我進來之後又迅速的關好門,問道︰「恩人,你…」我飛速的問道︰「大牛娘,我的房間在哪?」「跟我來。」進到內堂便看見大牛慌慌張張的跑出來,問道︰「娘,發生什麼事了?」轉頭看見我這副模樣,吃驚叫道︰「恩人。」「幫我打盆水來,你們就去歇著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回到房內,我將娘親安置到床上,仔細看著她腫起的腳,剛剛翻牆的時候娘的腳扭到了卻一聲不吭一直忍到這,我幫她稍微上了藥囑咐她歇息後,便去了隔壁房間。冷汗已浸過衣衫,衣服緊貼在身,剛剛和娘親前往後院時被一個士兵叫住差點露餡,想起就後怕。
第二天一早我便幫著大牛娘做早飯,她看著我的女兒裝扮並不驚訝,倒是吃飯的時候大牛愣了一下,過了一會恍然大悟道︰「我就說呢,原來真是這樣。」我笑道︰「明白了?這位是我娘親。我不好向你們多說。在此我只能說一聲多謝,多謝你們相信我。」大牛娘也笑道︰「恩人幫了我們那麼多,不相信你相信誰。」我收了笑容,繼續說道︰「只是我們暫時不能露面,若是有人來問你們也不要透露我們的行蹤。對了,大牛,這些錢你拿去給你娘和我娘制些新衣,記住全部買一個尺寸的,別人問你就說是孝順你娘的。」大牛點點頭,說︰「我知道了。」
晚上大牛和大牛娘回來的時候還從倚醉館給我們帶了些飯菜,娘親腳不方便,我送去她的房間之後,便坐在方桌前,問道︰「大牛,今日可听見了什麼新鮮事?」他搖搖頭,說︰「今天特別忙,沒有時間出廚房。」大牛娘說︰「我倒是听見了一些。」「說說看。」「他們說昨天丞相府里起了大火,府里的三小姐和夫人都被燒死了,有的說是被皇上害死的有的說是自殺。」「他們怎麼知道三小姐和夫人死了?」「那麼大的火,門還被鎖著,不燒死才怪。」我笑道︰「我和我娘怕是要在這里住上一段日子,你們不必天天幫我們帶飯菜,家中有米有菜園,我們可以自己做。」大牛剛想反駁便被他娘給攔了下來,「姑娘休息吧。」「嗯,你們也早些休息。」我想這一覺大概是我睡得最舒坦的一覺了。